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轩（楚苏）》千山雪隐

9、33-36

　　33

　　“你到底在闹什么别扭啊？”楚生小力地敲着苏醒的房门，门关得死紧，楚生也不好直接撞开，只好干站着等门里的回答。

　　刚把小孩从池子里抱出来，就遇到之前来找自己的王晰，然后他们两个人就被带到了现在的房间。
　　本来还以为那个俞灏明又要耍什么花招，结果人一带到，王晰引了两人的房间给他们，然后单说了句：“你们的行李已经在里面了。”就自个儿走了。

　　换好衣服我来找你——当初明明是这么说好的，可是现在小孩却闭门不见。

　　“你走开！”

　　“到底怎么啦，你先让我进去再说吧！”楚生把耳朵俯在门上，门内传来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和桌椅拖动的声音。

　　“叫你走你就走。”

　　“你不说我怎么走？死也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啊，是不是？”

　　“谁要你死了？”

　　“你不理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自以为大义凛然地说了句却得不到回答，于是又紧张地问：“到底怎么啦？刚刚明明还好好的，你不是已经听到我的解释了吗？还不肯原谅我吗？”
　　门内长时间地没了声音，楚生还以为小孩发生了什么事，退后一步想要撞门。

　　“跟……跟这个没关系！”

　　“跟这个没关系？”楚生微微蹙眉，随即又领悟地笑起来，语气里带了点调侃的味道，“那么，跟哪个有关系？”

　　“哪个哪个？”

　　“那要问你指的哪个？”嘴角一勾，调侃的意味更浓。

　　“你……”不知道小孩是真糊涂还是突然犯了糊涂，竟然乖乖地开口，满满都是委屈的语气，“你……你明知道我在生气……”

　　“然后呢？”

　　“然后你还亲了我……”

　　果然是为了这个……
　　“可是……你不也很投入的样子吗？”

　　嗒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响，终于门吱呀一声大开，门内的小孩一张涨红的脸，怒气冲冲的开口：“谁……谁投入了？！”

　　于是楚生顾自笑得很欢，眉梢眼角，都是荡漾的痕迹。

　　在你的世界里一定会出现这样一个人，你乐意挑逗他，作为你生活的一部分，看着他嗔怒或者责怪，都会觉得是一种幸福。

　　“要去找俞灏明吗，现在？”

　　“没错，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了吗？”苏醒披上外套，回头看着倚靠在门框上的楚生，虽然有点模糊，但是那消瘦的身形，淡蓝色的长衫，竟把他衬得如此修长，于是刚刚褪去的嗔怒又重新冒出了芽，于是快步朝门外走。

　　“记是记得，不过也不急于一时啊……”楚生伸手，拉住了苏醒的手臂，一用力，就把那个急着往外赶的身体带到自己面前，“你眼睛怎么样了？”

　　“眼睛？”苏醒抬眼望了望院子，又回头看着楚生，用力眨了眨眼睛，“还好，那个鬼医的药很有效，而且……刚刚从温泉出来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睛好了很多，虽然远些的地方看不大清楚，不过，基本上都看得到。”

　　“你过来，我先帮你看看。”先不管小孩反不反对，直接把他拖回到桌子边再说。

　　“不用啦，我真的看得很清楚，你现在摆的是那张万年僵尸脸对不对？我看得很清楚哦。”

　　“万……”楚生顿了顿，回头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小孩，“万年……僵……僵尸脸？”

　　小孩一脸紧张地摆了摆手：“没……没有。”

　　楚生于是只笑：“那现在呢？”小孩有些愣了，楚生便就势把他按到了座位上。

　　浮世阁的后面是一个悬崖，崖上的风有些急，草木不生，可是那一片白色之中却突兀地站着一个黑衣的男子，长发随风扬起，在空气中荡开开，竟有些苍凉。

　　“你也看到了？”被背后的声音惊扰，一直望着远处雪峰的男子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看到什么？”

　　“刚刚在温泉的一幕——你没有生气吗？”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魏晨回头，呈现在张杰面前的这张脸，并没有预期的悲伤或者说是愤怒，很平静的一张脸，仿佛现在他们口中在谈论的，并不是他之前在纠结的事一样。

