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桔*树

1、天启

　　天启

　　不过是一秒钟的犹豫，谢意全决定跟在那辆熟悉的银色跑车之后，最近有关于林翊的粉红花边多到满天飞舞，即使他并不真心惦念；但，人，总有好奇心。
　　在一个路口急转，方向竟是城郊，谢意全不自觉呼吸收紧，第一次做狗仔，自然比不得专业人士。
　　车子在一间平庸老旧的教堂门口停下，林翊一身简单的白色衣裤熟门熟路的走进去……
　　教堂？这小子什么时候开始信教了？

　　既到了虎山又怎能不入虎穴？谢意全一向流有剽悍任性的血液，悄悄地溜进去，在边窗的角落里露出半个头，细看室内的情景。
　　这果然是一间老旧的教堂，排排木椅上油漆斑驳陆离，地面是积年被磨到发白的水门汀，只有最深处的神龛还带着几分气势，高大的耶稣受难像，色彩明艳做工精美。
　　谢意全盯着看了几秒，一阵莫名的眩晕涌上头顶，那鲜红的血液倒似要滴下来，急忙转开视线去。

　　神龛前站着一个金色短鬈发的人，穿黑色高领古典西装，身形纤长瘦削，拥有一双明锐的湛蓝色眼眸，再加上挺直的鼻梁与线条简洁的唇形轮廓，整张脸融合男性的英朗与女性的柔美，雌雄莫辨。
　　林翊像是与他相熟，径直的走过去，那人优雅转身，在林翊额角轻轻一吻。
　　谢意全顿时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林翊交友广阔，有为数众多的外籍朋友，但他却不知道其中有哪些竟和他亲密至此。
　　从来只听说亲吻脸颊是礼节，那额头呢？

　　“你什么时候随我回去？”
　　谢意全看到那人在说话，可惜这窗子严丝合缝竟是一个字也听不到，只有急得跳脚。

　　“你什么时候随我回去？”即使只是一个双手抱胸的普通动作，由他做出来却有不同于寻常的优雅姿态。
　　“在任何一个您招唤的时刻。”林翊的笑容亦不同于往常，平静中有一丝肃穆的沉重。
　　“你的教导士没有说过吗？永远，也不要试图对加百列说谎。”
　　“我没有！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向您述说着忠诚。”
　　“不得不为之的忠诚！”加百列不以为然的摇头。
　　“有关系吗？我以为站在您这样的地位是不会在乎这两者之间的分别的。”

　　加百列凝神看他很久，林翊却始终平静微笑，完全无懈可击的微笑，终于连他也放弃。
　　“这人间其实很污浊。”
　　“的确如此！但天堂也不见得就干净，否则您又是为何而忧虑？”
　　“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留恋不肯走？”
　　“宠爱！”林翊终于敛尽那完美无缺到有如面具的笑容，难得的郑重神色，眉宇间焕出一丝淡淡的白色微光。

　　“很多，很多很多的宠爱，付出而不计回报，真心欢喜，全心喜悦，兴奋的笑容，热忱的呼喊……会让我感觉到存在，不再是随风而逝的灵魂。”
　　“你早已不是随风而逝的灵魂，我已经给了你牢固的灵体。”加百列有些不满。
　　“可有时候不是说不会消失了，就会觉得存在，不是吗？”
　　加百列眼中的光芒沉到最底处：“sanel，我之前有没有和你说起过，你有神性。”
　　林翊淡然的笑：“其实谁都有神性，只是我的这一种刚好符合您的口味，却不必因此而将它放大。”

　　“……你喜欢的那个人，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了吧！”林翊眼中有隐约的甜蜜：“我很喜欢现在的状态，我会自己搞定。”
　　“但我最近比较无聊……”加百列无辜的摊开手。
　　林翊有狂汗的冲动：“其实无论我在这里，还是呆在上面，给您的乐趣应该也是差不多的吧。”
　　只有与天同寿的生命才懂得什么叫真正无聊，他们有无止尽的时间去畅想存在与虚无，所以取乐是生活的主线，否则亿万年的光阴要如何流过。两千年前耶稣降世时倒是热闹过一阵，只可惜加百列职权所限，竟也没怎么捞上参一脚，耿耿于怀至今。

