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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金银岛之变》 ...

  •   到了7月12号这天,一家人都起床很早,吃了早饭,祁增裕就带着祁七立刻出发了。因为家里的车被大伯借了去,两人只好坐车前往。

      五中坐落于莫庭市,利丰镇是莫庭市最东面的镇,相距26公里,便是开车过去,也要四十多分钟,而坐车走走停停,便只能更慢。前世祁七的这次考试,是她第一次到城市里,见到高楼,见到车水马龙的街道,甚至见到两侧等生意的小贩。在路过街角的一家商场时,曾羡慕地注视过外墙上巨大的广告牌。再回首,心中依然感慨,感慨却已换了个模样。
      99年的莫庭市,真的是很小,很破,路也很窄啊。然而不知道99年莫庭外面的世界,又是个什么样。

      人的眼界何其重要,她一个57岁的老人家,要重新去做12岁的少女,有时候想想,不只是幸运,还有要重新过一遍受困于漫长的象牙塔岁月的糟心吧。
      祁增裕将祁七送进学校大门,就看到闺女回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那个目光很奇怪,似乎带着审视,还有几分欣赏,又或者一丝同情。祁增裕看了看旁边正殷切嘱咐孩子别紧张的家长,清了清嗓子,打算说几句什么,就见祁七收回了目光,跟他挥了挥手,往里面走远了。
      祁增裕:“……呵呵,这孩子紧张了紧张了。”
      跟旁边的家长说两句这种没底气的话,等里头铃声响起,渐渐安静下来,就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祁七穿过了两道月亮门,乱糟糟的地形差点把她转晕了。学校令她唯一印象深刻的,就是这个审美真是上下一致,也喜欢种植龙爪槐。然而几排平房,从月亮门看过去,全是一样的龙爪槐,连爪子往哪个方向伸都很雷同,实在是对指路没有半点帮助。
      五中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民办初中,而是以四中为办学主体的半私立性质。在五中成立几年中,莫庭市的大量成绩好却不能在市里读公立学校的学生都聚集到了这里,有一大半的原因便是,来这里教书的老师,可以拿高薪,同时还能保留教师编制。
      因是四中为办学主体,五中的“校区”就在四中院内,实验楼、操场之类是混合用。教室和宿舍则是四中淘汰的平房,后来学生越来越多,就重新加盖了两栋楼房。

      祁七终于看到了对应的考场号,门上是新刷的淡绿色漆,屋顶是红瓦,两个色调碰撞在一起,是红花配绿叶的喜庆。她轻轻地笑了笑,踩在这块熟悉的地上,终于有了几分重新回到少女时代的朝气。

      铃声响起,开始做试卷。
      中学的试卷,是一年比一年难的。祁七面对着这些试题,一点压力也没有,只是压着笔力慢慢地写。但总也有写得兴致来了,留下一个潇洒的小尾巴的时候,尤其是作文,400字,对她来说简直不要太短,行云流水般就写出来了。都写完了,她就涂涂改改,在那些小尾巴上再加一笔,看起来就嫩得刚发芽了。

      教室里很安静,屋顶上的风扇嗡嗡地转着,祁七做完了全部题目,抬头打量这间教室。讲台、黑板,没有智能教学设备。初中的时候,上个计算机课还要套鞋套进去的。
      讲台上的老师在看她,起身似乎要走过来。祁七朝他笑了下,把卷子翻过去,以示自己已经做完了。那个老师还是走过来,翻开她的卷子看,并不是看几眼,而是从头至尾仔细看。
      看完了,又掀开厚厚的眼镜将祁七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随后,把试卷直接拿走了。

      祁七:……?

      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这是个什么意思?看看墙上挂着的表,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她站起身,前面的老师听见动静,回头朝她摆手:“坐下坐下,考试不许提前离场。”

      不是,不许提前离场那也得有试卷啊。

      祁七只好坐下,就看见那个戴着眼镜,大约已经有六十岁的老师坐到了讲台前,跟旁边的另一位年轻老师说了几句什么,那年轻老师就承担起了“巡场”的职责。走到祁七旁边时,好奇地多看了她一眼。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祁七再次想起她打开第二个抽屉后找到的东西。
      那个抽屉里存放的是家中比较重要的物品,比如证件存折之类,还有一些珍贵的旧照片和信件,照片上是父母年轻时候的模样,也有爸爸当兵时的,穿着海军的制服,英姿飒爽。
      祁七翻了翻那些信件,犹豫了几秒,终究没去窥探别人的隐私(虽然她现在的做法跟窥探也没有多少区别,但偷看信这样的事,显然更令人无法接受)。她以为不会有什么东西了,然而突然看到被压在最下面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样被油纸包裹着的,大约有24开大的笔记本那么大,外部以白绳打结固定,规规整整,被保存的很好。祁七被放东西的人的心情影响,拿出来时也小心翼翼的,妥当地放到写字台上,才解开白绳,露出里面一个看起来很旧,却边边角角都很整齐的笔记本。
      笔记本是那种很老式的,封皮上小小的印着一束花,整体很素净。在那束花的旁边,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金银岛之变。

