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十字星[哨向]》翠寒烟

89、第八十三章

　　第八十三章

　　将其余聒噪的众人丢在会议厅里继续同舰长争论，西尔维斯特奉命护送安茹公爵回到在特蕾莎女王号上的府邸。

　　保护层已经恢复了，仰头远眺天空，天空一碧如洗，阳光温暖和煦。

　　安茹公爵走在阳光下，西尔维斯特位于他身侧半步，紧紧跟随。

　　安茹公爵府邸的位置比较偏僻，离特蕾莎女王号的中心地带较远，乘车缓行大约十几分钟。不过，府邸虽远，风景却是最好，坐落在人工生态圈里唯一一座山的半山腰。

　　西尔维斯特取了车，请安茹公爵上车，后面跟着十几辆军车，浩浩荡荡开往目的地。

　　行驶没一会儿，安茹公爵收回打量周遭景致的目光，对前方认真开车的司机道：“上尉，自动驾驶吧。”

　　其实，他也不是看风景，第三编队发生这么大的事故，特蕾莎女王号内部可谓人心惶惶，他看着街道上那些惊慌失措却得不到有效安抚的人群，心情渐渐凝重惆怅，便不愿再看，把注意力转移到新得的护卫身上。

　　“上尉，你认识我？”安茹公爵盯着西尔维斯特的后脑勺说。

　　西尔维斯特：“……”开启自动驾驶，但还是端正地坐在驾驶座上。

　　谁不认识安茹公爵？作为同一所军校毕业的后辈，他怎么可能不认识安茹公爵？

　　安茹家族大名鼎鼎，其祖先曾在地球建立数个强大王朝，尽管后来王朝没落，安茹家族失去王位，但这不影响安茹家族的显赫，一直到现在，由地球至开拓宇宙的人类编队，安茹家族都是炙手可热的联姻对象，无人不想攀附。

　　当然，这不是西尔维斯特濡慕安茹公爵的原因。刚才已经说了，西尔维斯特毕业于安茹公爵曾经就读的军校，是安茹公爵名副其实的迷弟。

　　“是的，我认识您。”西尔维斯特低声说：“您非常优秀，很多人都认识您。”

　　安茹公爵移动身体，从左边挪到右边，仔细端详起西尔维斯特的侧脸。

　　西尔维斯特余光扫到安茹公爵，神色骤然一慌，脸红了，忙说：“我毕业于特诺奇蒂特兰军校，所以认识您。”

　　安茹公爵挑眉，“哦……咦？有意思，你害羞了？”

　　西尔维斯特垂下头，有些紧张地抿着嘴唇。

　　安茹公爵：“啧。”

　　这样一个外貌气质绝佳的大帅哥动不动就脸红害羞，看在他眼里，不知为什么心情微妙。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车已快要行使到山脚。

　　安茹公爵忽然身体前倾，伸手摸上西尔维斯特柔软的短发，“嗨，小家伙，别紧张，灾难发生时，你在巡航舰上？”

　　西尔维斯特身体一滞，肩膀僵硬。

　　“出发这么久，我没在舰桥见过你。”安茹公爵收回手，淡然地说。

　　舰长唯一的侄子，舰长的亲信，理应跟在舰长身边不离左右，他却从来没在舰桥见过这位年轻的后辈。

　　舰长刚才说，他已经十八岁，这样讲，是在强调他绝无变成能力者的可能性。能被派来保护自己，除了舰长赋予的信任，另外很重要的一点乃对方足够强悍。

　　因此，不是能力者，但足够强悍，加上特别提出的“十八岁”这个条件，安茹公爵想：“大约是这家伙未满十八岁又厉害得惊人，舰长顾忌人言，只好把他关在巡航舰上——那堆能力者中间，等他年满十八岁确定不会觉醒后，才将他放出来做自己的护卫。”

　　嗯，一定是这样。

　　是的，安茹公爵猜对了。

　　见到安茹公爵之前，西尔维斯特确实一直生活在巡航舰上。灾难发生时，他和能力者们一起参与了对特蕾莎女王号的救助，也亲眼目睹人类失去温度的身躯飘落在宇宙中。

　　“上尉，为什么不说话？”安茹公爵身体靠后，手肘撑着窗沿，单手托腮，目不转睛盯着西尔维斯。

　　西尔维斯特一阵局促，没过多久，转过脸，对上安茹公爵的眼睛。“我不想在您面前提起那场灾难。它是噩梦。”他缓缓地道。

　　安茹公爵：“哦。”

　　顿了顿，若有所思片刻，安茹公爵嘴角弯出一抹弧度，轻声说：“可我本意不是提起前不久的灾难。我只是单纯问你，你以前是不是在巡航舰上？”

　　西尔维斯特眼睛略微睁大，怔了怔，数秒钟后，点头。

　　这会儿，车已经行至半山腰，公爵府邸近在眼前。

　　安茹公爵慵懒地指了指车门，对西尔维斯特道：“开门，上尉。”

　　西尔维斯特赶紧解除自动驾驶，停车，开启车门。

　　就在车门打开，安茹公爵弯腰，即将离开车厢的那一刹那，西尔维斯特望着安茹公爵的背影，低低问了一句，“公爵大人，您是讨厌哨兵和向导吗？”

