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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薄情男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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沪市的深秋,下过两场小雨,石板路上积着浅浅的水洼。老城区的夜市不如往常热闹,零星支着两三个没名字的宵夜摊。
赵新月是偶然路过,跑业务到了这个点,走在冷清的旧马路上,北风吹过来,那凉意裹挟湿冷,透过了外套,渗进骨头里。
她饥肠辘辘缩着手,想要打车回家,在这时闻到一阵扑鼻的炒饭香味。
赵新月脚步不由自主慢下,换了个方向,朝着那熟悉的味道迈过去。远远就能看到摊主忙碌的身影,那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妇,一个颠勺,一个收钱,手脚麻利。
赵新月走近,没开口,老太太先冲着她笑了:“还是多加个鸡蛋?”
竟还记得她。
赵新月失怔过后,应了一声,找个位置坐下来。
上一次来这个地方,是多久以前,什么季节?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
赵新月以前常在这条街吃饭,最近几年为着工作方便,住进了公司附近那家希尔顿的行政套房,路远了,来的机会也就少了。
头顶的蓬布积着雨水,偶尔有一颗沿着伞骨滴到地面上,发出一声:“啪嗒!”
她被惊吓,回归了现实,不再过多追忆往事,从包里拿出记事本,为今日完成的工作逐一打勾。
桌椅收拾得很干净,赵新月安心地把皮革封面铺在桌上。她睫毛长长的,天然往上翘,垂落的时候像一种小动物。
“好久没来啦。”老太太是个仔细人,有客人坐下,总要来把台面重新擦拭一遍,正好,就看到她翻到当周的行程日历。
密密麻麻,全都是工作备忘。
老人家略略惊讶,寒暄之余,感叹一句:“工作这么忙呀,好累吧?”
“不忙,”赵新月抬头对人笑,摇头,“不累。”
低头再看行程,明早十点才上班,去掉洗漱和路上通勤的时间,算一算,等吃完这碗炒饭,回到家,今晚可以睡够整整八小时。
她很满足了。
夜市摊急火猛灶,一盘香喷喷的蛋炒饭眨眼出锅,摆在了面前。赵新月拆开一次性筷子,略略吹几下,扒进一大口饭。
很质朴的味道,说不上有多好,只是吃到嘴里会感到踏实。
赵新月鼓起腮帮子,慢慢咀嚼这久违的美味,这小摊档无处不在的烟火气,能让她感觉得到自己活着。
一束幽光映在了赵新月的半边脸上,搁在一旁的手机,屏幕悄无声息地亮了起来。
“到家了吗?今天辛苦了。”
郊区信号时好时差,积压已久的信息一起来了,一条蹦出来,紧跟着两条、三条……
“那个项目你还是抽空跟一下,小孟是新人,我担心她一个人搞不定。”
“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甲方啊?你别劝我,我可不改,这次怎么说也不会改,我、不、干、了!”
“话说你有没有门路,弄两张迷澜的门票?这个破音乐节往年送票都没人去,怎么就今年突然火了,全网售磬,连黄牛都没辙?”
……
大排档的烟香味还在弥漫,赵新月低垂着睫毛,吃得很专注,对近在眼底的短信轰炸似乎全然不觉。
那些内容纷杂的短信,是她每一天的工作日常。
她筷子拨动,无意夹出埋在碗底的大块牛腩来,像是惊喜,赵新月没有点这个,是炒饭的老头儿悄悄给她加的。
她抬头,正擦拭灶台的老人家,对着她笑了笑。
赵新月也冲人笑笑,感激地收回视线,正待继续大快朵颐,手机再次弹出了一条消息。
“我今天在恒基,看到白先生了,他回国了呀?”
偏就读到了那一条的内容,赵新月夹牛腩的筷子稍稍一顿,过了一会儿,目光转回来。
手机亮了这么久,她终于拿起它。
“你看,是他吧?”通风报信的人贴心地附上了照片,一张像素不高的侧影照。
一看就是担心偷拍被发现,匆忙按下了快门,手抖,才导致画面糊得这么厉害。
赵新月点开,照片中的男子穿了件深咖色长风衣,不能认清脸,挺拔的身型倒是很像。
“好像是。”字打在输入框中,赵新月又点了退格删除,她不是看不出对方探听八卦的意图。
该怎么回答呢?赵新月放下了手机,单手支棱起脑袋。
可能无论“是”或者“不是”,人家都会顺杆儿爬上来问她:“你和白先生,最近怎么样?”
——怎么样?似乎,每个人都在关心这个问题。
而她和白拓明,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明白。
赵新月退出聊天,从通讯列表找到那个名字,点进去。
聊天框里一片荒芜,最近的一次联系是大前天,赵新月主动,早晨下了小雨,她提醒他天冷添衣,跟个老妈子似的。
“知道了,我在登机。”白拓明回复了她。
说完,应该是关了机,没说要飞去哪儿。
他的行程,不需要向赵新月报备。
所以那么,他是几时回来的,是否打算来找她?还是说,这次回国,计划里根本就没有她呢?
又起风了,灌透了衣领,额前的发丝纷乱飘扬,赵新月将双手拢在了唇边,轻轻呵出热气。
手机屏幕上的消息提示不曾休止,依然不时往外弹着,她不再看,重新拿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塞下剩余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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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一个人来沪市旅游呀?”回去的路途漫长,夜晚易惹孤独,出租车司机忍不住与赵新月闲聊。
不怪别人误会,她说着一口不带吴腔的普通话,要去的目的地又是酒店。谁能想到,其实她在这座城市生活很多年了,仍旧居无定所。
“嗯。”赵新月淡淡应声,没有否认,刻意解释反而容易招人误会。司机大叔很热心,一路向她推荐当地的景点和小吃,还问她去没去过外滩。
她都答应着,认真说了谢谢,手里不受影响地回复工作邮件。到了下车的时候,对方慷慨地塞给她一大把打车票。
赵新月平平无奇的一天,就这样结束了。
她一手拿着房卡,一手抓着手包的链条,晃荡晃荡,小方跟皮鞋踏在酒店柔软的地毯上,穿过寂静的走廊。
每天到了这一刻,她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临到房间门口,赵新月放松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呵——”只打出半个。
垂眸的瞬间,她冷不丁瞥到脚下,一层薄薄的光线隐约从门缝里透出来。
房间里有人。
赵新月呆滞的时间有些长,久久地盯着那一小束暖色的光,也许到了夜里,人的思维就是容易迟钝。
隔了些时候,她才有所动静,从包里找出面镜子。
左看看,右看看,理顺了乱发,还想再涂一涂口红。
然而在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在赵新月反应不及之际,就到了面前,“咔!”忽然响起这么一声。
门从里面被打开了。
“怎么不进来?”穿着酒店浴衣的男人站在门后,微扬起下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