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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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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疯狂飙车的夜晚之后,世纭就再没见过子默,她不想去找她,等着她来找自己。如果她来了,大概就代表没事了吧?
可是子默始终没有来,世纭忽然觉得寂寞起来,她自己去超市买了瓶红酒,就是上次子默请她喝的牌子。整个房间只开了一个小台灯,她拿着酒杯站在窗前,从三十一层望下去,一切显得渺小起来。
为什么少了子默就会觉得寂寞呢,她不是应该本来就很寂寞吗?
她走到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前,打开网页,鼠标点击了几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度传来: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周过地很快,书璐又跟大家见面了,首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的专属信箱终于在电台的网站上开通了,各位一直默默地收听着节目的听众们,如果有什么话想对书璐说,就请直接发送电子邮件给我吧。
“这一周纽约的天气很奇怪,起初很闷热,但随着几场倾盆大雨,温度忽然降了下来,不知道正在收听节目的各位,又在经历着怎样的天气呢?很盼望在网络收听节目的澳洲的朋友能够跟我分享一下堆雪人的场景,好让我们这些照耀在北半球严严烈日下的人们感受到冰雪的畅快淋漓。”
澳洲吗?世纭浅浅地酌了一口杯里的红酒,中央空调的电子屏幕上显示室内温度是二十度,那是伦敦夏天通常的温度。可是原来,这个时节,也有正生活在冰天雪地里的人啊。
“首先来读一封听众的来信吧,不过我想要先插一句,这是节目从今年5月开播以来收到的第一封听众来信。当编导把信交在我手里的时候,我很惊喜,因为已经很多年没有听众会寄手写的信给我,一直没有在网站上设置电子邮箱的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得到了听众的反馈,所以在这里,书璐首先要感谢这位署名为……‘云淡风轻’的听众。”
云淡风轻?世纭看向远处,隐约有东方明珠的轮廓。
“我先生常常说,我是一个记性很不好的人,可是当我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所以首先想请问,你是那位曾在‘书路漫漫’告别节目中跟我通过话的‘云淡风轻’吗?如果是的话,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支持,心里很感动,也有千言万语要对你讲,不过先生也会听这个节目,所以请私下悄悄将你的联络方式寄到我在网站上公布的邮箱哦——另外顺便寄一张全身免冠近照,最好注明身高体重以及三围——谢谢。”
“开个玩笑,”曹书璐的声音轻快温婉,就像一缕清新的风,“你在信中说,‘想要糖果,但因为得不到糖果而去收集糖纸,这种退而求其次的人,究竟是愚蠢还是可恨……’,你给我的选择相当少呢——只有两个——愚蠢,还是可恨。我想说,这其实是既愚蠢又可恨的吧。”
世纭愕然地看着杯中的酒,这是那个曹书璐吗?那个曾娓娓道来的曹书璐。
“但我又不得不说,这也有一点点可爱,”书璐口吻好像带着些无奈,“因为,对糖果如此执着的你,那一份执着的心情,就让人佩服。
“不是吗?我们都爱糖果,可是如果得不到糖果,很多人会去要蛋糕、咖啡、桔子、章鱼烧,等等等等。因为并不是每个人都对糖果念念不忘,并不是每个人都执着于某一样东西、某一件事、或者……某一个人。我想说,有时候试着宽容些,对别人也对自己。”
世纭没有听到书璐在后面的节目中说了什么,因为她发现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她一遍又一遍地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完。她很久没有这样哭过,即使在蒋柏烈那里也没有。
手机忽然响了,她没有理睬,可是打的那个人好像很坚持,她终于让自己稍稍平静下来,接起电话,没有说出那个“喂”字,只是静静地等待电话那头的人先开口。
可是那个坚持的人,却仿佛知道了什么似的,也沉默地等待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袁……世纭?”
“嗯。”她想自己的鼻音一定很重。
“我是袁祖耘。”他的声音有点沉闷。
世纭把手机拿开,调整了一下情绪,才说:“你怎么会有我的电话?”
“员工联络表。”他简短地说。
“……你有什么事?”
他没有回答,反而问:“你在……哭吗?”
“……”世纭鼻子一酸,眼泪又要流下来,但她深呼吸了几次,终于平稳下来。
“好吧,”他似乎有点慌乱,“其实我只是有两张电影票,所以想问你……”
“……”她没有说话。
“就当我没问,你还是……继续吧。”没想到,袁祖耘也有打退堂鼓的时候。
“……”
“……”
“……是喜剧吗?”
原本得不到任何回应,觉得很尴尬的那个人,带着疑惑的口吻说:“是的。”
“几点开始。”她的呼吸还是有点不畅。
“九点。”
她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半小时。
“还是上次那里?”
