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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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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衍和齐安东几月来都维持着这种表面繁华的关系。他试着讨好齐安东,却得不到回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于是也懒得再使劲了。
这几个月里他和韩天纵那帮人建立了深厚的酒肉情谊,互相交换消息和八卦,时不时借聚会的机会出去打打牙祭。
这些人显然是韩天纵一手聚拢的,里头没有庸人,不是颇有才华的新人就是背景深厚的公子哥。陈衍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许多好处和资源,在编剧圈子里也略有了薄名,因此也愿意耐着性子帮几个自以为是的小少爷看看本子,不厌其烦地教他们最基础的东西。
他们还一起去了看了《归途》,借着获奖的东风电影顺势上了院线,票房高涨。
公映的版本比陈衍在家看过的精致许多,即使是第二次观影仍然有大量值得琢磨的细节,不会让人觉得无趣。
电影里齐安东又一次停在山道上,眼神瑟缩、闪躲,终于坚定下来,对曾经的朋友、如今的老大说:“我……我恨过你。”
电影结束后没人站起来,满座的放映厅里一阵沉默,片尾曲快放完了才陆续有人离开,李启风在一边赞不绝口,韩天纵也很兴奋。
有女编剧感叹说这辈子能嫁给齐安东就值了,边上又有人插嘴说不,跟他睡一次都值了。
只有陈衍什么话也没说,安静得异常。
他上一次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正和齐安东蜜里调油,齐安东什么都跟他说,而现在他们陌生得很,他和身边仰望齐安东的观众也没什么两样。
《归途》下映之后陈衍的片子又要上了,档期不太好,但上映那天李启风和韩天纵那帮编剧都喊首映要庆祝,呼朋唤伴的一大堆人上了酒店。
陈衍给齐安东打电话,没通,皱了皱眉,还是跟着去了。饭店里一杯杯酒灌下去,一句句祝贺送上来,都祝陈衍票房大卖、前程似锦。
他喝得醉醺醺的,韩天纵问他地址,他下意识就报了齐安东家。要在平常他绝不会这么疏忽,可他现在脑子不清醒。
韩天纵把他送到小区门口,保安不让他们进,却认得出陈衍,就给齐安东打了电话。之后没多久另一个穿警卫服的人过来接陈衍,让韩天纵先走。韩天纵觉得不太对劲,但他也喝了不少,晃晃脑袋就开车离去了。
保安只把陈衍送到电梯里,电梯到22楼,门一开,黑暗的客厅突然灯光大亮,让陈衍两眼发晕,踉跄几步坐在了地上。
一道阴影罩过来,他抬起头,齐安东抱着双臂冷冷地看他。
“你干什么去了。”
陈衍傻乎乎地笑:“喝酒去了。”
“跟谁?”
“不告诉你。”他潜意识里还记得这事不能告诉齐安东。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翅膀硬了?”
陈衍心里难受,似乎比喝醉的难受多了点东西,他伸手去拉齐安东的衣摆。
他以为自己动作飞快,齐安东看来却慢的像龟爬,轻轻向旁挪了一步,陈衍的手就抓空了,摔到地上,手指刚好搭在他的鞋尖。
“陈衍,”齐安东叫了一声,看他没反应,又蹲下来,用手捏住他的下巴,“你要记住你的今天是谁给的,我能让你的戏拍出来,也能让你的剧本永远锁在文件夹里。”
陈衍恍恍惚惚的没听懂,只知道面前这个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忽然心里万分委屈,憋闷和不堪骤然爆发。
他上辈子的后半截人生都成了泡影,那些痛苦和绝望现在不存在于世上了,所以一点也不能说给齐安东听,没法让他的心肠稍微软一软,更没法让他觉得眼前这个甘为人下的陈衍和他初见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样好。
陈衍呆呆地看着齐安东的脸,嘴巴张了张,说不了话,只是出气进气,像条脱水的鱼。
“我让你离韩天纵远点儿,你听了吗?几个月了,你说,几个月了?”
他仗着陈衍听不清也记不住,噼里啪啦往外说:“还有那个李启风,你跟他倒是很投缘,我真怀疑你是知道他身份才去接近他的。他能给你什么是我不能给的?你要什么我缺了你?你他妈就一天天在外面鬼混!”
