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录》跳跃的火焰

123、120

　　下关隘口上，一柄斜插在尸体堆中的长戟吃不住重，哐啷一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的声音在空旷的城头上传出去很远。
　　整个绵延不绝的关口上没有一个活人，卷着雪沫的冷风里带着剧烈的血腥气，天上不知何时飞来了大团大团的渡鸦，哇哇叫唤着在天空盘旋，却不知在畏惧什么，没有一只敢下来在尸堆中美餐一顿。
　　堆得高高的尸堆突然有了动静，有什么东西在努力从里往外推，终于，已经冻得像石头一样硬的尸堆被推开，这处死的人太多，堵住了城墙上一个换班时休息的小屋，巡逻的小兵哆嗦着慢慢从门洞里爬了出来。
　　他爬过了尸堆，回身看见这些同僚，忍不住就地而坐，放声大哭。寒冷让他的皮肤变得干燥，他这一扯动，唇角和脸上都绽开了一条条血口子，他也感觉不到疼，不知道怎么哭才能发泄内心的恐惧和悲伤。
　　如果不是小队长看他年纪小，关键时刻将他推进了小屋里，他也早已成为了尸堆的一部分。
　　黑压压的尸潮轻易的碾压了下关，向着嬴阳城的方向而去。
　　前天夜里已经战死的将军肖勇，准确判断出了事态的严重性，托了唯一能利用飞行傀儡快速报信的白先生，连夜赶往了嬴阳城方向报信。而他自己，连同下关的所有将士，除了那个幸运苟活的小兵以外，全部战死。
　　嬴阳城这座庞大的石头城，收起了厚重的城门，如同一个巨大的石头堡垒，迎向了向它涌来的尸潮。
　　尸潮来袭的消息，也在凌晨时分，出现在了萧诚帝的手中。
　　早朝气氛凝重，偌大的大殿之上，落针可闻。萧诚帝高居于金銮宝座上，俯视满殿文武百官：“众卿可有迎敌之策？”
　　“圣上。”武官魏百出列道，“嬴阳城虽牢固，但内有数百万百姓。闭关自守虽能暂保安全无虞，不出七日，口粮便会断绝。”
　　吏官出列道：“魏大人此言差矣，那尸潮并无智慧，见那嬴阳城无法攻破，自然便会绕其道而行之，若继续北上，必然会经过关州。依臣之见，那般庞大的尸潮，唯有分而划之方能歼灭。不若利用关州天险地势，将其灭于峡谷之中。”
　　魏百冷哼一声：“纸上谈兵！若是寻常来犯敌军，大人此言倒无不可，于峡谷中设防歼敌，自然事半功倍。只是那尸潮有数百万之巨，我想请问大人，我等要多少人马才能将其伏击？大人可知关州峡谷宽几何，高几何，长几何？全歼于峡谷之中，大人可知数百万尸体累积起来，足以将那峡谷填平？！”
　　吏官脸上红了红，半仰头道：“依魏大人之见，又当如何？！”
　　“圣上！”魏百拱手道，“依臣之见，而今当遣护殿骑士守住关州峡谷谷口，降下巨石石门封闭峡谷，先将那尸潮堵于其外，防止其势继续北扩才是。”
　　“魏大人。”那吏官冷哼一声，“魏大人方才还悲天悯人，担心嬴阳城的数百万百姓，而今将那尸潮堵于关州峡谷外，岂不是逼得那尸潮南返？”
　　萧诚帝高坐于宝座上，听着下方的唇枪舌剑，面无表情。
　　终于，位于文官列的沈尚书出列：“圣上，臣有一言。”
　　魏百与那吏官都停了下来，看着沈尚书。萧诚帝点了点头：“爱卿请讲。”
　　“方才魏将军所言有几分道理。那尸潮本也是寻常兵士难以抗衡之物。惟今之计，只有先降下巨石门封闭关州峡谷，防止尸潮继续北扩。此事超乎寻常，当修书向佛境求助。”沈尚书顿了顿，“昨夜嬴阳城城守上书，此次尸潮的消息，多亏天机殿白司监示警。圣上，天机殿乃开国先祖所立，数百年来，护我大辽平安。臣请圣上复立天机殿，请远在关外的诸位大人们解这尸潮的危局才是啊！”
　　朝堂上一片安静，便是一向呵斥天机殿的宰相纪善，在此刻都沉默不语。
　　片刻后，魏百道：“臣附议。”
　　那吏官犹豫片刻，道：“臣附议。”
　　渐渐地，从文武两列里站出来越来越多的官员，均道：“臣附议。”
　　到了最后，一直沉默的纪善终于也出列，垂首拱手道：“臣……附议。”
　　大漠里的风沙停了。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天空高远，蓝得透净。
　　这样的日子，便是居于恶劣环境里的西荒人，也愿意冒险到沙海里去活动一二。
　　巨大的风蚀岩上，坐落着西荒的另一座大城，趁着天气好，很多孩子们在通往城门的长长坡道上玩滑沙。只要不下到滑坡的中下段，他们尚且还算安全。何况本地人在非狩猎时，全身都涂满了祛除虫兽的药水，不会引起沙海里那些野兽们的注意。
　　一群孩子正嬉笑玩闹着，远远地，下方步行来了一个人。
　　一群孩子们都停了下来，惊讶的看着那个徒步走来的女孩子。她身材纤细高挑，一头黝黑的长发散披在身后，映着阳光随着她的走动如缎子般光滑。
　　她赤着脚，浑身衣衫破烂，却丝毫不掩她的美丽。她走过这群停下玩耍呆呆看着她的孩子们身边，脚下顿了顿，忍不住扑哧笑了笑，脸上顿现两个甜甜的酒窝。
