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期》更漏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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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如期在医院里躺了三天，有点不想踏出这片洁白之地，直到出了住院部大门，听见旁边的停尸间一片哀嚎。
　　呵，真是傻的，天地间哪还会有什么洁白之地？
　　……也不是，那孩子的心，就是洁白的。
　　她可能是赵如期认识的人里，心灵上最干净纯粹的。这让她一度担心她会不适应这个尔虞我诈的社会。可后来她发现，那孩子深谙丛林法则，只是她会妥善地平衡自己的初心。
　　“你知道她是骗子还给钱？”赵如期觉得她愚笨得可笑。
　　她笑着说：“她长得像我外婆啊。”
　　这是在几年前两人逛街时，遇到一个乞讨者时两人的对话。那次赵如期很生气，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你要施舍给每一个像你外婆的人钱财么？”
　　“遇到她，是缘分吧。别生气了老师，我给你唱歌……”
　　“愚蠢！”赵如期还是很生气，她很怕，她很怕她会被骗。
　　那天，天很蓝，她哼唱着，眉眼带笑，阳光洒在她的睫毛上，闪着金光。
　　她的气消了，平生第一次有想好好保护一个人的想法。
　　思绪拉回，赵如期的眼又潮湿起来。那个孩子，即使走了，也占据在自己心里，没有丝毫的缝隙再留给其他人。
　　回到家，和女儿玩了会儿，蒋志成回来了：“怎么出院也不说一声儿？”
　　赵如期没说话，她把电脑打开，如常语气道：“明天周末了，叫同事来家搞搞活动。”
　　蒋志成的公司加上他一共十二个人，蒋志成是老板，她一个物理博士特意自学了财务帮他打理公司账目。开始创业那会儿，公司还只有六七个人的时候，她还会经常组织大家来他们家吃饭打牌，后来人多了地方不够，也就没再继续。
　　赵如期重提这事，醉翁之意不在酒。
　　蒋志成吓得脸早变了颜色：“如期，你当时在生病我没有来得及解释。我和陆芸并不像你想的那样……”
　　“蒋志成，你刚认识我？我会把你的同事都叫来做让你没脸的事么？”赵如期语调成冰。
　　“可……咱家也盛不下那么多人……”
　　“那就约去饭店，再去唱歌。”

　　那天赵如期穿了一身黑，而陆芸穿的是一身白。
　　赵如期在看见她那一刻，喉咙被哽着，喝了一大口酒也没舒缓过来。
　　她姿态优美，安安静静坐在那里，如同一朵百合花。席间不少人会把话题引向她。她都不失礼貌地淡淡回应着。
　　赵如期喉咙哽着，心像长了眼，一刻不停地为她起伏。可对方，除了必须的礼节，对她与别人并无半点不同。
　　赵如期不甘，站起来，拿着酒杯看向她：“那天在咖啡厅没吓到你吧？”
　　陆芸也握起酒杯，不卑不亢：“吓是没有吓到，倒是回去照了好久的镜子，想我长得有那么可怕么，被当做了鬼。”说完微微一笑，那淡淡的笑容里，赵如期什么也看不清。
　　这一句话，把因这件事起而扫起的暗尘拍掸得干干净净。连蒋志成也呼出一口气，觉得此事已了。
　　可赵如期却觉得负气，她以各种名义与陆芸碰杯，不露痕迹的。在热闹的环境下，连蒋志成也没有发现。
　　陆芸乖巧地喝着她递上的酒，没有离席半步，没有。
　　后来大家移步去了KTV，包下了最奢华的VIP包间。在暗处，赵如期离她那么远，却又感觉自己就坐在她身边。
　　终于，她站起身。
　　赵如期心跳骤然加速，也跟着站起来。
　　她尾随着她离开包间，去了洗手间，在洗手间阖上的那一刹那，赵如期挤了进去，并且在她惊诧的表情下，抓住她的手腕，翻转——
　　没有。
　　没有任何瑕疵的白净……

　　有次组里做磁辐射实验，有人把实验器材搞混了，出现了磁场紊乱，几个大铅球砸到地面，她被波及，手臂受了伤。
　　“老师，医生说这个伤口会一直在。”她可怜兮兮的说。
　　赵如期望着那伤口，竟觉得好看：“你看它像不像一朵梅花。”
　　孟雅青翻转手腕，认真看了又看：“是的呢，真的哎！”然后开心地把手臂举在赵如期面前：“呐，送老师一朵梅花，它会永远绽放哦。”
　　望着面前与那孩子重叠的脸，赵如期怔怔的，颓败地靠在隔板上。吸了一口气：“对不起，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陆芸把手臂缩回衣袖里，“她已经不在了？”
　　赵如期警惕起来，抬头盯住她：“你怎么知道？”
　　“你见到我就喊鬼的，想必那人已经不在了。”
　　赵如期没说话，推开洗手间的门，打开水龙头，泪意再无法忍住，混着冰冷的水一齐淌下。
　　陆芸走过来时，同样打开盥洗池的水龙头，并没有动。
　　过了一会儿，赵如期也不抬头，问她：“你什么意思？”
　　“两个水龙头的声音才可以掩住你的哭声。”她温柔地说。
　　赵如期有片刻诧异，这语气，好似她……

　　“老师，如果有一天你走丢了，我会等你。”
　　“如果你走丢了呢？”
　　“我会找回来，如期而至。”

　　赵如期失声痛哭，真的、真的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