　　“苏醒不接受你却愿意接受陈楚生，一副道貌岸然地责备你的陈楚生回头却抢走了你的苏醒。”

　　“我应该生气吗？不。我没有这个立场。我该用什么身份来生气呢？我一直以为苏醒不接受我是因为我是个男人，可是陈楚生也一样是个男人，他却接受了陈楚生。”
　　魏晨淡淡地说着，然后离开了悬崖越过张杰，那一刻张杰的表情是大松了一口气的那种，因为刚刚的一瞬间他真怕那个俊朗的少年会就这样一跃而下，然后永远地消失了。
　　“我不该生气，我一定有比不上陈楚生的地方，在苏醒的心里。”

　　“你很好。”张杰很想告诉魏晨，自从四年前在雁城魏家见到他，他就一直忘不了这个有着甜美笑容的少年，虽然那时，只是因为提起了苏醒他才笑的。

　　“我快死了，你知道的吧？如果我死了，赖着苏醒又有什么用呢？既然他有了真正喜欢的人，我便只能尽力再为他做些什么……”

　　“魏晨你是个傻瓜，傻瓜是不会那么早死的，我一定会救你……”

　　“救我做什么？让我有时间去抢回苏醒吗？”

　　“我去问陈楚生药仙在哪里。”张杰快步赶上慢步走的魏晨，然后超过他。提气，跃上了浮世阁的屋顶，转眼便消失不见。

　　看惯了张杰偶尔的小急性子，魏晨的脚步没有丝毫的凌乱，只是淡淡地说了句：“张杰，你也是个傻瓜。”

　　“等下见了城主，他问你什么你就回答什么知道吗？”明明是很平坦的小路，少年却一跳一跳地走得极不安分。

　　“我为什么非要……”俞灏明回头刚想反驳，却对上王栎鑫上扬的脸，于是到了舌尖的话也只好咽回去。

　　“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呢？你现在是我的人，当然要听我的。”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回头，依旧还是上扬的一张骄傲的脸——这小子怎么这么霸权主义？灏明轻轻叹了口气，要怪只怪自己刚刚顺着陈楚生的话往下说，然后不得以傻傻地告了个白，然后现在就被吃得死死的。

　　“不是吗？”

　　“是是……”末了，又加了一句，“为什么就不能是‘你是我的人’？”

　　“既然你这么没有诚意，我还是跟城主一起走好了……”

　　“好了，好了，我是你的，你的行了吧？”反正这种语言上的东西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苏醒……我到底该告诉他什么呢？

　　34

　　游荡只不过为偶遇，

　　期待只不过为回味。

　　如果我们事先把一切都设计得很完好，

　　必然不会期待下次。

　　情爱的甘美和芬芳，

　　全在措手不及的一念间。

　　咕咕咕……

　　楚生把最后一根银针拔出来，小心地收进盒子里：“什么声音？”

　　苏醒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抬头不好意思地笑。

　　楚生伸手拍拍小孩的头：“我看现在已经到酉时了吧，这雪地亮堂也不见天色暗下来，肚子饿很正常。午饭有吃吗？”

　　“吃了。”吃老龚拿给自己的蛋塔，本来就不是很饱。

　　“知道你急，但是找俞灏明的事我们还是晚点，先带你去厨房填了肚子再说。”说起来自己好像午饭没吃，一直担心小孩的事倒也忘了，这会想起来才觉得有些饿了。

　　“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有什么比身体重要？还有啊，刚刚帮你施了针，晚上睡一觉明天眼睛就好。”

　　“有两个神医帮我治眼睛，果然好得快，可是如果要吃晚饭的话……你知道厨房在哪里吗？”

　　“厨房啊……”楚生伸手挠了挠头发，“我还真的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刚刚王晰也没有说要我们怎么解决晚饭，可能会帮我们安排吧！再说，可能还真没到吃饭的时辰。”

　　“可是不能让你饿着，我带你去找找看，至少可以问问别人，万一王晰他不管我们了，又要把你饿出病来。”
　　抬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苏醒微微点头，说好。

