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同人]今朝醉》安殊

24、章廿四 长歌当哭楚天碧

　　犹记多情，曾为系箭衣。射日窃药当日事，人不见，月空照。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嫦娥虽然隐有不忿，但思及羿，百般刚强只能化为万千柔软，便也坐下。

　　这一桌的人物都是神仙一般的俊秀，煞是赏心悦目，拨弄着算盘的掌柜的却叫苦不迭：客官们，咱小门小店的，禁不起啊！多担待担待，赶紧结账走人吧！偷瞟一眼那一桌扎眼的，掌柜的心道，我说几位，吃好了就赶快撤吧！平日里一个时辰能有个十几桌的生意，今儿个却因为您几位，这些人居然不走了！

　　就看那满客栈的人，有明明已经酒足饭饱的又叫上几碟干果蔬菜，更有宁可对着空空如也的盘子也死活要留下，算算盈余，掌柜的叫苦不迭——原来这时值中午，叫荤腥果腹的人便多了，而酒足饭饱了谁愿意吃那油腻，虽然素菜也有价高的，总归不如荤腥赚的多。

　　而此时，太乙真人一番“论家常美食的鉴赏之道”讲得口沫横飞，终于觉得已经口干舌燥，自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的白玉葫芦，终于注意到眼前几乎把残羹冷炙冻成冰块的诡异氛围，眼珠子转了几圈，笑得很是灿烂：“杨家小二，美女小龙，喝不喝贫道特制的……”

　　“李铁、李铁回来了！”跌跌撞撞地跑进一个少年，还未进门便大声嚷道。
　　“李铁！”
　　“这小子还算有良心！”……
　　客栈内外顿时沸腾了起来。

　　“李铁？”杨戬重复，一缕精光自眼中一闪而逝。

　　“张大娘，您还没结账！”
　　“李姑娘，您先结账啊！”
　　“王小哥，您忘了结账了！”
　　“等等啊，客官们，先结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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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可有热闹看了。”怡然自得地仰头，咕噜噜喝下白玉葫芦里的东西，太乙真人笑眯眯地掏出一面镜子。此镜背刻八卦，材质似铜非铜，纹饰华美状若流云，手柄上的图饰繁复精致。

　　原来这镜唤作八卦镜，别名纳万镜，世上独此一面，能见能纳世间万物，只是驱动颇费精力，少有修仙得道的愿意拿它做此用，多半是将它权作装饰而已。太乙真人偶得此镜，珍视无比，闲暇难得拿出，就连哪吒也是第一次见到。

　　哪吒见那宝物眼生：“师傅，这是？”

　　太乙真人得意洋洋道：“这个就叫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是贫道拿如意铁杆兵跟一只六耳猕猴换的。”

　　哪吒惊呼：“如意铁杆兵！师傅，那可是能和如意金箍棒、三尖两刃刀一较短长的神兵利器啊！”

　　“那玩意儿，虽能变化，却空有其形，无有其能，要之何用？”太乙真人偷偷嘀咕。

　　玉鼎真人漫不经心的一个冷眼瞟来，太乙真人连忙做殷勤状：“玉鼎师兄，有什么需要么？”

　　擦去一滴冷汗，哪吒觉得自己的嘴角已经不受控制了：师傅，您……

　　原来玉鼎真人所持诛仙剑来历可是不小。通天教主手中有四把绝世凶器，分别是诛仙剑、戮仙剑、陷仙剑、绝仙剑。机缘巧合，玉鼎真人得了这四把剑便将四合为一，佩戴使用，而自己所用的斩仙剑却束之高阁，唯有一次太乙真人胡闹拿着如意铁杆兵冒充那四把凶器，玉鼎真人斩仙剑方才出鞘。
　　思及此，哪吒不由忆起封神之时，每次斩仙剑出鞘，光华荧荧，杀气逼人。那四把绝世凶器已经是绝顶煞器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而斩仙剑比之四凶器，更胜一筹，剑一出鞘，便是寒入骨髓的杀气，等闲之人往往就被那杀气一击而溃了。真要较真起来，金箍棒和三尖两刃刀未必就输在锋利之上，而是输在四凶器所带的绝世煞气之上。

　　那日太乙真人异想天开，居然想要以如意铁杆兵试试斩仙剑的锐气，结果……哪吒只能眼睁睁看着师傅抱着如意铁杆兵做嚎啕大哭状，而玉鼎师伯拍拍袖子，一派出尘脱俗的仙人气，仿佛方才只是去和人喝茶聊天一般。

　　想着想着，哪吒不由暗道，按照师傅的个性还有玉鼎师伯的脾气，我是应该闪人还是应该留下看热闹？犹豫间，哪吒不由自主道：“师傅，这法宝有什么独到之处？”

