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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解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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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族盛事,各族少男少女小儿老人抬着各家各户最好的东西到麻喇洞来进贡。
阿仰穿了花幼朵和花根媳妇等人做了好几个月的衣裳,戴了牛角银饰,绞丝大项圈,凤凰勾丝的手镯脚镯。
衣裳上绣了满满的花,袖子约莫巴掌宽大,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百褶裙上绣着一圈牵牛花,可爱又温柔。
阿仰下巴一条小勾,一笑便展开,看得花根媳妇笑得眼泪花花,她生的孩子,真是好看。
天坝从清晨就开始有苗人在嬉闹,年轻后生吹起了长芦笙短芦笙,少女们跳起舞唱起了歌。小孩子穿上了新衣裳,苗年都没有这么隆重。
天坝里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礼物,精心绣了一年的苗带,精雕细琢的苗银首饰,织得鲜艳的布匹......,把个天坝堆了个满满当当。
麻喇洞染了五色糯米饭,烤了金黄的山羊,摆在天坝里任人取用。天坝里载歌载舞,喜气洋洋。
苗歌唱得震天响,阿仰在楼里都能听到欢呼声。
今年的阿仰却不如往年那般开心,也不像往年那样去看看有没有哪家哪洞送来新鲜好吃的东西。
阿仰坐在椅子上不想动,郎阿伊劝阿仰,“你想不想去看,听说望崖洞送来了一头新鲜活的野猪肉,黄焖野猪肉你不是最爱吃吗?”
阿仰眼睛闪起一抹微弱的光,转眼又落了下去,“我不想去,那汉人肯定在天坝里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花幼朵道:“徐公子人很好的,为什么要笑话你?”
阿仰翻了个白眼,不想说话。
郎阿伊哄阿仰,“郎坤色竹他们都在,你不是最喜欢看郎坤他们跳竹竿舞?”
阿仰嘟着嘴巴,“不去不去,小白都跟人跑了,还有什么看场。”
阿仰不想去,可是不去不行,等到太阳升到正午,外面的呼声高了起来,苗人们唱着赞歌请阿仰出面。
花幼朵来来回回给阿仰报着信。
“徐公子穿了苗衣裳,看着很好看。”
“徐公子正在和花根大叔学芦笙呢。”“
“徐公子还想学苗歌。”......
在花幼朵说到徐公子正和花根大叔商量如何做那头野猪的时候,阿仰终于拍了桌子,“那是我的野猪!”
阿仰忍无可忍,“这是我的地盘,还能怕了他不成,走!”
郎阿伊露出了笑容,和花幼朵再一次检查了阿仰的衣裳首饰,衣服上银饰擦得亮晶晶的,头上的牛角银饰尖稍的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阿仰眉眼弯弯,一对眉毛眉梢入鬓,眼睫毛浓密乌黑,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在头饰银流苏下闪着流光,非常漂亮。
阿伊一脸羡慕,“阿仰,你长得真漂亮。”
阿仰阴霾的心情稍稍添了一点阳光,“阿伊,你也会拍马屁了,你得跟花幼朵学学,她能换着花样夸我一天。”
郎阿伊嘟噜着嘴不吭声,阿仰心情却更好了些许。
阿仰从苗楼门缓缓出来,天坝上欢呼声震天响。
徐翔轩混在人群里,随着众人目光看去,他已经知晓了阿仰的身份,竟然是苗寨至高无上的圣女。
徐翔轩顿时就明白了阿仰身上带着的那与生俱来的傲气。
阿仰缓缓走出苗楼门口,阳光折射在阿仰身上的银饰身上,闪闪夺目。
阿仰眉目清晰如画,身姿虽还不算很长开,却已经有了少女的婉约。
阿仰看着外面沸腾的人群,漾开一抹微笑,仿若冬日的暖阳,温暖而明亮。
徐翔轩看着微笑的少女,突然产生了浓浓的好奇,这个少女,她身上那神秘的圣女光环,和那个咬自己一口的小白,到底是什么东西?
阿仰的出现,使供奉盛会进入了高、潮。
天柱之下高高的圣台之上一把椅子是阿仰的专座,阿仰一步一步走了上去,一如一岁时刚刚会走路一样,走上了圣台。
众人顿时静默无声,等待阿仰说话。
阿仰开了口,声音清脆悦耳,“天佑苗疆,五谷丰登!”