　　出门，抬头，却正好看到走廊另一头打闹着走来的三人——王栎鑫、俞灏明和王晰。

　　“啊！城主！”看到苏醒，王栎鑫松开俞灏明的手便跑了上来，而背后的人一张俊脸黑得人家欠了他几百万两似的。楚生不由得浮起些笑意，俞灏明之前为什么会那样对自己，算是有点清楚了。

　　“栎鑫？”

　　“城主你要出门吗？是不是找灏明，我把他带来了，你要问老城主的事就随便问……”

　　“嗯，好，那个……”苏醒抬眼看着依旧优雅着脚步的俞灏明，天有点暗，眼睛也不是很好，所以表情，就完全就看不到了，于是忽然间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醒他饿了，我们准备先去找点吃的。”楚生小力拉了苏醒一把，把他跟王栎鑫分开些距离。

　　王栎鑫刚想继续黏上来，便被后面上来的俞灏明一把拖了回去，又微微侧头斜着眼睛看着身后的王晰：
　　“你马上去厨房叫人把晚餐带到这里来，还有，吩咐人掌灯。”

　　“是，雪主！”

　　回过头来，俞灏明对着两人露出礼貌的笑容：“我们先进去，有什么事可以等下边吃边说。”

　　等到四个人围着圆桌坐下来，苏醒倒忽然有些沉默，顿了顿，开口便只是问：“那个刘洲成还好吧，他没按你说的做，你不会责怪他吧？”

　　“责怪？不会。”俞灏明笑笑，还未及继续，一边的少年却迫不及待：“你叫刘洲成做什么了？”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做什么？”灏明忙用力摆了摆手，可是看少年一副不肯罢休的样子，他便又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楚生。全是你害的，要不是你我才不会说出来，陈楚生，你要负责。

　　楚生收到目光，愣了愣，却看好戏一般地笑，这俞灏明，刚刚这么对自己，还害小孩误会了自己，莫非还真以为自己会救他。只是小孩，平时那样精明，怎么这会儿如此迟钝，什么不好说先说这个。

　　“你一定背着我对城主做了什么是不是？俞灏明，你说，你到底一共背着我做了多少事？”

　　“我没有，我真没有。”

　　“咦？那个不是你吩咐刘洲成他做的吗？”苏醒傻傻地开口，无疑是火上浇油，看那少年一双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俞灏明只好怨恨地看着苏醒——苏醒，你故意的！

　　原本以为小孩只是迟钝，可是这会儿，楚生算是了解了，小孩他就是故意的。也是，刚刚听小孩说他被灌幻药的时候，自己又何尝没有杀了俞灏明的念头，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念头，却不能就这么做算，好歹也是要耍耍他的。不过仔细看，一脸怨恨的俞灏明还真满是可怜巴巴的意味。

　　“快说！”

　　“我没有，我真没有啊！”死不承认，只要死不承认就好。

　　“栎鑫啊……”苏醒拖长了声音开口，俞灏明警觉地转头看着他。

　　——苏醒啊苏醒，你至于吗？我就算曾经想要对你下药，不也没下成吗？就算我曾经想要拆散你们，结果不还增进了你们的感情吗？你用得着这么记仇这样害我吗？

　　看着俞灏明一脸威胁地看着自己，苏醒不由得噗地笑出声：“栎鑫啊，其实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我还以为他叫洲成看着我，结果洲成没看牢我，让你把我带出来了。真的不是什么不好的事，别那么紧张。”

　　“真的？”少年回头疑惑地询问着小孩。

　　“真的。我骗过你吗？”

　　“你骗我还嫌少啊？”

　　“那你相不相信我？”

　　“相信。”笃定地点了点头，少年又看回灏明，“你记住，我是城主拣回去养大的，城主对我有恩，不许你对他做坏事，你以前威胁我的那些，一件都不许做，知道吗？”

　　“知道知道，借我一百个胆我也不敢啊！”说完，俞灏明又微微皱眉，天哪，是不是以前听别人这么说听惯了，不自觉就说出了口，还好没人看见，不然真没脸见人了。

　　“雪主！”王晰的声音不适时地出现在门口，俞灏明回头，便看到依旧还是一本正经的王晰和他身后或端着菜或提着烛火的下人，看那一群人一个个嘴张得大得可以吞下一个鸡蛋，俞灏明就知道自己的一世英名算是尽毁于此了。

　　“过来，摆好，然后都退出去。”

