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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绿蜡 ...

  •   放学铃响过后的学校,像被龙卷风侵袭过的城市。夜幕掩盖了太多东西,不及格的试卷,上课传过的纸条,还有许多白天迷茫的心思。昏黄的路灯灯光打在香樟路上,投下浅浅淡淡的疏影。三三两两的学生走过,书包里还装着回家要完成的试卷。手里拎着送饭袋,晚饭后残留着油污的饭盒还要家里人洗干净后明天再次盛上饭菜送到学校。
      周婳一个人走在灯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前面有几个稀疏的人影。周婳闭上眼睛试探地走了几步,感觉自己被黑暗中潮湿的水汽包围。想起校服口袋里还有晚自习时苏枕书传过来的半块巧克力 ,周婳急切地掏出来,撕开包装纸。可是当小小一块味道醇厚的巧克力落入腹中时,早已饥肠辘辘的周婳却觉得有些反胃。今天晚上作为晚餐的三只蛋挞提供的能量早已在三节晚自习中消耗殆尽。
      “婳婳,婳婳!”
      清脆却略带沙哑,兴奋但又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周婳回过头,嘴角已不自觉弯起了一个弧度。苏枕书向她跑过来,书包上的小挂饰一路清脆地响。周婳自然地牵起苏枕书的手,“枕书姑娘,你的手也太凉了,当真是冰肌玉骨啊。”苏枕书向她努努嘴,灯光朦胧下她的眼睛下面有明显的紫色阴影。“下周四的文综考试取消了,要搞心理辅导。”
      周婳一愣,可马上心中的欣喜像废水上的泡沫一样翻滚起来。能暂且躲开两个半小时昏天暗地的文综考试,即使要与全年级一千多个学生挤在闷热的体育馆里,也是好的啊。心里这样想着,周婳又有些疑惑,“这才三月份哪,往届不都是五月份才进行心理辅导的吗?”苏枕书仰头望着灰黑色的夜空,漫不经心地答:“年级组的意思是这次心理辅导只是要帮助我们树立好一点的学习态度,掌握什么最佳的学习方法。不过五月份那场声势浩大的应考心理辅导当然也少不了。”
      周婳默默叹了口气。谁知道这些心理专家有没有真才实学,谁知道高考的压力是不是两句口号就能解除。二月月末百日誓师之后,意犹未尽的班主任徐慧在晚自习开始前再次发表慷慨激昂的演讲,大家象征性地鼓鼓掌,心里都还忐忑着晚上的数学测试。不知何时,那些必胜的激情,早在日复一日的学习中差不多磨光了。大家说吴慧傻里傻气的,可周婳不讨厌她。吴慧二十六岁,在老师中算年轻了,有时她朝气蓬勃的样子甚至让周婳怀疑她到底是因为身为班主任才戴上这副勇往直前的面具,还是本来就乐观得无所畏惧。说到高考,周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信心满满,还是迷茫无措。她只觉得日子一天天滑过,快的像初秋的一阵凉风,又漫长的像夏日没完没了的蝉鸣。

      “普通高等学校招生考试英语听力模拟试题十五”。耳机里男女主播几乎毫无感情的朗读声撞击着周婳昏昏欲睡的大脑。她觉得自己像一条不会在水中呼吸的鱼,肺里全是粘稠的水汽。面包上的椰丝碎屑掉到校服外套上,她不耐烦的拍掉。自己一点也不喜欢椰丝,可大早上小区面包房里稀稀落落就只剩下几只隔夜椰蓉面包,凑合一下算了。一阵风吹来,周婳裹紧了围巾,即使春天的气息已微微溢出,为了预防感冒周婳还是坚持戴围巾。高三这个节骨眼上,她决不能出任何差错。
      到达学校时天空更亮了些。高一值周的小同学都精力充沛地用竹扫帚扫着满地的落叶。“唰——唰——”周婳深深吸了口气,嗯,振奋振奋精神,抖擞抖擞筋骨,又是新的一天了。
