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9、第一一九回. 忽闻春风吹梨树 未知凤凰早涅槃 ...
-
虽然是苦楚难忍,寂寞难耐,可总也算是否极泰来。
杨南丞被顾非一语惊醒,经过几日调养,好汤好水,总算脸色也渐渐恢复红润。
可还有一事,是顾非,杨南丞,以及为杨南丞疗伤的九疆都没有想到。
杨南丞经过狮王岭一役,被一生挚爱的两人余天尧和江若初背叛,心如死灰万年俱焚!他一身内力早已难有人出其右,若非他自我放弃内力护身,怎么会轻易身受江若初一剑刺穿心口?当时杨南丞便已伤及心脉,加之他悲伤过巨,心神俱裂,可谓是尚存一息而已。
此等惨剧可谓闻者伤怀,可于杨南丞却并非全然坏事。
杨南丞之前与顾非在冯府中,巧合进入了冯府的书房密室。顾非偶得几页残卷,心中有一念之想便牢记心中,并在离开冯府以后书写入册,作为谢礼送给了杨南丞。杨南丞当时心中对顾非感激之余更有几分念想,睹物思人便将此书页背得滚瓜烂熟,却不知自己已经在无意之间,将武林中人都向往不已、生死相争的至高心法《往生诀》牢记于心熟练于身。杨南丞习武多年,自身内力变化自当机敏,可当时杨南丞心有迤逦,只觉自己是心有所感不曾想过是武功内力精进,而顾非更是并非武功大家,虽有一猜可见杨南丞看完书册也不曾说什么,便只当做自己是误会那书卷是什么要紧东西,权当做是一份薄礼。
而这《往生诀》心法的第一句“凤涅于火”,便是指的,要练得此心法的要髓就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定要人经历死劫万念俱灭身心无念,才能突破此心法,才能获得“往生”的要义命旨。
此等深意,除了静虚道人,并无旁人悟出真谛,就算悟出也无人有胆量以命相搏,杨南丞却阴差阳错,在经历了一场痛苦至极的生死劫难之后,他所牢记的心法就在暗中突破。否则以顾非一路从京城到沧州这一月有余的时间,要护住杨南丞心脉或许可以,要保住杨南丞一条性命无忧,武艺内力不退,则纯粹天方夜谭。
此一劫众人不曾想到,自然在杨南丞醒来之后,众人也没有觉得有异。杨南丞虽然自觉身体些微异样,却只以为是大伤初愈使然,并不曾太过在意,何况他的眼中心里已经只想着一个人,顾非。
“丞哥,该吃饭了。”
因为那水云小筑的主人家喜欢清净,杨南丞伤势无大碍以后,顾非和杨南丞二人就离开了水云小筑,九疆将二人安置在山下的一处别院修养。
自杨南丞恢复神志,已经又过去了半月。
这半月里,顾非每日亲力亲为为杨南丞煎药;顾非一生锦衣玉食自然不是会入厨之人,便奔波山中城里为两人准备饭食;入夜了也守着杨南丞安然入睡才回到自己的房中。
杨南丞当时虽然身受重伤心中绝望,却也恍惚记得,自己受伤之际那不顾一切来救自己的人,自己昏迷之时千辛万苦为自己续命的人,自己失心失魂之时一语惊醒自己的人。
心中的感激和爱意,其实也早就满溢在心。
不过那日以后,顾非除了对他悉心照顾,却也并无多言。
没有任何情话,没有任何过分的言行,没有提及当时的任何事,只是改了对杨南丞的称呼,每每叫来,都叫杨南丞心神一荡。
“丞哥,”
看着面前的一双星眸恢复往昔神采,杨南丞心中也是稍作安心。
当初刚醒神过来的时候,见着顾非两颊凹陷,原本滑腻的肌理也失去光泽弹性,唯有一双星眸略带泪意望着自己,只望着自己,杨南丞心中的愧疚实在难以诉诸言语,只能紧紧搂着他纤弱下去的身子,暗自自责。
见着杨南丞端端看着自己,顾非淡淡笑了笑,将小菜夹到他碗里,轻声道:“看你在屋里养伤,怕也是无聊了,不如晚些时候我们出去走走?九老哥哥说这里的雪景甚是美,可好?”
吃吃看着那俊俏的人儿,杨南丞心中暖如阳春。
虽然已经将养了些日子,可杨南丞的身子毕竟还是虚弱,躺了许多时日不曾动弹,这忽然走走便是起了一层薄汗。
顾非扶着他坐下休息。
两人所住的别院位于雪山山脚,四周并无其他人烟,不过也见着不少过路人,而那水云小筑则在雪山半山腰的湖边,远远看去,仿佛悬挂在湖面之上,恍若仙境。
忆着那水云小筑的主人家,顾非心中不禁一叹,何等谪仙!何等天人!