　　“是，雪主！”

　　楚生这会开始有点同情俞灏明了，刚刚应该救他一救的。可是对于这两个小孩之间的变化，楚生还是乐见其成的，回看一脸笑意的小孩，显然他的想法也和自己一样。

　　待到点上了灯关了上门，这室内便亮了很多，满桌的美食，小孩也没准备端端城主的架子，直接便动手了，看来真的是饿着了。

　　狠狠地咽下一口饭，缓解了自己的饥饿感，苏醒才又抬头看着俞灏明。

　　“其实我来这里，是想要问关于水云轩的事的，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我母亲的下落？”

　　“水云轩我是知道一点，至于苏老城主的事我……不知道。”说完又看着一边的少年，“我是真的不知道。苏老城主的失踪，是五年前的事吧，那个时候我还不是雪主，所以没有参与到那件事当中。”

　　听到这里，苏醒轻轻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那你知道，上代的雪主是谁吗？”

　　“知道，而且左使也叫我要据实相告……”

　　忽然响起的巨大的撞门声，打断了俞灏明的话，四人警觉地看着门口。

　　有风灌进来，站在门口的男子扬起了一头散发，只是脸上的凛冽却让人微微怔忡，他的目光扫过四人的脸然后落到了楚生的身上：

　　“陈楚生，我有事要问你。”
　　35

　　为了你，

　　我也可以和天下作对！

　　陈楚生有些不能确定，转过头去看着苏醒，苏醒的脸上同样是疑惑的表情。于是他的目光又划过俞灏明和王栎鑫，都是一律的疑惑，不同的是俞灏明的疑惑中多了些许警惕的成分，楚生更加奇怪，最后只好把这疑惑又投回到站在门口的男子身上。

　　“你是……”

　　“陈楚生，我有事要问你。”依旧还是这一句，那人一脸的凛然，这种居高临下的气势令人觉得非常地不舒服，让原本准备起身的楚生干脆翘起二郎腿交叠起了双臂。

　　可是来人显然没有感觉到陈楚生些微的抗拒：“你出来。”

　　“你是谁？为什么认识我？还有，为什么要我出去？我并没有什么不能让醒知道的事情，何必要出去？”

　　“楚生……”苏醒有些惊讶，伸手扯了扯楚生的衣袖，楚生却回头报以了一个微笑。一时间也把苏醒怔在了当场，但他随即也明白过来，这不过是楚生忽然兴起的孩子气，不想输给别人这一点，即使是这个淡定的楚生也有。于是他也笑着转过头，去看门口的人有什么反应。

　　明明是这样温温的一个人，言语间却给别人异常的压迫感——张杰忽然这样觉得，忽然觉得自己拗不过面前的这个人，于是他抬脚踏进了房间：“我叫张杰，至于怎么认识你的我不需要向你解释，我只是想知道，剑圣药仙在哪里？”

　　“剑圣药仙？”这回楚生真的懵了——一个不认识的人忽然说要问自己问题已经够奇怪了，谁知更奇怪的是竟然还问自己所不知道的事，“剑圣药仙是谁？”

　　“别跟我装蒜，陈楚生，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说完，他又回头对着苏醒，“真的，醒。”

　　“嗯，我相信。”楚生的眼神很认真，苏醒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张杰认定楚生知道呢？

　　“你的琴，是不是叫做穆？”

　　楚生点了点头：“是又如何？”琴跟什么药仙有什么关系？

　　“琴里是不是有一把寒冰剑？”

　　这回楚生倒不再只是惊讶，他抬手解下了背上的琴——刚刚为了下水救醒，只是把琴和行李胡乱扔在一边，现在捡回来，还没有检查过，难道有人盗走了里面的剑——可是一检查才发现剑还在，于是抬眼去看张杰：“那又如何？”

　　“圣音穆琴和寒冰利剑，便是剑圣药仙当年行走江湖时的配备。”对于拿着这两样东西却口口声声不知其人的楚生，张杰始终不能相信。

　　“这……”楚生低头看着琴，又转过身去看苏醒，“可是我并不是什么剑圣药仙啊？”

