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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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府外，重兵陈列。
哒哒马蹄响起，一道人影几乎是从马上摔落下来。
“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守在大门口的兵士一下子扬刀布戟。
“昭明。”上官燕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原本气势汹汹的兵士一下子面面相觑，昭明长公主，不是应在千里之外练兵吗？可眼前这女子，虽然明甲覆尘、发髻留霜，但依旧不掩眉目秀致、风华过人，全然不似作伪。
上官燕见众人木然而立，便迎着刀戟向前而行，兵刃纷纷避开。
“末将房靖参见长公主。”带刀金甲将军跪在上官燕面前，周围兵士见状纷纷拜服“昭阳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上官燕置若未闻，迈步就向大门走去。
“公主，陛下有令，燕王府不许任何人出入。”房靖恭敬地拦在上官燕面前。
“陛下有令？”上官燕一字一顿，玩味质疑之意溢于言表。
“燕王与左仆射妻舅买凶杀人、户部尚书赈灾贪腐等多案有关，陛下命其在家思过、令右千牛卫把守，任何人不得擅入。”房靖顶着上官燕摄人的气势回到。
“你是房乔的儿子？右千牛卫的千牛备身？”上官燕冷冷地打量着房靖。
“公主好记性。靖为家中第四子，前日方擢升为右千牛卫大将军。”房靖回禀道。
“不会，左千牛卫大将军也换人了吧？”上官燕言极嘲讽。
左右千牛卫为皇帝贴身士兵，是欧阳明日为皇甫仁和进行挑选的，左右千牛卫大将军本都是欧阳明日的属从。
房靖一时尴尬万分。
“你父亲这次确实是得了势。可是，你信不信，我此刻杀了你，他也拿我无可奈何。”上官燕言语平和，缓缓道来。
“房将军，司马将军都拦不住她，你就不该再生这样的想法。”颀长身影自大门内而出，上官燕的目光一时跟随而上。
四目相对，凝望无言。
见他神色安好，上官燕一直高悬的心得以放下。
“是我的错。傥骆道太远太险，我不该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欧阳明日解下身上的披风，给上官燕围上，看着她鬓角上残留着雪融之后的灰迹，一时心疼不已。
“走吧。”欧阳明日向内侧身以迎，房靖则早已退到一边。
“嗯。”上官燕应了一声，行了两步，只觉一时天旋地转，身子一软，竟昏了过去。
欧阳明日早一步将人接在怀中，飞快地探了脉搏，然后将人横抱而起，道：“房将军若想保住在千牛卫的位置，今日之事，就忘了吧。”言罢，快步入了府内。
房靖看着欧阳明日张扬而去的身影，心下忿忿，却又恨自己的懦弱。明明燕王大势已去，父亲已成当朝第一权臣，自己却还惧他至斯。
上官燕在零陵安息香中醒来，头顶是缃色的帐子，缀着金色的流苏。
“感觉如何？”欧阳明日上前将上官燕扶起，贴心地在背后放上靠枕。
“感觉要散架了一般。”上官燕侧倚着靠枕，齐腰长发掩了半边身子，脸色微白，眸底泛青，难得的美人柔弱神韵。
“你这是何苦？”欧阳明日打开食盒，取出参汤，用二指在杯壁上试了下温度，然后递到上官燕跟前，见上官燕并不抬手接过，便细心地递到她的唇边，让她就着自己的手低低呷了一口。
“那急报是假的？”上官燕瞥见放在桌上的信件，是她当时放在怀里的那封。
“公主府发出的三封都被我的人拦住，这一封确实是假的。”欧阳明日道。他没说的是，皇甫仁和发出的急召被房乔拦下了。
“那当下局势？”上官燕问。
“与这封假急报上所言的相差无几。”欧阳明日低头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桌前拿起那信件，边看边说：“桑卿确实是个人才，不仅能料到我会拦下公主府的急报，所以先将此信安放在了离你最近的驿站，待得了指令就立刻送出，而且他对于我的败局，也预料得很是准确。”
“这很难猜吗？吏事大权，牵一发而动全身，暂时还不能委以他人；兵部，则是你心之所系，目前也不会放手的。与其说猜房乔会如何对你下手，倒不如猜你还想留下些什么。”上官燕斜倚在床头，看着灯光下欧阳明日的侧影，莫名一阵心慌。
她掀起被子下了床，欧阳明日忙道：“地上凉，你……”
说话间，她已走到欧阳明日面前，道：“这毯子很舒服。”
欧阳明日低头看去，但见地毯绒毛与素白绸裤中如玉赤足、若隐若现，他连忙抬起头来。
如此一来，他才发现，上官燕的身量相较于他来说，其实并不高。
素白中衣，伶仃美人，叫人心生怜惜。
“既然猜到了我只想留下吏部和兵部，你又何必如此匆忙赶回来？你可知，乌云踏雪都叫你跑得口吐白沫了。”欧阳明日长手一探，捞过旁边木施上挂着的薄裘，给上官燕披上。
他为她系上系带，然后又细心地把长发从薄裘中拨出来。