      祁七忍不住用笔在桌面上写了这几个字,单看这个标题,平淡无奇的跟木桌子上的几道伤痕没多少区别。然而联想到其中的剧情,祁七忍不住叹息。

      《金银岛之变》,一听这个标题就知道了,肯定与巨变有关,不是战事,就是杀人推理事件。而祁增裕写的这个故事,两者都有。
      主人公在海南这个地方服兵役,每个月都会有军舰到金银岛这个地方,那是一个很小的岛,岛上有个研究中心,种了些瓜果,没什么特别的。然而,就在这次他们到达的当晚,忽然出了事。研究中心的一位老学者暴毙,同时丢失了某些实验数据,整个岛进入了不寻常的戒严状态。主人公意识到事情或许不是表面上这样普通,他暗暗打算,试图让自己置身事外,没想到越想躲却越是躲不开,先是漂亮的女研究员猝不及防地闯入,又有事件升级——125计划档案与间谍。故事进入了高潮,两个人共同出生入死,有了别样的感情。最后真相大白时,他护送她离去。
      这个故事很有年代感,用祁七的眼光看,很旧。文笔不很老练,但胜在有灵气,时不时会带出几句冷幽默,叫人忍俊不禁,而妙就妙在这是推理小说,节奏本身紧凑,让人有呼吸不能的紧张感,几句妙语便立即将让人将紧张的情绪稍稍舒缓,继续随着文字跟着作者的设置寻找事情真相,挖掘主人公的未来。

      祁七一向记忆不是很好,消遣读物读过就忘,然而这篇却是情节历历在目,此时回忆,更是记起了不少当时没注意到的细节线索,顿时有种豁然开朗之感。豁然开朗之余,将前后线索对照,便觉作者妙笔生花。
      然而,这个妙笔生花的作者,居然是她的父亲,祁增裕。

      祁增裕这个人呢,按照祁七以往的了解,他强势,家中的事情是说一不二,他也会柔软,小时候肯趴下身扮作大马给她骑;他很富有同情心,兄长的日子要照管,远亲借钱做生意也要尽心,他也会冷漠,直接否决了女儿想上大学的渴望。小的时候,祁七以为他是无所不能,大到赚钱养家,小到布置住宅线路,全都是他能出色完成的。然而不管是哪一种,祁七都觉得,他该是跟文艺腔没有半毛钱关系的。
      他会说话,跟人打交道时,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管到了什么样的场合,都是游刃有余。用一个不太好听的词形容他,就是:满嘴跑火车。
      祁七怎么也没办法将这两个设定揣一人身上。

      祁七低眉顺眼地望着桌面,“可真是三观尽毁了。”

      铃声再次响起时,考试结束。那位老师把祁七的试卷跟所有试卷放在一起,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并没有跟祁七多讲一句话。
      祁七没怎么当回事,她顺着进来的路走出去,果不其然见到爸爸正等在外头。她挥挥手,顺着人流出了大门。
      “考得怎么样啊?”
      “还行。”祁七说道。
      旁边走过去一对父子,那个男孩高傲地瞥了眼祁七,大声说:“我考得当然很好。”
      祁增裕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七七,她一直也是这么自信的,说“还行”,难道是不行?
      祁七却以余光观察爸爸,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地方能看出点文艺气息?

      下午场。
      祁七顺着人流进校园,走到拐角的地方,忽然停了下来,疑惑地往某个方向看了一会儿。那个人影有点眼熟呢……
      转念又想这个学校是曾经读了三年的地方,考试时碰到当时的同窗,也没什么可意外的。想到或许是熟悉的初中同学,祁七就开始思考当时要好的朋友叫什么名字,结果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初中毕业后,她唯一一次跟朋友约好去市里聚会,却被祁增裕以她太小不放心为由,拒绝了。自那之后的几十年里,祁七再也没见过一次初中同学。
      这个事实可真有点令人惆怅。

      三心二意地将试卷做了,这次又被老师提前收走。祁七想了半天,不确定学校里是不是有过这样一位老师。然而她连同学都不记得了,爸爸的爱好也弄不清楚,关于老师的这件事,肯定也认识有误吧。

      终于考完试,跟着祁增裕坐上了回去的车。习惯了按部就班的工作,这样考一天试还真是有些累。回去的路上,她跟随着车的颠簸,慢慢睡着了,睡梦里,似乎到了一个叫做金银岛的地方,她看见一位年轻的士兵温情缱绻地站在海边读一首诗,那个声音很有穿透性。
      他深情地念着:“啊,大海啊,你都是水。”
      视角转换,祁七看到他的脸,赫然就是祁增裕。只是,他此时满面陶醉,沉浸在诗的海洋当中,气质跟平常完全不同。

      汽车猛然刹住了。

      “下车了。”祁增裕叫祁七,脸上带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祁七有点懵的跟上去,忍不住将眼前的人跟梦里的人做对比。

      两个人去利丰车站旁边的一户人家取了早晨骑来存在那里的摩托车,交了一块钱存车费。
      祁增裕便是这种时候,都是话赶话地说:“你们这买卖可真好啊,房子就在这,也不用特意出人手,有仨人往这存车,一天的菜钱就出来了。有十个人存,就连吃肉的钱都有了。要是一百个人存,哎哟你这院子装不下。你们要不要想想扩建一下?”
      这时候,有人进来上厕所,他就接着说,“火车站旁边的厕所,都是五毛钱一次的,你可以少收点,两毛钱一次,这就又是个进项了。”

      祁七扯了扯他,祁增裕才停嘴,俩人骑上车风驰电掣回了家。

      从利丰镇到祁家村有一段距离,骑摩托车也要十多分钟。中间经过一道小河,前些日子下了几场雨,河面变得高了些,但还是掩饰不住颓势,等再过几年,这条河就会彻底干涸,又过不久,便会有人从河床底下经过,来来往往,走出一条路来。

      风在祁七耳边吹过,摩托车哒哒哒地响,祁七搂住爸爸的腰,靠在他的后背上,时隔不知道多少年了,再一次感受到这个后背的厚重坚实,感动得几乎要流下泪来。
      嗯,倘若这种感动的时候,祁增裕不会冒出一大串话就好了。

      回了家,祁七把她偷摸藏到自己柜子衣服底下的笔记本拿出来,又翻了一次。
      似乎决定了什么,她找出一个空的笔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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