　　“没有人说你就是。”张杰觉得有些不耐烦了，随手拉过一边棋台旁的椅子坐下，大有跟楚生耗到底的架势，“你当真连剑圣药仙这个人都不知道？”

　　楚生摇了摇头——自己从小在天山长大，江湖中的事，本来就只知道这几个月来听到的这些。

　　一边的苏醒看他摇头，便小声地开始解释：“那个剑圣药仙在江湖成名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楚生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我也只是从一些武林记事和长辈的讲述中得知。听说他自二十岁在江湖成名就牢牢地占据了天下第一的位置，三个月的时间便挑下了江湖所有的大小门派。而且不止武功高，他的医术也是天下第一，要不就不出手，一出手哪怕你一脚踏进了鬼门关他也能把你拉回来。这样一个人，原本可成为武林至尊，奈何他行事乖张，偏偏就是要逆天而行。什么事不能做他就去做什么，最后差点把自己搞成个武林公害。”

　　“那，具体是些什么事？”

　　“有人求医他必先要人去做三件事，这三件事中有移山、填海、偷宫廷御膳房的横梁、偷峨嵋金顶的香炉、抓少林放生池的乌龟、把武当掌门剃成光头等等，听说那段时间那些名门大派人人自危，特别是武当掌门，连觉都不敢睡，头上包得那叫一个严实，就差没把裤衩往上套了……”

　　“哈哈哈……”小孩说得一本正经，边上听的人却差点笑叉了气，特别是王栎鑫和俞灏明，都扶着彼此直不起腰来，倒是楚生还记得要问：“这么好玩？”

　　“还不止，他还喜欢跟人挑战，江湖里一有人出名，他就马上去挑战，最后非把人打得满地找牙不可。而且他打完还不算，还硬要把人那满口牙给镶回去，至于是不是把上牙镶成了下牙，门牙镶成了臼齿他就不负责了。最好玩的是他还喜欢把武林盟主毒成白痴，他在江湖行走其间有三个武林盟主遇害，之后晨晨他爷爷才上任，一直到现在换成了晨晨他爹。可见我们现在的武林盟主一家是多么的伟大，当真是临危受命啊……”

　　“噗……哈哈……”这回连一边旁观的张杰都开始笑了，看着房间里的四人都笑，苏醒却还是板着个脸，很认真地说：“真的，那个时候，谁想当那随时会成为白痴的盟主啊……那可是要冒着极大的风险的。”
　　说完了一句，小孩才忽然大笑出声：“哈哈……我……我们这样……哈哈……对老前辈很不敬呢……”

　　缓了缓气，楚生忽然觉得那个剑圣药仙的行事作风有点熟悉，于是伸手扶住苏醒的肩，问：“最后呢，他怎么了？”

　　“至于结局，江湖上很多版本，我也不知道该相信哪个。有人说他想研制毒害盟主的药结果不小心把自己毒死了；有人说他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所以活着没意思自杀了；有人说他因为心爱的人离开受不了出家了；也有人说他独自去隐居了。总之众说纷纭，却没一个是确定的。”

　　“他也有心爱的人？”一边的栎鑫停止了笑，忽然便问出声。

　　“据说是有的，好像也是个神医吧。有一次那人炼药的时候自己不小心中了毒，药仙便闯了皇宫和武林各大派抢走了大量的珍贵药材。那个时候别人问他要做什么，他说是救爱人，至于那人是谁，倒没人知道。”

　　“那药仙必定是很爱那个人吧，为他隐居也不奇怪。”楚生喃喃地出声，心想着要是哪天醒也那样，自己也一定会为了他跟天下作对，可是回头又觉得自己傻，哪里能去想这种万一，于是轻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听苏醒说了这么多，你想你已经感觉到那个药仙是谁了吧？”一边的张杰依靠着椅子的右边扶手，脸上，已经换回了之前的凛冽。

　　楚生的轻笑僵在了脸上，琴、剑、行事作风，要楚生不意识到也难——自己的师傅，那个连自己都不知道名姓的师傅，恐怕就是那个传说中的人。
　　看到楚生脸色的僵硬，苏醒也忽然有些明白——楚生——大约真的——知道。

　　像是要验证苏醒的猜测，楚生接下去便开了口：
　　“知道又如何？”