“嗯。”袁祖耘回答地很迟疑。
“我会准时到。”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抬起头,玻璃窗上倒映的自己,仿佛变得很陌生,那不是她认识的袁世纭。那个从不会轻易答应别人的袁世纭。
这部喜剧片很好笑,因为周围观众的笑声很大,可是世纭偷偷瞥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的侧脸很严肃。
“怎么,不好笑吗?”世纭笑着问。
袁祖耘敷衍地干笑了两声,算是捧场。
世纭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眉毛变成八字形,不是因为大屏幕上的电影,而是因为身边这个男人。
袁祖耘转过头一脸狐疑地看着她,好像在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她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抓了一把爆米花放到嘴里,继续对着大屏幕笑起来。
如果可以,她希望每一分每一秒的自己,都能带着这样的笑脸。
电影散场的时候,世纭去丢爆米花的纸筒,转过身,袁祖耘怔怔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你这样挡在路中间,很容易遭人白眼。”她提醒。
袁祖耘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怎么不说话。”她问。
袁祖耘不自然地抓了抓头发:“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本来是不来了,”她顿了顿,“但既然你说是喜剧片,所以就想……还是来吧。”
“那么结果,觉得好笑吗?”
“嗯。”她努力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袁祖耘看着她,像在思索着。她以为他要说什么,也许会问她是不是要送之类的问题,但他并没有,只是跟她并肩走出电影院,在马路上闲逛。
“你知道吗,Shelly好像很喜欢你。”他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哦……”世纭一脸尴尬,“真的么……”
“嗯,那天开完会回去之后,就说‘二老板这个新秘书比以前的那些真是好太多了’。”
她苦笑,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别人的赞赏呢,她只是一个在开会时常常忍不住开小差的小职员吧。
“然后我就问她,”他继续说,“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
“她用一种虚无缥缈的口吻说:‘因为,以前那些看到你的时候,眼神总是安静中带着狂野,淡漠又不失风骚,表情是那种灰色中夹杂着粉红,仿佛介于冷静与热情之间……’”
世纭失笑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学起Shelly来的时候真的有几分相似,她从来不知道不苟言笑的袁祖耘竟然可以如此淡定地说着笑话,就好像那才是真实的他,与生俱来的他。
“那么,”她笑着问,“我并不像以前的那些……那样喽?”
“嗯,”他也笑着点点头,“我想她就是这个意思吧。”
说完,两人不禁心领神会地大笑起来,就像两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只要一点点的快乐就能满足。
让世纭有点讶异的是,最后袁祖耘连是否要送她回家的问题也没有问,他们在某个路口带着一点点淡淡的微笑分了手,各自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交通信号灯上是红色的站立的标志,世纭停下脚步,一瞬间,忍不住回头望去。
他远远地站在另一个路口,穿着白色衬衫的背影是坚毅而分明,挥之不去的,是她从来以为不会出现的寂寞,带着淡然的忧伤的寂寞。
再一次,他像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一般,也转过头望向她。
然而这一次,她终于来得及移开视线,定定地望着那刺眼的红色的灯光,就好像,她从来没有回头一样。
第二天晚上,世纭去妈妈家里吃饭,妈妈照例叮嘱她一番,好像她并不是二十九岁,而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十九岁。
她苦笑着点点头,如果真的是十九岁,那该多好啊。
吃过晚饭,石树辰约她去看电影,原本兴致不高的她为了快点逃开,便匆匆答应了。
让世纭有点哭笑不得的是,石树辰选的就是她前几天才跟袁祖耘一起看过的那部喜剧片,买了爆米花,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很想跟周围的人一起大笑,却怎么也找不到感觉。
回去的路上,石树辰兴高采烈地谈论刚才电影里的内容,世纭忽然有一种错觉,袁祖耘和石树辰都站在自己面前,一个是高傲淡定,一个是温柔亲切,但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有一丝彷徨,那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彷徨。
直到世纭快要到家了,石树辰才突然大叫起来:“啊……我忘记取车了!”
两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对方,但下一秒却大笑出来,笑得世纭眼角也酸疼起来。
忽然,石树辰怔怔地看着她,温柔地说:“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什么?”世纭擦着眼角笑出的泪问。
“……但我不知道该不该问。”尽管如此,他的眼里看不到犹豫。
“什么啊……”她的心跳地沉重。
“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给过你一封信?”他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世纭迟疑皱起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姐姐,”他顿了顿,好像不忍伤害她,“你姐姐发生了那件事的……前几天。”
她怔怔地望着他,有点出神。
一封信……她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是不是一封,淡黄色的信?
“不记得了,”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是怎样的,是不是真的像自己竭力想要表现得那么自然而坦诚,“那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吧,所以……不太记得了……”
石树辰苦笑了一下:“哦……那算了,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们就这样尴尬地沉默着,直到石树辰露出温暖的微笑,拍拍她的肩膀:“别在意,你上楼吧。”
世纭看着他温暖的笑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竭力微笑着,挥了挥手,转身搭电梯上楼。
她不敢回头看他,一点也不敢。
电梯“叮”地一声到了她住的楼层,心神不宁地打开房门,看到满室的黑暗,她没来由地想哭。
世纭缓缓地关上门,借着窗外幽暗的灯光走到书桌前,打开第二层抽屉,从一本旧得泛黄的书里拿出一封信。那是一封,淡黄色的信。她曾经读过,可是后来,就被久久地收藏在这里,直到今天晚上。
世纭:
一直有句话,我放在心里没有问你,就是: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兄弟?
如果你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没有。从高二那一年开始,就没有。
所以请你认真地考虑我的这个问题,然后告诉我一个答案,可以吗?
我会一直等。
石树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