　　哨兵和向导，并非“能力者”。

　　哨兵和向导是能力者对自己的称呼，普通人对此毫无感觉，并不尊重他们为自己取的新名字，只笼统称呼他们为能力者。

　　西尔维斯特会叫出哨兵和向导这两个专属名词，便证明，他其实对这个群体拥有高度的认同感。

　　一时间，公爵府邸门口除了鸟叫，寂静无语。

　　没有公爵吩咐，跟在他们身后的军车不可能靠近府邸大门，只能远远守在外围。

　　西尔维斯特坐在驾驶座上，十指攥紧，有些后悔问出刚才的问题。

　　这不明摆着吗？地位越高，越讨厌能力强大的异端。因为他们不可控制，甚至发展到一定程度，能够轻易取代原本的统治阶级。但是，西尔维斯特是真的很喜欢那群人。这次编队发生变故，也是他们拼命相救才堪堪保住特蕾莎女王号。

　　西尔维斯特下意识不愿同偶像意见相左，他期望理想状态，比如安茹公爵也和他一般喜欢哨兵和向导。

　　不，不用喜欢，不排斥就够了，人不能太贪心。

　　等待时间无限延长，西尔维斯特被黑色手套裹住的手心出了少许薄汗，直到风中传来一声轻笑，他才放松下来。

　　安茹公爵转过身，由敞开的车门看向年轻的上尉。

　　“不算讨厌。”他说：“只有弱者才会忌惮强者。”

　　阳光真的很好，与飞船外部清冷黑暗的宇宙形成鲜明对比。

　　金色光线犹如轻盈羽毛，透过山腰树叶间的罅隙，静静落在安茹公爵眉眼、肩头，及他黑色的，略长的头发上。

　　据说，安茹公爵的祖母是神州人，所以他的头发颜色和安茹家族其他人不同，为纯粹的黑色。他的外貌也不像其他人那般高鼻深目，而是更为秀丽清雅，轮廓柔和的精致五官。

　　尤其是眼睛，虽然继承了父系的蓝眸，但不知是否因神州人基因格外强大的缘故，公爵的眼睛内眼角朝下，眼尾上挑，眼廓深邃，神光内敛，美不可言，被神州人称为凤眼。

　　西尔维斯特在特诺奇蒂特兰有来自神州的同学，同学亦是安茹公爵的忠实粉丝，曾经对他科普过神州人的审美观。总之，无论是神州人，还是地球其他区域的人，安茹公爵在他们眼中，都有着一副好皮相，足以吸引任何人。

　　现在，安茹公爵望着西尔维斯特，温和地微笑，“还有什么问题吗？上尉？”

　　西尔维斯特愣愣地摇头。

　　“那么，该进去了。”安茹公爵眼尾上挑，朝西尔维斯特扬起右手，勾了勾手指。

　　轰的一下，西尔维斯特又脸红了。

　　安茹公爵惊诧地瞧着他，说：“你怎么这样爱脸红？”随即转过身，并说：“好吧，我不看你，上尉。”

　　安茹公爵迈进府邸大门。

　　西尔维斯特等了几秒，才平息莫名悸动的情绪，将车交给走过来的门卫，随安茹公爵进入府邸。

　　公爵府邸，巴洛克风格，高贵奢靡。

　　安茹公爵领着西尔维斯特来到二楼的书房，随后，管家觐见，安茹公爵吩咐管家替他安排房间，顺便准备下午茶。

　　“灾难来得突然，你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吧？”安茹公爵问西尔维斯特。

　　其实谁又吃过东西呢？或者，谁又能吃得下？

　　西尔维斯特站在安茹公爵面前摇头，他的本意是不必，但安茹公爵挑了挑眉毛，笑着问他，“哦，没吃？那好，我叫管家多准备一些马卡龙和慕斯蛋糕。我喜欢芒果慕斯，你呢？”

　　西尔维斯特：“……”

　　书房外面有个阳台，半封闭式，头顶及四面皆是透明玻璃，镶嵌数根金色的，曲线优美的窗棱。

　　下午茶在这里进行。

　　年轻的上尉不得不坐在公爵对面，恍惚地陪对方一起吃慕斯蛋糕。

　　凌晨至上午还在以性命博取时间，于银河系中同死神赛跑，手脚僵硬地冲出尸海。下午，便身处陌生星域，拿汤匙戳入柔软糕体，嗅着奶油的甜腻，享受生命。

　　不真实，犹如做梦。

　　西尔维斯特悄悄抬眸，长长的眼睫缀着金色流光，偷偷看向安茹公爵。

　　安茹公爵正低头搅拌加了牛奶的红茶，这会儿捕捉到西尔维斯特的目光，忽然勾唇微笑，将对方吓了一跳。

　　安茹公爵尚未说话，相隔十几米的另一个房间内蓦地传出音乐声。

　　西尔维斯特耳朵一动，就听安茹公爵道：“那是我的婶婶奥拉·德·安茹夫人。她有一台极为宝贝的古老留声机。你知道留声机吗？古早地球的发明。她那台机身做成八音盒形状，摸上去手感沁凉，泛着冷光，上面支着一个古铜色的大喇叭。她说，她喜欢听唱针划过黑胶片的声音，古铜色的喇叭飘出怀旧歌曲，让她想起，她遗失于过去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