思及此,倒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杨南丞。
杨南丞本是看着顾非,见着他转头看自己,倒是不自然地转开了眼。
“丞哥,”
“嗯,”声音也有些不自然,“怎么?”
顾非看着他,淡淡笑了笑,轻声道:“那宅子的小爷,是何人?是九老哥哥的子侄么?”
杨南丞跟着抬头看了看半山腰上仿若仙阁的楼台,淡淡笑了笑:“算是家人吧,九老前辈的义弟。”
“真像是个仙人的妙人儿。”
“嗯。”杨南丞点点头,却忽觉不妥,忙要改口,却见顾非淡淡笑看着自己,想出口的话在嘴里打了个圈,才出来,“南丞对小爷可并无心思。”
顾非一顿,却是噗嗤笑出声。
杨南丞自觉尴尬,不禁也是讪笑。
两人正说着,远远来了路人父子,那父亲脚步快了些,后面的小娃儿跟不上,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哭着叫爹,前面的汉子才赶紧回来将小娃儿抱起架在肩头,那小娃儿立刻就笑开了花。
顾非见着,不禁想起年幼时的自己,面上含笑。
转头却见着杨南丞看着那对父子神色黯然,知道又触了他的心事,忙走过去拉了他的手。
杨南丞醒神一样,看着顾非却勉强笑笑,低眼皱眉,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是爹的话,也没得选呢,呵呵……”
顾非明白他心中想的是他自己的身世,剑魔杨倚天的儿子,这个身份被他所疼爱的师侄亲手刻在他的心上。
见着杨南丞露了痛苦之色,顾非想了想,才轻声开口:“丞哥,其实此事未必……”顾非没有说完,许多事他不愿多提,免得杨南丞伤怀。
杨南丞懂他的意思,似是轻松地叹了口气:“师兄他,应该不会信口雌黄,至于天尧,”只是提到这名字已经很勉强,重重呼吸了一口才缓和下来,轻轻摇摇头,“他二人应该都不是以此说笑之人。”
顾非知道这话于杨南丞有些失礼,可于他顾非而言,却实在不是什么要紧事。
看着那努力勉强自己接受,努力勉强自己在他面前微笑着却忍不住眼眶微微发红的杨南丞,顾非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杨南丞低头重重叹了口气:“或许,这也是师傅他,叫我发誓今生不可习剑的理由。”
顾非闻言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气,双手捧起杨南丞的脸,道:“别胡思乱想,我虽与张真人缘悭一面,可既然是丞哥的师傅,张真人怎么会是这种鼠目寸光之人?你是他教养长大,他自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何况,你就是你,侠也好魔也罢,丞哥永远都是丞哥,你是与不是什么人又如何?”
——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杨南丞不禁怔怔望着那双星眸,半晌无语。
“老小子!”
九疆的话忽然响在耳边。
杨南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不禁看着顾非忆着旁事发呆了。
杨南丞二人住在山下,九疆时而下山来为杨南丞送药,也顺便打理二人的食住。
九疆看着杨南丞面色尴尬,哈哈大笑:“你小子,又看着人家顾小兄弟出神了,不是天天看着么!你老哥哥好不容易来看你们一回,你倒好了,只顾着看自己媳妇,老哥哥都替你害臊了!”
“不,我,”杨南丞吞吞吐吐半天说不出下半句来。
顾非倒是淡淡笑了,帮九疆添了酒:“许是又出神出窍,九老哥哥可得给我开个方子。”
“哈哈哈……”九疆倒是接得顺溜,“开什么方子,你不就是他的良药!哈哈哈……”
顾非倒是被这句话引得红了脸颊:“九老哥哥又胡说!”说着见酒没了起身去取酒。
顾非前脚才出房门,九疆却是笑着看看杨南丞:“你小子,可别因为身子骨好了,就欺负顾小兄弟啊,他身子骨虽然也给调养好了,你可得悠着点!”平日里九疆倒是少得说这些,这会儿也三分醉意。
“别别别,九老前辈您这玩笑开的……”
九疆看他如此一说倒是敛了笑,眉头微微一皱:“怎么?”想了想,继续道,“鱼水之欢人之常道,你二人这等情意,天人共嫉,这会儿倒是叫我老头子说破你还害臊了么?”
“不不,我,”杨南丞闻言心中更是纠结,抓了酒杯一干而尽,“我……”
九疆见状,倒是一脸惊讶,想了想,却是语重心长:“你二人之事本不是该我这个老头子说三道四,可顾小兄弟这样的好主儿,你难道还觉得不够?你受伤以后,他一路从京城送你上山来,大雪天里看着他瘦成那样我都没认出来,就算是亲兄弟,怕也未必这样尽心尽力,你还不知足么?”
“不不不,我哪里是……”杨南丞急急摆手,却又低下头去,“我,我何尝不是爱之切骨入髓,只是前尘往事……”杨南丞叹了口气。
九疆看他神色,倒是也明白地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道:“既然你有情他有意,你这番举步不前,可是要苦了自己苦了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