　　“起！”太乙真人低声喝道，镜子滴溜溜地在桌上转了一圈，转眼每个座位之前都分派了一面同样的镜子。

　　“开！”又是一声低喝，镜子里慢慢地浮现出几个模糊的人影，图像渐次清晰。

　　“羿！”原本低头轻抚着玉兔的嫦娥见到镜子中的人，不由得站立起来，矢口惊道。那镜当中满面春风着锦衣绣的青年男子，虽然形容和羿完全不一样，但是那神态，她怎会认错？

　　“失礼了，我先告辞。”不及想什么，嫦娥转身便大步离去。

　　“不如，大家也去看看热闹？”太乙真人眼珠一转，笑眯眯地提议。话语刚落，那八卦镜似乎是通灵，又合成一面镜子，落在太乙真人的面前。

　　“乖镜子，好镜子，走，贫道带你去看看热闹，贫道知道你一定也想要去看的。”拍了拍镜子，太乙真人揽镜入怀，转眼又换了一副谄媚嘴脸：“不知道玉鼎师兄可愿同往？”

　　玉鼎真人瞟了他一眼：“没兴趣。”硬邦邦的三个字答得利落干脆。

　　杨戬看一眼瑟瑟发抖的敖红，又望一眼客栈门口：“师傅，弟子倒是有兴趣。”

　　“哦。”淡淡应了一声，玉鼎真人依旧气定神闲地散发着冰山一般的寒冷气息。

　　“玉鼎师兄，你好偏心！”太乙真人一波三折的嗓音不失时机地响起。

　　一行的脑门不由都挂上了黑线，哪吒更是无言地转过头，喃喃念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听见，那个不是我师傅，那个家伙我不认识啊！”

　　玉鼎真人很平静地摸向诛仙剑，太乙真人眼明手快地抢在玉鼎真人剑出鞘之前抱住了玉鼎真人的手：“玉鼎师兄，后羿他妻子可事关你未来的徒弟媳妇啊！”

　　玉鼎真人若有深意地看一眼敖红，又看向杨戬，手便缓了下来，脚上却一使劲，把太乙真人踢开。

　　“玉鼎师兄……”索性蹲下来的太乙真人很是委屈地看向玉鼎真人，又看杨戬，再看一眼敖红，忽然兴高采烈地摸出一包干果啃了起来。

　　杨戬面色不惊，言道：“杨戬在其位谋其职，留意他们，不过是公事罢了。”

　　公事？太乙真人一口干过卡在喉咙里，急忙忙拿出白玉葫芦灌了几口。哪吒和敖红脸色略显怪异。

　　敖红心道，好个公事，小龙我可算是明白了，望月千年定然也是公事。莫道嫦娥姐姐不喜欢你！啧，就真君您这不坦白的性子，还是单恋比较幸福……

　　且不说敖红暗下决定将暗恋进行到底，哪吒也不由嘀咕开了，公事？望月千年，外加对着众人那“披上月光”？得得得，欺负他莲花化身，不认识那什么情啊爱啊的是吧？杨戬大哥，哪吒知道您这话代表您已经放下了，但是为啥我的背脊依旧在发寒呢？

　　“啧，又没热闹看。”收了干果，太乙真人闷闷说了一声，忽然又想到待会儿出去可能又有好戏看，顿时又神采飞扬起来。

　　看着神色一时晴一时阴的太乙真人，哪吒顿感不妙，偷偷瞟一眼神色冷淡依旧的玉鼎师伯，又看一眼平静依然的杨戬大哥，再看一眼低头琢磨着什么的敖红，嗯，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对，等会儿有什么事我都不知道……

　　出了客栈门口，却见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都是人，敢情是村里的人都出来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些什么。人群中间有一个男声一一作答，声音不甚特出，却很奇妙地能让人一听就认出此人的声音。

　　嫦娥站在人群之外，痴痴望着人群，遥想当年，她一怒吃下不死药，只为了自己再也不是羿心中的唯一，她是如此骄傲的女子，怎么容得夫婿的眼中除了她竟然还有他人？她不苛求什么，只要求自己的爱情能够完美无暇，却没想到，自己还是忍不住将羿心中完美如斯的白发美人画像带上了天，也没想到羿一怒射月，后来居然死在逢蒙手中。虽然心中有几分怅然，对着别人也依旧是说羿射月不过是为了白发美人的画像，但是心中未必不是有几分窃喜，几分侥幸，或者羿一直不曾……或者将来还有一天，能够见到羿……
　　却没想到，心中所想一旦实现，她却迟迟不敢上前，美梦易碎，更何况羿已经转世许久，她也许不该去打扰他现在的生活……

　　迟疑犹豫疑惑，嫦娥柔肠百转，却见人群分开一条缝，一人越走越近，不由得心乱如麻，却没想到，他却径直从自己身边走过。

　　嫦娥又是失望又是释然，只觉数千年的等待以及期望还有隐隐的歉疚烟消云散，原来爱得太久太深自己就忘了爱过，原来当日为了那人使小性子用尽心计今日却也能平静错身，可是为什么心中还是忍不住为自己遗憾，眼中依旧有泪水打转，自己是不是高估了自己？