      一楼二楼属于高三的十四个教室早已亮起了灯。一班教室外,王舒靠在隔音窗上背政治。周婳轻手轻脚地走进教室,隔自己一条走道的周天宇和赵沁涵照例早早坐在了座位上。周天宇埋头读着一本厚厚的地理参考书,时不时添上两笔注释,他写字的姿势总是让周婳想起一只艰难横行的螃蟹——不过这是一只学习上很优秀的螃蟹。赵沁涵坐姿端正,写着好像永远做不完的厚厚一份试卷。她抬起头看见周婳,牵牵嘴角,“今天来这么早。”周婳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在看见赵沁涵并没有在意她的反应,仍然低下头对付试卷,她才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书包里拿出保温瓶和昨晚回家后完成的试题卷,周婳尽量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东找西找翻出一本外语书,周婳想着背背单词好了。
      也许是因为从来没有在七点前到过学校,周婳对这突然多出的宝贵十分钟手足无措。她想好好利用这十分钟,真的,但她奇怪地记不进去任何东西。拜托,周婳忍不住想要吼自己,不是说早晨是记忆的黄金时段吗,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英语书上的单词密密麻麻,好像变得陌生起来,这些已经不记得的还是高二学过的单词,自己这样要怎么参加高考啊。
      浑浑噩噩中,七点了,住校生也三三两两都进了教室。大懒虫枕书还没来,估计又是赖床了,说不定这会正催促她睡眼惺忪的妈妈加速开车呢。周婳想着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同桌何冬卉走到了周婳桌前。周婳赶紧站起身,让她进去。何冬卉轻轻点点头,没说什么。周婳知道除非自己开口,她是不会主动攀谈的的。周婳忍不住叹气,发誓一定要尽快和新同桌——其实已经同桌两个多星期了——建立良好关系,她可不希望自己的高三冲刺会因为和同学间发生不愉快而停滞。也许她们成不了很好的朋友,但起码不能见面生疏的像陌生人吧。
      七点过三分,两分钟内再不来的学生就会被视为迟到了。苏枕书就是在这时快步走进教室,灵活地绕过企图拦截她的徐慧,坐到座位上。周婳收回目光,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笔,直到徐慧走到她身边,弯下腰关切地望着她。“周婳,最近状态还好吧。”周婳愣了愣,不知道怎么回答,便轻轻点了点头,屏住呼吸不想闻到她身上让人发晕的香水味。徐慧拍拍她的肩,“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现在三月份,你还有很多机会提高自己的成绩。”说罢就踱到后排同学桌边,再次弯下腰。
      七点二十分,早自习开始了,英语老师已经布置清楚早读任务了,易彤才进来。黑色书包松松地垮在手臂上,耳边的两缕头发微微有些乱。她旁若无人地走到周婳前面的位置上,一屁股坐下。原本已经拿起包准备离开的徐慧走到易彤身边,皱着眉头说了几句话后才走。
      易彤转过身,周婳连忙护住桌上的笔筒和水杯——幸好没有被撞倒。“组长,今天早上要背什么?”何冬卉细声细语地回答,易彤草草点了点头,又起劲儿地讲了起来:“老子昨天晚上往电脑前一坐,就看到爆炸性的八卦!组长我告诉你……”好了,长篇演讲又开始了,其中还夹杂着不少脏话。周婳咬着嘴唇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英语学案上,可是易彤的声音还是灌进了她的耳朵。何冬卉的早读时间已经被霸占,可她还是面带微笑听着易彤叽里呱啦地说着说那,时不时还发表两句评论。周婳生气的快要哭出来了。易彤自己不想学习也就罢了,可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很打扰别人吗!?还有何冬卉到底是什么想法啊,难道她不知道这样很浪费时间吗?难道她不知道她的同桌很讨厌被打扰吗……一周前不愉快的记忆如蒸汽一样涌上来,周婳甩甩头,拿起书快步走到了教室外面。清冷的风吹到脸上,夹杂着银杏树和桂树清苦的气味,耳边听得见竹扫帚划过地面的唰唰声,周婳觉得舒服极了。

