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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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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青嗜酒。
这件事在琼华派已是人尽皆知。就算在还没有上昆仑山时,他嗜酒的名号已不是在小范围内传播了。以出产好酒而闻名的几个市镇,总流传着些异人来访的传说。
此人是仙外来客,衣袂飘飘。
那人乃仙风道骨,修为甚高。
还有人年岁过百,墨发童颜。
凡此种种不一而足。云天青坐在剑舞坪上一边剔牙一边笑:
“啊?那些都是我啊~如果不摆出个姿态,他们怎么会免费请我喝酒。”
从此玄霄深信民间传说并非不可尽信,而是完全不可信。
说到酒,云天青两眼放光的凑过来:“师兄,你是不是打算请我喝酒?我听说山下的酒庄新开封了一坛八十年陈酿,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店家可是一两酒一两金的卖的。我们下山去,就师兄你这样的,好歹也能骗来三斤啊。师兄,考虑一下吧!”
拨开越靠越近的大脸,玄霄一拂衣袖离开。留下身后的人还在跳脚:“师兄你别走啊!我一个人去只能骗来一斤半的!”
玄霄心中一声轻笑——
一斤半?
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当夜玄霄回房的时候,看见云天青趴在窗边哀怨的脸。
“我都说你不去不行了,那店家不肯卖我就算了,还说我是江湖骗子拿笤帚打我!”
他撩起袖子,明晃晃的月光下手臂上几道明显的淤青,有些已擦破了皮,红肿红肿的。
玄霄冷哼一声“活该”,从柜子中抓几瓶药,在窗台边坐下。拉过受伤的手,将药粉小心均匀的撒上,拇指轻轻推动着淤青的地方,加速化散淤血。
朗朗月光下,云天青手臂上的淤青在肌肤上显得突兀。玄霄略略一抬头,云天青正低着头。
目光注视着玄霄在自己手上推动的指,眉头却轻轻皱起来。玄霄放轻手中的力道,顺着那些伤痕轻轻揉着。
他一直都知道,云天青是话很多的人。有事没事找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絮絮叨叨上半天对玄霄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即使不理他,他也能一个人念叨小半天。
但是从不说痛。
修仙总是会辛苦,练功什么的,免不了磕磕碰碰,他唠唠叨叨,却对伤痛只字不提。那时候玄霄不明白他的坚持,只是抬起头,看见他轻锁德眉头。
手指反复摩索的的方开始发烫,药效已然融了进去。玄霄放开云天青,从身后摸出酒囊递过去。
“咦?”云天青一惊,伸手接过。拔开塞子,一股幽香弥漫而来。云天青满眼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人,“那个八十年陈酿?师兄你怎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平时一板一眼的玄霄居然会拿酒给自己,还是这样昂贵的酒。他记得琼华派是禁酒的吧?
今天太阳往西边出了?!
“你生日,偶尔如此也不为过。”玄霄说。
云天青愣了愣神:“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的……?”
“入门那天掌门师尊曾有提起。”淡淡的口吻,仿佛不是什么该放在心上的事情。
云天青笑得开心:
仔细想想确实有那么回事。那天当着琼华派上下几千名弟子的面,他和玄霄两人跪在高台之上,太清真人十分罗嗦的念着一长串套词,简单来说就是某某和某某生辰几年几月几时几分天资聪颖禀赋过人乃修仙奇才特收入门下嫡传弟子云云。他当时听得快睡着,玄霄却将他的生日记了下来。
说起来自己都不记得今天生日了。
云天青在心底双手合掌默默祷告:娘啊,儿子不孝对不起你,你好好投胎,儿子祈祷你来世投个千金小姐享尽荣华富贵。望一眼笑得花开一般的云天青,玄霄转身准备换下身上的衣服上榻休息,却被一把抓住了手。
“师兄师兄!来来!!”