　　她一路往上到了城墙处，守城的兵士们也看着她双眼发直，倒不是因为她的美貌，而是她这般闲适的孤身于沙海中漫步而来。一个愣神间，她已经穿过了城墙，走向了城市深处。
　　这是西荒临近武陵的一座城，夏满不知不觉间，已经快要走到西荒和大辽的交界。
　　她一路在大城的街道里漫步，看什么都满眼好奇，街上的人们也同样好奇的看着她。
　　这里不仅仅有西荒本地人，还有许多其他在此处等候大船的外国人。
　　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破烂的衣衫，单身完全不设防的样子，很容易就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夏满经过客栈的时候，在二楼用午膳的贾老大一眼就看中了她。
　　贾老大来往于西荒和大金，大辽之间，明面上跑的是稀缺药材的生意，暗地里也做不少其他的勾当。贩卖人口便是他最喜欢的生意之一。
　　那些皮相好的少男少女，悄无声息拐了来他自己先享用，享用完了转手一卖，怎么都不是亏本的生意。
　　夏满这种美丽的流□□，在他眼里是绝顶的货色。
　　贾老大伸手招了招身边的保镖，用筷子点了点下面街道上的夏满。两个保镖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蹬蹬蹬跑下楼，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就向夏满抓去，一边抓，一名保镖嘴里骂道：“小娘皮，贾大老爷花了不少白花花的银子把你买了来，你居然趁我兄弟两不备想逃？！要走也行，先还回你那七十两卖身钱再说！”
　　那保镖伸手去抓，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岂料却抓了一个空，他一愣，前面的少女已经转过来身，非但不害怕，反而满脸兴味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另一个保镖见状道：“小娘皮，快跟老子回去！让大爷生气了，小心让你尝尝鞭子的滋味！”
　　话音未落，这保镖便也伸出了手去抓她。
　　奴隶贩卖是常事，何况夏满衣衫褴褛。街上的行人们见状都纷纷避开，却又将他三人围在了圈中，站在一旁看抓女奴的热闹。
　　“小娘皮？”夏满玩味的咀嚼着这个词，下一刻，街上传来了不似人声的两声惨叫。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街上突然多了两个红色的人。他们往前冲了数步，如野兽般凄厉的哀嚎便发自他们口中。众人初时不解，待看清时，纷纷倒吸一口凉气。那竟然是两个浑身皮肤被扒得干干净净的人！
　　两人吃不住痛，倒在地上打滚，越打滚越痛，哀嚎便越凄厉。他们所到之处，鲜血崩裂，地上被染成了一片血红色。
　　围观的人群呼啦一下退后了好多，却还未散。
　　再看先前那衣衫褴褛的少女，她一手提着一件皱巴巴，有些奇怪的衣服，抖了抖：“跑这么快，不想要你们的皮了吗？！”
　　围观的人群看清了少女手里的衣服，再度发出阵阵惊呼。那赫然便是那两人身上的皮！不知怎的瞬间就落到了她的手上！
　　夏满扔掉了手里的人皮，拍了拍手道：“你们让我不高兴了。”
　　砰砰两声响，那两人爆成了一地碎肉。
　　围观的人群此刻再也受不住，发出了阵阵惊呼惊慌逃避后退，街上一时间乱作一团。
　　真吵。
　　夏满皱眉看着这些跑来跑去的人群，紫色的涟漪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散开，涟漪所到之处，大片大片的人群顷刻间倒毙。
　　长街上很快就变得一片死寂，尸横遍野。
　　夏满见状满意的笑了笑，转身上了客栈二楼。
　　在二楼的贾老大早被下面的景象吓得快要尿裤子，此刻正缩在桌子下瑟瑟发抖。偏偏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就停在了他面前。贾老大简直快要晕厥过去，夏满却只是落了座，并不搭理他，自顾自的捡了双干净的筷子，开始吃饭。
　　整个二楼只有贾老大的吃食最丰盛。
　　客栈二楼的活人无人敢动，无人敢开口，都惊惧的看着那个少女安静的进食。
　　她看着纤细，食量却极大，很快就将桌面上的吃食一扫而空。
　　没有吃饱，她皱起了眉头，视线第一次落到了客栈里余下的这些活人身上。
　　视线落到贾老大的身上，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不知哪儿来的福至心灵，开口道：“姑娘可还想用点什么？！小的这就叫人着紧去做。”
　　夏满想了想，点点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