　　身后那人站了许久，嫦娥忍不住转身，却见那人居然在玉鼎真人面前停了下来，细细打量。就在玉鼎真人瞟他一眼，要抽出诛仙剑的时候，一个女声蓦然响起。

　　“铁哥，你这见了美人就走不动的习惯，怎么还是没改？”原来人群外站着一个荆钗布裙的女子，她牵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那女子虽然面容甚至没有小女孩惊艳，却是腹有诗书气自华，自有一番风味。
　　杨戬眼明手快地按下玉鼎真人的手，低声道：“师傅，不可。”

　　太乙真人咧嘴大笑：“哈哈，见了美人就走不动路？真有意思，真有意思……敢问小姑娘，您就不恼么？”太乙真人这话问得十分直接而又唐突，再加上面貌年轻，看上去甚至可能比那女子还小上几分，却大言不惭称对方为“小姑娘”，众人不由得将视线落在女子身上。

　　女子微微一笑，似乎觉得这场景有几分可笑，柔言婉转，说出了一个故事：“玉娘记得以前曾经听说过一个故事。孔圣人有个弟子唤作颜回，是孔圣人最得意的弟子。圣人周游列国之时，时常三餐不济，只能靠着弟子讨米度日。有一天，颜回讨米回去做饭，孔圣人见到他在做饭时偷偷吃了几口，却不言语。等吃饭的时候，圣人问，今天的饭干净么？我要祭祀。颜回答道，不干净，煮饭的时候不小心落了烟灰，我觉得丢了可惜，就把落灰的那几块吃了。”说罢，玉娘但笑不言。

　　嫦娥心内震惊，再细看那女子，却是道不出的风流妩媚。再看男子和女子对望的眼神，柔情缱绻，万般温情，嫦娥轻叹一声，原来，有时候，一个错误，造就的是永远的后果，羿，我终究还是留不住你……

　　“小妮子说的是。肉眼所见，确实未必是实情，”捻着不存在的胡须，太乙真人笑眯眯地继续发问，又把对方的年龄降了降，小姑娘转眼变成小妮子，“只是，小妮子对他就如此自信，不怕他被美人勾了魂去？”

　　“若是如此，便是玉娘眼拙，怨不得旁的。只是，道长，您未免太过关心俗事。”玉娘淡淡应道，似乎并不以为意。

　　太乙真人抚掌大笑：“俗如何？雅如何？道如何？，命里有时终须有，莫道镜花水月虚。哈哈，该走该走了。再不走，杨家小二你师傅贫道师兄该发飙了。”

　　那镜子自太乙真人怀中飞出，在空中翻转了几圈，光华大盛，众人心神一失，待回神来便围着玉娘和李铁说个不停，显然和他们十分熟络。

　　李铁面色有异，和玉娘对视一眼，又看一眼玉娘手中的小小女娃，低头笑笑应承。

　　嫦娥浑浑噩噩回到客栈，她素手一招，瑶琴落下，索性盘膝而坐，起手划弦，琴声清越，歌喉婉转：“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玉兔蜷缩在她身边，红红的眼睛有几分不知所措。

　　“好歌声，好琴艺，郁结之深，蕴于其中。可惜缺一分决断，少几分豁然，情丝不断，然则刚烈太过，太过好强太过求好求美，尽善尽美有时不过是毁灭的另一个名字罢了。”话音落地，一声高亢的琴声响起，弦断曲却不停。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客栈门口的男子摇摇头，却见他长眉凤眼，薄唇微扬，一袭白色的宽袍长袖，手中一把折扇，颇有魏晋名士遗风，只是腰间却赫然挂着明晃晃的一个金算盘。

　　敖红眼前一亮，正要上前，偷眼看闭目思索什么的玉鼎真人，再看那磕着瓜子俨然把嫦娥姐姐的心声当作好戏看的太乙真人，以及神色一如常态的杨戬和哪吒，脑中的兴奋不由一凉，正要偷偷地挪步过去，男子却是看到了她，足尖轻点，一个旋步，绕过满心沉浸在歌声中的嫦娥，顺手便捏了捏敖红的脸颊：“小老四，这么久不见，居然还玩这套女扮男装，你以为变化了……”

　　“啪！”一枚玉珠不偏不倚地射向男子的手，一击即中。

　　“痛！阿碧你下手不能轻一点么？”男子回头叫痛。

　　虽然看不分明男子的表情，但哪吒此时不由看向自个儿的师傅，这难道又是一个热爱变脸这个艺术的么？师傅，你同类，要不要去跟他打招呼？

　　“要捏也得我先捏！”理直气壮地回道，一名女子手中把玩着几颗玉珠，斜倚在门口，眼眸半垂，似笑非笑。

　　敖红忽然想到什么，不由回头看向杨戬。

　　“哟哟，这不是我那无缘的小夫君么？”女子也是宽袍广袖，头上简单地梳成一个髻，脂粉不施，钗环不饰，素净得紧，面目姣好清丽，笑得却颇有几分“我本楚狂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