上官燕任他做着这一切，只是乖巧地站在那，看着他。
待欧阳明日将一切弄好，她才道：“因为我知道，你要走了。”
欧阳明日微一挑眉，立刻意识到上官燕在说什么，便道：“我又不是这一时三刻之内便走，吏部和兵部也够我忙的了。”
“我一直都知道你不属于四方，你终有一天是要走的。”上官燕扬起头看着欧阳明日，欧阳明日也看着她。她一半身子落在灯光下，一半身子笼在欧阳明日的影子里，就像她此刻的情绪一样，似是得到依靠，又似漂泊无依。
“从前事多，感觉无论如何也做不完，纵使知道你会走，也不在意；后来，你打算如此行事了，因这事并不在眼前，我也只是心里有些难过罢了；直到收到急报，知道你手里只剩下吏部和兵部了，我才意识到，你是真的会离开我的。”她站在光影中，缓缓道来，情绪平平，却又引起无限惆怅，像穿梭在时光之河里、珍宝散落在了河床上的小姑娘。
“这就是，我回来的理由。”这就是，她花了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穿过绝栏萦回，越过危栈绵亘，回到他身边的理由。
上官燕紧紧凝视着欧阳明日的双眸，欧阳明日觉得这双眼睛从未如今天这般饱含情感，叫他困惑，也叫他震撼。
欧阳明日忍不住抬起了手，像那天在政事堂里一样，轻轻抚上她的侧脸，用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
“我记得你说过，我若叫你留下，你便会留下。”上官燕将脸贴近了欧阳明日的手心，温腻滑润。
“为什么想要我留下呢？”他握实了她的脸，感觉像一块会发烫的玉石。
上官燕眨了两下眼，樱唇微微嚅动了两下，就在欧阳明日期待的目光一点点变暗、握着她侧脸的手就要放下时，突然用自己的手按住了他的手，道：“因为我喜欢你。”
欧阳明日在这一瞬间陷入狂喜。
“因为我从小就喜欢你。”
又在一瞬陷入沉默。
“你当真喜欢我？”他揽她入怀，将她紧紧锁在怀中。
若真要万劫不复，也请给他片刻温存。
“是。”上官燕埋首在他怀中，前所未有的心安。
“有多喜欢？”他在她耳边低语，言语热气引得她身子一颤，使她往他怀抱的更深处躲去。
“喜欢到过‘十八盘岭’时，天旋地转，差点跌下马去，还能死死抱着踏雪的脖子，想着，总得让你知道，我是为你而死的，也才不枉了。”上官燕伸手去回抱他。
“这就足够了。”欧阳明日低首问了问上官燕的发心，零陵清香幽幽。
“那你会留下？”上官燕从欧阳明日怀中抬起头来。
欧阳明日半拢着手，轻轻抚过上官燕的鬓角、眉尾、脸颊、下巴，目光流连而不舍。
“怎么了？”上官燕察觉到了欧阳明日眸中的异色。
“你上次问我，始元八年季夏……”他的指背在上官燕的脸侧流连不已，但终是放了下来。
“是为什么？”上官燕急急问道。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儿时虽尚不能观星象以断命数，却能用金钱卦推演命理，但从始至终，我却从未就此事给以你示警。”他看着她原来如春水盈盈的眸子在他的叙述中，一点点积蓄起波澜，最终崩裂开来，如黄河决堤、瀚海倾覆。
“这……这又如何？”上官燕口上如此说着，原本环在欧阳明日腰间的手却一点点松开。
欧阳明日的目光扫过她垂落的双手，眼中不起一丝波澜，道：“你如此聪慧，想来只是不愿深究罢了。其实，不论是在无风谷里，还是在城门楼上，我的选择，一直都很明显，不是吗？”
她知他生性至孝，无可指摘，也不曾在这些选择上责怪于他。可是……
“那不一样……”上官燕声声凄厉。
“当年，家父可是谋反，当真不一样吗？”欧阳明日苦笑道。
是，谋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谋反。如果当年是皇甫仁和一方取胜，死的便是欧阳飞鹰了。
“我不信……”上官燕已有些语无伦次，积蓄在眸底的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
“我知道你不信。你若信，便早就该猜到始元八年季夏，我不愿与你相见，是因为什么缘故。”欧阳明日背手而立，左手紧紧掐着右手的命门，克制着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你今日所言？”上官燕还是存着最后一丝希望。
“字字无虚。”欧阳明日一字一顿，说得正式。
“若有伪作？”上官燕终究还是不甘心，她信了十七年，她不甘心……
“便叫我在意之人，不得善终。”他选了和十七年前一模一样的誓言。
“你走吧。”上官燕不得不信了……她蹒跚回到床前，背对着欧阳明日坐下。
“你好生休息。”欧阳明日看着床帐下那孤单落寞的背景，死死攒紧拳心，步步艰难地走出了屋去。
屋门阖上的一瞬，上官燕再也压抑不住，扑入锦被之中，失声而哭。
欧阳明日在屋外，心如刀割。
他和她，自十七年前，就注定了渐行渐远。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