陈衍瞪着眼睛,眼里一点儿光也没有,只有蒙蒙水汽。就在齐安东觉得他要哭出来的时候,他眼睛一闭,头一歪,睡着了。
齐安东顿时没心情骂他了,他还不至于对着个没意识的人发脾气。
“我真是……”他怒上心头,一句话噎在喉咙口,斗败的公鸡一样叹了口气,把陈衍抱回床上去了。
第二天陈衍醒得很早,他顾不上问齐安东前一天发生了什么,一睁眼就开电脑开手机刷他的票房。
一开始数据不太好,他在心里安慰自己时间还早,先去做点别的事,却一整天都无心写字,一遍遍刷新票房纪录。
齐安东看他这样子,干脆把早饭午饭都端到房里来。
“吃点儿东西,”他说话语气还是那么温柔有礼,似乎昨天晚上的冷嘲热讽都是幻象。
到了晚上陈衍终于承认票房惨淡,连带着同侪的祝福都变得像嘲讽。
齐安东瞧他低落,说了几句安慰话:“能一次成功的那叫天才,真正的天降文曲星,有能力,还得有运气。一般人再有才华也得失败好多次,你还年轻呢,机会多的是。想想昆汀,想想汤纳?”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陈衍也明白,可谁都不能让一个刚遭受失败的人振作起来,人总有那么一会是要沉浸在挫折中的,区别只在有的人恢复得快,有的人却爬不起来。
何况这话由齐安东讲出来显得格外没有说服力,他本人就是幸运至极的例子,21岁功成名就、一帆风顺。
陈衍心里堵着一口气,焦虑又恐慌,他怕这辈子得到了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机会后仍是不能成功,彻底证明自己的平庸。他想跟齐安东诉诉苦,齐安东却不咸不淡地安慰了几声之后就做自己的事去了,让他更不敢开口。
他既怕自己显得懦弱拖沓、不堪一击,也怕齐安东厌烦他这副样子,瞧不起他。
接连几天票房都不好,陈衍心情越来越差。每次跟齐安东提起这茬齐安东都像懒得听,有意无意转移话题。
是,他是情绪不好招人烦,可齐安东这副样子又是为什么?是对他的事根本不关心也不感兴趣,还是怕他一开口就找他索求帮助?好歹一起住了快一年了,也曾经头并头说过不为人知的私事,到头来还是每天睁眼看个陌生人。
在家不能抱怨不能发泄,陈衍憋得头疼脑涨,李启风来电话喊他去看电影,他迫不及待地答应了。他实在需要倾诉和交流,这是在这间屋子里绝对得不到的东西。齐安东处处压抑着他,温言细语地把他逼到角落里。
他和李启风约的是周五晚上,吃了饭正换衣服,齐安东意外地回家了。
“你怎么回来了?”陈衍诧异。
“我回来不得?”他笑。
“可我今天晚上要出去,”陈衍还记着前些天醉酒的事,不太好意思,“看个电影就回,不会弄太晚。”
齐安东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看什么电影?”
这明知故问的。
“《夏日同盟》啊。”
“跟谁?”
“李启风,”他怕齐安东这时还不认得李启风,补充到,“一个朋友,也是做编剧的……”
韩天纵也可能会去,但他选择性地隐瞒了,上次的教训他还记得很清楚。
“我知道,”齐安东打断他,语带嘲讽,“李公子嘛。”
“你认识他?”陈衍惊讶地说。
“我知道他爹。”
“哦。”陈衍点点头,这就不奇怪了。
齐安东又走近几步,逼视他:“你不问我他爹是什么人?”
“我知道啊,”陈衍也没想太多,“师弟告诉我了。”
“哪个师弟,韩天纵?”
得,又开始阴阳怪气地讲话了,他也不怕这几个月苦心营造的假象付之东流。
陈衍叹了口气:“我们真就是普通师兄弟,什么也没有。”
“关我什么事?”
他无话可说了,准备出门。
“陈衍。”
“嗯?”他回头,齐安东一只眼藏在阴影里,一只眼紧盯着他,就像独眼的狼。
“不许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陈衍本来对他就有意见,现在火气突然蹭蹭地往上冒。谁卖身也不是这么个卖法,还管他出门吃饭看电影啊!
几个月憋在肚里的小火星被齐安东漫不经心的独/裁主义浇上了汽油,呼啦一声烧开了,尸横遍野。
“凭什么?我和别人都约好了,你也说你今天不回来。现在你突然回来了,又不让我出去,你真以为我是你养的狗?”
齐安东皱皱眉:“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你了,你们写东西的就是想法多,整天脑子乱转。”
陈衍气笑了,就想刺他:“难道你们戏子都没想法,也没脑子?”
齐安东沉下脸:“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让你得意忘形了?”
“你对我好?”陈衍像听见个笑话,哈哈大笑,“您对好的定义真是非同一般。”
“你想认识林啸,我替你介绍了,想换剧本,我也去说了,要钱,我难道少了你?你还要我怎么样?什么才叫对你好?!”
陈衍冷静下来,说:“是,您说得对,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您给的,我欠你。您不想让我出去,成,是要我现在还债吗?”
他伸出手开始解扣子,手指打着手指,磕磕绊绊半天才解了三颗。
“行了!”齐安东吼了一句,又放缓声音说,“你想看电影,我明天带你去看。”
“不用,我怕欠得多了以后还不完。”他垂着眼,溜圆的眼睛变得暧昧又迷蒙。
齐安东半晌没回应,突然抬手把沙发垫子往窗户上一砸。幸好他还有点理智,砸的是垫子不是烟灰缸。
“滚!”
他背对着陈衍,一直等到门打开又合上,绷紧的肩才松懈下来,掏出震个不停的电话接了。
对面是刘复,他的小助理。
“东哥,明天那个电影院订好了。”语气殷勤。
“不要了。”
刘复听出对面语气不好,心里叫苦不迭,怎么赶上这么个时候。
“啊、啊?明天周六,位子俏,您又要包整个厅,影院那边说先交订金,现在……现在钱都打过去了……”
“打过去就打过去了,我会让你去讨这点钱吗?!”他声音拔得高,把刘庆吓得浑身哆嗦。
“那、那票……”
“分了吧,找个粉丝群,就说我请客。”
“这不合适吧……这电影跟您没什么关系……”
“你怎么跟了倪正青这么多年脑子还是跟稀泥巴一样?你不会编个理由啊?说我跟导演关系好行不行?废物!”他燥得很,没心情跟刘复瞎扯,让他还有事找倪正青,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真他妈废物。齐安东抬腿又是一脚,第二个沙发垫子掉到了地毯上。
他拉不下脸跟陈衍说我位置都订了,你别跟他去,跟我去吧。这太窝囊了,不是人干的事。
齐安东好久没受过这种气了。这七八年谁见了他不客客气气?就他妈陈衍不识抬举。
他一顿摔打扔砸,心里终于顺了点,觉得在家里待不下去了,也转头出门,身后留了一地鸡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