苗人们齐齐抬起右手放在胸口跟着喊道:“天佑苗疆,五谷丰登!”声音震耳欲聋,直入云霄。
阿仰在众人跟着欢呼之后,抬了抬手。众人方才恢复了欢笑,争相争论哪洞那寨贡的东西最有新意,圣女最后会点哪一洞那一家。
这供奉,贡的却是圣女的眼缘,圣女点了那一洞哪一家,就会给那一家养一只蛊虫,圣女出手之下的蛊虫能力自然不同凡响。
年年供奉,争的就是这个。
少男少女们纷纷寻着合适的人对山歌,有合心的当场送了荷包,这就是互许终身了。
有聚在一起跳竹竿舞的,偶尔一个错了脚,被竹竿夹着脚摔了,引起一阵阵欢笑声。
今日是盛事,人人喜笑颜开。
阿仰坐着看了一会儿,便下了圣台,她要到处转转,看看有什么最最喜欢的东西。
阿仰一路看过去,有一个黑瓦罐的蜂蜜,阿仰伸手指抹了一些舔了舔,眼睛眯成一条线,真甜真香。
送蜂蜜的是个后生,长得浓眉大眼,身上肌肉结实,穿着褂子,显露出健壮健美的身材。
阿仰很喜欢这样健康的男子,对着他笑了笑。
这后生古铜色的皮肤上泛着淡淡的阳光,一张俊脸透着微红,道:“圣女,这蜜是我亲自上山割的。”
苗寨的青年男女直白热情,这后生虽然害羞,却仍然表达自己对阿仰的爱慕。
阿仰点点头,道:“辛苦了。”
这后生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朵边,圣女和他说话了,圣女长得真好看。
阿仰很快就被另外一个东西吸引过去了,那就是花幼朵方才说的野猪。
那头野猪栓在天坝边上柱子上,呼噜噜在哼哼,果然是活的。
可惜阿仰看去他就是一盆香喷喷的焖肉,放了辣子,辣乎乎的。
阿仰觉得嘴巴里口水有点多,忙吞了一吞。
此时徐翔在几步开外端详着阿仰,今日着了盛装,和当初看到时有些不一样,又说不出有什么不一样。
徐翔轩上前几步,作了个揖,道:“在下徐翔轩,圣女安好。”
阿仰吓一跳,徐翔轩穿上了苗衣裳,头上还挽着头巾,只是露出的脚踝手腕上少见阳光,显得颜色比起苗寨男子来少了一份古铜色多了一份白皙。
阿仰差点认不出来。
阿仰对他没有好感,好心救他,自己丢了小白,他还制住郎坤,如今又说他中了自己情蛊。
阿仰心里虽然不喜欢他,也不会莫名其妙给人难堪。
阿仰仔细打量了这个汉人,按照花幼朵的说法,徐公子很俊,可阿仰觉得他眼睛太黑,显得有些阴险。
阿仰想起他给自己打招呼来着,便道:“徐公子随意。”
阿仰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徐翔轩哪里看不出来,可他以为是当初自己向郎坤出手得罪了她,哪里会知道情蛊一事。
阿仰有些不想搭理他,可徐翔轩似乎粘上了她,一路尾随着问起苗寨的各种风俗风情。
阿仰心不在焉的敷衍,一边眼睛盯着各色供奉。
徐翔轩哂笑,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年少不知愁。
阿仰终于腻烦了徐翔轩,她叫花幼朵去招待徐翔轩,她要各处走一走。
阿仰再没心情看供奉,难道以后就得跟这姓徐的过日子?
他的郎坤怎么办,色竹怎么办,方才那送蜂蜜的也不错。
阿仰想到这里,仿若戳破了的气球,不错又怎样,变心也是死路一条。
阿仰一路往河边走去,天坝里热闹声渐渐远了,跟在身后的郎阿伊的道:“阿仰,你要去哪里?”
阿仰道:“我要去河边看看,是不是我做梦,我的小白在那儿忘记回家了吧?”
郎阿伊不吭声了。
阿仰道:“阿伊,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你我同一日出生,为何偏偏我是圣女,不能日日跟阿爹阿娘一起不说,如今又摊上这么个汉人,你说我这是作了什么孽。”
郎阿伊听着阿仰抱怨,也是郁闷,就这还倒霉呢,整个苗寨,谁不想当圣女,圣女的话谁都不敢违逆,这是多么大的荣耀。阿仰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阿仰走到了河边,潺潺的流水一如往常的往下游流去,阿仰捡起一颗石头,狠狠的砸向水面。
阿仰叫喊:“为什么,我不喜欢他,就没有办法了吗?”
阿仰突然坐了下去,摘了头上的银饰扔了一地,“对呀,天下所有蛊虫皆可解,都说情蛊无解,但是自己是谁呀,我可是圣女,哪里有解不了的蛊?”