　　36

　　每个人的心里

　　都有这样一段过往

　　它牢牢地霸占着那个最深邃的角落

　　你挖不出

　　也忘不掉……

　　陈楚生……苏醒……轻轻地念叨着这两个名字，刘洲成忽然像是抓住了些什么，可是摊开手，却是一片空白，好像该有些什么的，这两个人之间，不是友谊，不是爱情……

　　笃笃……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了洲成的思绪，他用衣袖，胡乱抹去桌子上用茶水写下的两个名字，然后起身去开门。

　　王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刘洲成忽然便愣了，直到王晰绕过他进了房间，着手摆放饭菜，洲成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餐盘。

　　“我看天色晚了，想你也应该快肚子饿了。”

　　刘洲成顺从地回到桌子边坐下，伸手接过王晰递过来的碗筷。而王晰端起另一只碗，也顾自坐下吃了起来。

　　“你……不用跟着雪主吗？”

　　“他和王栎鑫在苏醒那里。”王晰含着饭，头也没有抬。

　　“哦。”刘洲成简单地应着，开始拨弄手中的饭，末了，又抬头，“那陈楚生？”

　　王晰愣了愣，终于抬头：“也在。”

　　“哦。”刘洲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终于低头扒进了一口饭。

　　“你很担心他们？”

　　“嗯？”扒饭的手顿了顿，刘洲成似乎难以反应，末了，才问，“他们？陈楚生和苏醒？”得到一个点头，他自己倒还恍然，“也不是担心，就是随便问问。”

　　“你……怎么了，小美？”

　　“我？”被王晰的认真的语气吓到，刘洲成抬头，却还是茫然。

　　“我……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样，你竟然为了个外人违抗雪主的命令？”

　　“……”刘洲成低头，没有去看王晰的眼，他怕这个人，一直都怕，明明总是大哥哥一样温和的样子，却独在面对他的时候精明异常，自己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

　　“为什么没有喂苏醒那些药？”

　　“是你告诉雪主的，对不对？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不会下药，所以便一直监视着我？你什么都知道，是你任我犯错，现在却来指责我？你问我为什么，你不是比我清楚原因吗？”

　　一双清丽的眼睛，竟然让王晰觉得炫目——这个孩子，一直都是个孩子。
　　“我没想到航融的事对你的影响还在……”

　　“别说了！”

　　“小美，忘记他吧，不然你就只能活在过去里！”

　　“我叫你别再说了！”突然站起，身后的凳子便忽然倒地，可是刘洲成却全然不顾，只是不断地摇头，“别说了……别说了……”

　　“小美。”王晰伸手，把他揽进自己的怀里，全然不顾他的挣扎，“小美，我会担心你的。”怀里的身体忽然便僵住了，王晰伸手把他抱得更紧，“不止是我，雪主，刀刀，他们一样都很担心你……”

　　刘洲成愣了很久，身体的僵硬终于软化，只是低低地说：“是吗？”大家都一样的那种担心吗？你们是什么时候达成的这种默契，我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一个，只供欣赏的易碎花瓶？

　　“如果你喜欢陈楚生或者苏醒，我也可以帮你，只要你忘了过去。”

　　“这样……也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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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都

　　淡黄色的灯笼光下，高大的前门显然庄严却诡异，郭彪抬头，望着门上方“七王爷府”四个大字，脸上却满是为难。

　　身边的陆虎扯了扯郭彪的衣袖：“怎么了？”

　　“直接进去吗？”

　　“不然呢？”

　　“不如这样吧，虎子。你的伤还没有好，我们先回客栈去晚点再来吧！”郭彪拉过陆虎的左臂就往回走，后者却没有动。

　　“我的伤没事。”从吉杰家里逃出来的时候，陆虎的右臂中的箭伤，但是只是擦伤，不严重，而且来这里的路上遭遇的都是零散的追堵，也给了他足够的机会疗伤，所以到这里的时候伤已经好了大半。
　　“彪哥，你在担心什么？”

　　“呃……”一句话，倒哽住了郭彪——担心什么，自己满满不好的预感怎么可以跟这个单纯的家伙说，“虎子，这里是王府，还是当今最得宠的七王爷张远的王府，贸贸然进去总是不好的，不如我们去准备些礼物。”