　　“好吧好吧！”加百列终于放过，宠溺的拍拍那张自己一手打造的脸：“不过我还是想不通，你喜欢他什么！”
　　“安全感！”林翊很认真的在想：“他让我觉得安定，忠诚、可靠、并且值得信赖！”
　　“哦！？那真是不容易！”

　　谢意全目送林翊出门，再回头时那黑衣人已经没有踪影，闭上眼睛脑海中竟全是刚刚那人的华美容颜，十分奇怪。
　　心里装了事，脚步也变得沉重几分，走过几步后又忍不住回头去看，仍然没有人，神龛前光线暗淡，一片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楚。

　　谢意全不算特别藏不住话的人，只要，别让他遇上太特别的事。
　　所以这一次，看着林翊像往常一样极没形象的躺在自家的沙发上，忽然回想起前几天看到的那道挺直的白色身影，竟有种无法重叠的感觉，禁不住，拐弯抹角的开口试探：“林翊，你信不信教？”
　　“啊？什么教？”林翊一脸的茫然，显是没有回过神来。
　　“基督教？天主教？还是什么东正教……”谢意全努力回忆那间教堂的陈设，其实让他想起来也没有用，像他这种教外无知人士又怎么会看得出其中分别。

　　“哦！”林翊有点了然的神色，坐正身体：“我不信教，但我信神！”
　　“啊？”有分别吗？
　　“你有没有听说过天使？”林翊的声音不自觉放缓。
　　“废话！”谢意全显然鄙视了他如此鄙视自己的行为。

　　“其实，天使并不是长着白翅膀的小可爱。天使有三位九阶，但那只是职务的划分，并不重要……”
　　谢意全露出茫然神色，听得有点晕乎乎。
　　“但在九阶之外，还有按力量划分的九等，第一等是伟大的米迦勒和加百列，而第九等，是最末流的天使，他们只是一些脆弱的随风而逝的灵魂。有些是光芒的碎片带着微薄的神力，有些是大天使用来传递信息的一段思绪残留，还有一些是随便制造出来穿梭于天际的信使，他们因为一些使命而生，用完之后就被抛弃，随着神力的衰竭而消亡，他们中的绝大部分是没有思维的，而这却是最幸福事。”
　　“你……和我说这个做什么？”谢意全迟疑的看林翊此刻郑重其事的神色。
　　“因为，我就是一个九流天使。”林翊说得一本正经，到最后笑倒在谢意全惊异的目光中。

　　“林翊！”谢意全咬牙。
　　“哦？”林翊故作天真无邪的笑。
　　“你好会演哦！”
　　“谢谢夸奖！”林翊得意的点头致谢不迭。

　　只是被这么一打岔，谢意全倒像是完全忘记了之前想要问的事。
　　林翊看到窗外有一点异样的金色闪过，了然而笑，转回头用拖长的尾音说道：“谢意全，我们晚饭吃什么呢，好饿啊！”
　　“你猪啊！成天就知道赖在我家蹭吃蹭喝！”

　　尾声
　　“您是否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要有人间？”
　　“对，他们看来似乎毫无用处。”
　　“的确，他们愚笨，盲目而又脆弱……但似乎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的生活充满冒险与未知，才会有真实的奇迹，想想看，假如这个天地没有人世，那该会多无聊？”
　　“或许吧……还有，还有爱！你要的宠爱，天堂里没有爱。”
　　“对，还有爱！天堂里只有秩序，无欲的秩序，所以我喜欢呆在人间。”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章的设定十分诡异，最末流的天使，即使被赋予了足够稳固的灵体，仍然脱不去心底的脆弱无依，于是留恋人间不肯走，因为这里有他想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