阿仰嘴角慢慢弯了起来。
郎阿伊不明所以,疑惑的看向阿仰,果然圣女的心不好猜,刚才还愁眉苦脸呢,现在就笑起来了。
阿仰猛的站了起来,“阿伊,走,回去!”
郎阿伊忙不迭去收拾一地的头饰,追上了阿仰。
阿仰来到天坝,没做停留直接进了苗楼。
方才和阿仰说话供奉蜂蜜的后生失望的盯着门挪不开眼睛。
阿仰蹭蹭上了四楼,一个房间里满满当当的都是书。
阿仰一本一本看了过去,什么鬼怪故事,不是这本,什么求偶记,那是汉人寻相好的故事,没什么意思,哪本上有说呢?
阿仰把书架翻了个乱七八糟,各种苗语写的古籍一本本被打开,又一本本扔在地上。
等到太阳落山,阿仰泄气的扔了手里的书,不找了!
此时天坝里已经在等待圣女的供奉点礼了。
花幼朵上来催了两回,阿仰无法,只得跟着下了楼。
天坝各种娱乐的事都停了下来,等着阿仰来发话。
可惜今日阿仰没有细看,最有印象就是那罐蜂蜜和那头野猪了。
按照阿仰的意思,本想指了那头野猪,可是想起那汉人也对那野猪感兴趣,干脆就点了那罐蜂蜜。
那供奉蜂蜜的男子欣喜若狂,喜得不能自已。
阿仰在众人对那男子羡慕的眼光中交代了明日可来寻她育虫便又回了苗楼。
圣女心情不好,许多人都看出来了,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便去问花幼朵,花幼朵哪里敢说实话,就说可能是太热了,圣女不舒坦。
阿仰不热,此时正卸了银饰躺在窗台上生闷气呢。
郎坤却走到了窗台前,他脸色并不好,他也听长老们说起了情蛊一事,郎坤不甘心,阿仰明明是喜欢他的,怎么会和别人结下情蛊。
郎坤平日阳光明媚的脸今日皱成了疙瘩,可她看见阿仰一脸郁闷,又心疼起来了,“阿仰,你怎么了,我去给你做摘酸奶果好不好?”
阿仰也觉得自己喜欢郎坤的,郎坤对自己多好啊,想吃的野果子郎坤指定给找来。阿仰说往东,郎坤绝不会往西。阿仰惹了祸,第一个出来顶罪的,便是郎坤。
阿仰有些心酸,道:“我今日不想吃奶果。”
郎坤头低了下去,半晌才道:“阿仰,我,我......”
郎坤吭哧吭哧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郎阿伊看着郎坤的脸,眼泪差点掉了下来,她从小就知道,郎坤喜欢圣女,可郎阿伊从小就喜欢郎坤。
阿仰此时心不在焉,没注意郎坤的异样,她仍在想,这情蛊,到底能不能解?
郎坤吭哧半晌,话还没有说出口,色竹却来了。
色竹一向比郎坤含蓄,如今又是两人,自然更不会说出什么来。
阿仰看到色竹,眼睛一亮。道:“色竹,你读书比我多,你有没有看到能结情蛊的法子?”
色竹看着一脸希冀的阿仰,忍着心酸道:“想是看过,或许记错了。阿仰你放心,我回头去翻书,看看有没有法子。”
阿仰脸色明亮了起来,如果能解,小白跟他就跟了,只要自己不要一直和他在一起就好。
色竹转身就走了,解不了情蛊,什么话说了也是白说。
花幼朵却上来传话,徐公子求见。
阿仰张大嘴巴,果然是汉人,不懂规矩。圣女是想见就见的?
阿仰正想说不见,突然转了下眼珠,我倒要看看,你想干嘛!
阿仰答应了花幼朵,自己却下了楼,这苗楼,可不是谁想上来就上来的。
徐翔轩进了苗楼,他心里震撼,谁说少数民族蛮夷无知,看看这些苗人,有礼有节,心思敏捷,人心善良。看看这苗楼,这是需要多大的智慧。
徐翔轩看到楼梯缓缓下来的少女,面如表情,没有面对苗人的威严,也没有面对她伙伴一般的温暖,只是面无表情。
徐翔轩突然觉得有些难过。
阿仰道:“徐公子寻我何事?”
徐翔轩回了神,对自己刚才觉得难过的想法大为奇怪,怎会觉得难过?
徐翔轩清清嗓子,道:“承蒙圣姑款待,徐某得以暂时安生,只是在下身有要事,想要前去,不知道圣女可否安排在下出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