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黄]深情不易》海上舟遥

8、谁能够无动于衷 如那世世不变的苍穹

　　喻文州还是保持着一向的从容：“就算您不信我说的，那也都是过去时了，从前在帮派里的辈分现在只能说明一件事。”

　　“什么？”黄少天并没有换到驾驶位，绕到后备厢清点着车里的储备，扬声问道。

　　“我的头应该还挺值钱的。”喻文州没有抬头，检查车内的装置。

　　“口气不小啊。对我来说这倒也能说明一件事。”黄少天擦擦手上方才整理枪支沾上的油，走到车门边，审视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不能否认，某些方面他和喻文州很像，习惯每一步没有多余的动作，流畅又不会手忙脚乱，相互配合起来分外和谐——有那么一瞬他居然想象起两人应该永远不会实现的场景，比如一起煮饭的话，他伸手过去，喻文州就能猜到他要什么调料。黄少天晃晃头，把不该出现的想象压下去。

　　喻文州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过头坦然地看过来：“可以说明，我知道的比您预想的要多，对吧？”

　　“你还真是一点就透，我现在觉得你被追杀可不仅仅是黑了网站这么简单。”黄少天移开眼睛，不再和他对视。

　　“这个先还您。”喻文州主动把枪抽出来，枪口对着自己，交到黄少天手里，“免得您担心我发起偷袭。”

　　“想太多吧？那你就不担心我了？”

　　“您一直想的不就是这个吗？”

　　黄少天倒还是第一次从喻文州的语气里听到几近赌气的情绪。

　　头顶的天空密云涌动，层层叠叠，在极短的时间内变得深黯如夜。雷声隐隐，暴雨将至，身侧的林丛响起簌簌的风声。这一带仍然看得出被人类破坏较多的痕迹，树木是经过火和刀摧残后重新生长起来的，高度和繁盛程度都和原生林差距极大。他们可以凭驾车前行的路不多了，待行到深处无路之地，仰头也只能看到交织的叶片，盘绕的藤身，漏下来的些微光亮。

　　“我一直想的不只是这个，”黄少天在“不只”上咬字重了一点，“现在什么都不肯说的是你。”

　　喻文州微笑起来，低声念了句：“吾狂衅覆灭，岂复可言。”

　　“什么意思？”黄少天的中文虽然非常流畅，还能讲点方言，对文言文就绕道走了。尽管这会儿不是补习传统文化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要顺着问下去。以喻文州的年纪，说出这样的话不免有点违和，但这几天一步步共处下来，黄少天现在对他的任何言行都不会特别吃惊。

　　“大概下一句很符合您现在对我的看法。‘汝等皆当以罪人弃之’。”喻文州的笑意带点促狭。

　　黄少天只听懂了罪人两个字：“哦，这是谁写给谁的？”

　　“一位古人在被处决前写给他的甥侄辈，也就是nephews。”

　　“滚！占什么便宜。”黄少天下巴一扬示意，“搭把手，我发现他们备了块迷彩防雨布，可以把车遮起来，正好趁机在车里补个觉。换班睡，你躺后面去，别又把伤口感染了。”

　　“您也有伤啊。”

　　“皮外伤，已经没事了，我有数。”

　　雨声比想象中的还要大，伴随着枝叶折断的声音，擅长爬行的动物在车顶上一掠而过。车内几乎暗得无光，倒有点像深入海下的船舱，周遭都是茫茫的水。

　　黄少天靠在前座上合拢眼睫。这一觉睡得特别短，是从还未止歇的雨声里判断出来的，热带的暴雨一般时间不长。

　　他尽可能不出声地活动一下脖颈，保持着呼吸的均匀程度，回头看看喻文州，似乎睡得还很熟。尽管看不清，不知道为什么，黄少天不想把头转回去。

　　座椅毕竟还是挡住了一部分视线，黄少天也不知道，喻文州在看着他侧脸的轮廓。

　　车顶忽然响了一声，力道还不小。喻文州一下坐起身，黄少天打开枪的保险，声音的始作俑者已经跳得远了。

　　“可能是树豪猪。”喻文州用手背擦擦额头，让自己清醒些。

　　黄少天递了张湿巾过去：“别用手揉眼睛，这儿的环境又不干净。你的古文和谁学的？念起来很好听。”

　　“我学得不好。”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根本学都不想学。”黄少天转了个身，手肘撑着椅背看着他，“下一步怎么走？”

　　“我们很快就会被索里芒斯河阻断，这条河是亚马逊河的支流之一，因为适合航行，走私毒品和枪支的贩子都是走水路。”

　　“你的意思是抢船对吧？在河上驻留目标其实更隐蔽。”

　　喻文州笑了出来：“您第一次抢劫吧？”

　　“对啊，有什么专业用词教一教。”

　　喻文州手往他面前一伸：“交费。”

　　黄少天在他手心里拍了个东西：“我真好奇，你怎么这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我更好奇您为什么随身带棒棒糖？”

　　“买东西的时候找零给的。”黄少天挥挥手，“给你吃，我不喜欢棒棒糖。哦是不喜欢草莓味的糖，桔子味的还可以。——是不是雨停了？”

　　雨声确实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止住了。他们从车里出来，感到空气用沁人心脾形容也不为过。天空现出鲜明的蓝，流云竞逐，每一片叶子上挂着的水滴都闪着七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