耳边听到这个话时,人已被拖了出去。已解开的衣带被山风一吹,扬得半空高。
夜深人静的剑舞屏只有他们两人轻塌在石板上的脚步声,玄霄眉头一皱,压低了声音:“云天青!你干什么!”
那人回头笑得大大露齿,怀里还抱着那袋八十年陈酿:“在房里喝酒多没趣啊,师兄你天天练功练得都没有情调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来来。”
你能去什么好地方!!
玄霄挑眉,眼见着自己被拖向一个熟悉的方向。
结果还是思返谷吗?!玄霄眉角的青筋一跳,人已被拖了进去。
一块大石后,云天青神秘兮兮的拨开盖得严严实实的藤蔓后,竟露出一个洞口。玄霄顿觉无力:“你没事在思返谷就是来挖洞的?!”
云天青一脸委屈:“什么话呀师兄,这是本来就有的。”
玄霄看了看山洞。洞口狭小,洞内却宽敞,怪石嶙峋,确实是天然的模样。
“你的情调就是到山洞里喝酒?”玄霄甩开云天青,拉过衣带重新绑好,“恕不奉陪了。”
跟着这个家伙过来真是人生的失误。浪费了睡觉的时间。
“师兄你真没耐性!”云天青皱皱眉头,卡着玄霄的手臂将他往山洞里拖,“来啦,不会让你吃亏的!”
点起火折,在山洞中浓浓的黑暗中破出一道光亮。玄霄环视着周围不小的空间,跟着云天青走向深处。
石壁上有一条通路,通向未知的方向。
微弱的火光中,云天青笑起来:
“从这里进去。”他说,声音在山洞中来回撞击着,慢慢消失。墨蓝色的脑袋一低,人已走进去。玄霄微弯腰,跟着他绕过整整一条深深的地道。走了约摸半刻钟,眼前的黑暗透进几许月光。
“到了。”云天青说,走上前拨开草丛。
玄霄皱皱眉,跟着出了洞口。
豁然开朗。
梨花的香气弥漫在小小隐蔽的山谷中,月就在头顶,柔柔撒下光线。玄霄看见了漫谷盛开的梨花。
白色的花瓣在月光下印成墨蓝的色彩,如云天青的长发。
那人站在梨花下,夜风吹落的花瓣纷纷扬扬,落在他肩头。
“师兄,这里可是我的秘密。”
他笑着说。
那时候,他们仍是少年的年纪。
那时候他们的世界里,没有双剑,没有夙玉。
他们总是会在夜晚,偷偷带着一壶酒混过巡夜人的眼睛,在那片山谷间举杯对月。山谷角落的小小水潭里甚至有鱼,摆着尾巴悠闲的自由自在。云天青靠着梨树抬头望,或许是地势与琼华派四季如春的气候,那些梨花似乎总是不谢,总满满的开了一整个枝头。阳光照下时,轻盈精巧。
一片纯白。
本对偷懒嗤之以鼻的玄霄,却也忍不住在闲暇时候一再来到这片花谷。
有时进了花谷,却见那人睡在草地上,舒舒服服晒着太阳。梨花飘落了一身,融进画一般美好。他走去,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拨去他头上的花瓣,从怀中取出酒来。
闻到酒香的睡虫皱皱鼻子,用力吸了两口混了梨花香的空气,睁开的眼笑得弯弯:
“师兄,你来了。”
拍拍玄霄盘坐的腿,自然而然的凑上去将那条腿当作私家枕头用了,伸手去拿玄霄的酒。
阳光很暖很舒服。云天青才睁开的眼睛几乎又闭上,口中低低的说着什么,缩缩脖子继续补眠。玄霄斜着望他一眼,靠在树上,也合起眼养神。
空谷无声,偶尔听见水潭中鱼儿尾巴拨开水纹的轻响。
被阳光晒得懒了的云天青迷迷糊糊想着,下午似乎还有课……
嗯,反正师兄会搞定的。
于是安心睡去。醒来时已日落西山,身上仍盖着玄霄的外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