　　（张姓的皇帝？别问我哦，只是看了杀人城堡后忽然觉得张远适合这个角色而已。小眼啊，偶错了。）

　　“礼物？彪哥你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些了？走吧走吧，都到了这里了。”陆虎说完，也不顾郭彪的犹豫，直接拉起他就往门那里拖，郭彪拗不过，只好眼看着大门被叩响。

　　门开了一条小缝，有人探出头来，只是一般的小厮，见到他们，满脸的疑惑：“你们是……”

　　“我是雁城的铸剑师郭彪，你们王爷曾经找我铸剑，我想跟他谈谈铸剑的具体详细。”看那小厮的目光飘向陆虎，郭彪又忙接口，“这位是我助手，带着他没问题吧？”

　　“那你们等着，我去通报一声。”话音未落，门又重新合上。

　　看着门合上，陆虎还有些雀跃：“张远之前一直想让你帮他铸剑，这次正好借这个理由来见他。其实朝廷一直都想处理一下江湖上的事，这次我们把武林密宗告诉他，他就可以带兵对付水云轩。到时候我们就不必被水云轩牵制了。”

　　“嗯……”相对于陆虎的雀跃，最开始想到这个提议的郭彪却低落得多——当初的设想只是一时，事后他自己都有些后悔——水云轩不是名门正派，这点他早就知道，只是江湖事一向都主张江湖决，自己牵扯朝廷进来，毕竟是自己不对——可是看虎子如此钟情于这个提议，也只期盼事情早点解决，好让自己可以跟虎子一起离开这纷扰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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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书房内

　　“没想到你会来找我？”张远关上门，又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你不是说我们相熟这件事还是不要被发现为好吗？”

　　“水云轩现在自顾不暇，没那个空闲来监视我们。”阴影中的人往前一步，灯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吉杰的脸上是满满的笑意。

　　“你指的是苏醒和陈楚生的事？”

　　“没错。”吉杰轻笑着点头，然后拉过椅子坐下。

　　“也是。”张远浅笑，“其实这次接到命令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奇怪，以前的时候，只要是有人问到水云轩，便只有死路一条，可是这次……”

　　“这次不但四使连左右护法都全力来对待这两个人，更意外的是，轩主竟然还不准我们伤害他们，实在是……”

　　“相当奇怪！”吉杰接过张远的话，继续说下去，“从大约四五年前开始，水云轩就不再是以前的水云轩了，不但对江湖事干涉极少，而且处事手段也不再如之前那样狠绝。水云轩正在衰弱，这一点你我早就知道。”

　　“而轩主这次脱离常规的行为更是一个缺口。我们一举夺下水云轩的一个缺口。”张远继续浅笑，眼睛渐渐眯成了一条缝。

　　吉杰却有疑问：“其实以王爷您的实力，就算是要夺下这个天下成为皇帝也不是没有可能，为什么还要觊觎着水云轩呢？”

　　“皇帝哪里有武林霸主好玩，一板一眼，起居饮食都被控制的皇帝不适合我，反而是水云轩的轩主，轻易控制着天下最有能力却最自命清高的一群人，难道不是更有意思吗？反倒是你，你现在已是富甲天下，何必要帮我？”

　　“不，王爷您弄错了，我不是在帮您，我是在帮我自己。这几年水云轩的变化我全看在眼里，所以当……”吉杰向张远微微点头，“我知道你的计划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会成为我未来的主子。我只不过是提早效忠自己的主子为自己找好出路而已。”

　　张远微微一愣，随即便大笑出声：“吉杰啊吉杰，你当真是老奸巨猾。”

　　“彼此彼此，你不也故意把金牌丢在剑庐引郭彪他们来找你，他们两个如果加入，对我们的帮助的确很大。不过……看时间他们也快到了。”

　　“这还得多亏你放他们出来，形式做得很足啊！”

　　“王爷的吩咐，当然照做。”

　　“王爷……”有人敲门，张远停下了笑，问：“什么事？”

　　“雁城剑庐郭彪求见。”

　　“带他们到大厅，我马上就到。”张远说完，对着吉杰摊了摊手，“他们来了。”

　　“那我走了，现在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关系就不太好了，这件事还是等他们深入以后再慢慢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