      高三,重新分配座位是必不可少的。就像徐慧说的,“好的座位分配会使班上的学习气氛发生质变。”编座位的方式很简单,两人为一排坐同桌,四人一组,如果第一组前排是两个成绩优秀些的学生,那么后排就补上两个实力稍弱的。刚刚分到这个四人小组——自己,何冬卉,易彤和李宛洁——时,周婳是有些忐忑的。可以说即将与她共读高三的三位组员她都不熟悉。何冬卉,成绩好像不错,性格好像有些冷淡;易彤,吊儿郎当的样子,也许不难相处;李宛洁,文静秀气的模样,说起话来声音细细的。
      周婳也许性格不是那么外向,但当她想要与同龄人熟悉起来的时候,她可以不顾羞涩卖命耍宝。四个人坐的很近,最初几日欢声笑语不断,大部分时候是因为易彤与周婳之间善意的唇枪舌战。即使有时候不太适应易彤喜欢讲话不爱学习的性格,周婳也尽量忍让。
      麻烦出现在周三的清晨。早自习时周婳正反复背诵着文言文,却看到易彤慢慢向后倒下来,就像是想让自己头靠在周婳桌上休息一样。周婳看见自己装满各色中性笔记号笔的笔筒也慢慢倒下,连忙拖住笔筒,轻轻扶起来,易彤也跟着她的动作慢慢挺直了背。
      周婳松了口气,正准备埋头继续背书,易彤粗鲁的叫声灌进了她的耳朵,“操!你看不见老子在滴眼药水啊,你想要我命啊!”声音很大,连“拼命三郎”周天宇和赵沁涵都转过头来看了她们一眼。周婳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易彤气呼呼地转过身去,留下周婳呆呆地坐在那里,心里好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
      就是这样,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彻底让两个女孩断了交往。周婳有些忧心的同时,又有点窃喜,终于,终于不用再担心历史课上易彤转过身来长篇大论了。可是让周婳没想到的是,易彤转而与和她原本就很熟悉的何冬卉交流,每天要转过来无数次。周婳觉得受到了打扰,可她却不好意思说太多,本来“眼药水”一事自己也有责任——虽然苏枕书认为是易彤的错。可周婳没想到的是,何冬卉像是毫不在意被打扰似的,每天看上去兴致盎然的与易彤说这说那。她为什么会这样做不担心自己的学习时间被侵占吗,不知道那次眼药水事件带来的冷战僵局吗……周婳不知道该不该委婉地向何冬卉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有选择默默地忍受易彤每日的长篇大论。就这样,除了周婳与易彤不再说话,四人组看上去十分和谐,大家心照不宣,没有人再提起那件事。周婳想过道歉,但又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实在不应该向这样一个人低头。

      十三点五十分,午休时间。值班老师也完成了教学楼巡视工作。走廊上只有稀稀落落几个人,顽强地抵抗着睡意,借着初春明亮却不刺眼的阳光站在在走廊窗台上奋笔疾书。教室里窗帘全部拉下,光线是被稀释过的黑色,几乎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午睡。
      周婳与苏枕书站在教学楼边的小花园里,周婳手里捏着垂下的柳枝,苏枕书关切地看着她,校服外套的袖子卷到了手肘。
      “要我说,你最好直接跟吴慧讲清楚情况,换个位置,正好我后面张佩冰参加补习去了,要五月份才搬回教室,你来我这边好了。”苏枕书再次重复她的建议。张佩冰是班上传媒生中的一员,在专业开始结束后,现在正在学校科教楼参加全天的文化课补习,几乎不会出现在一班教室。
      周婳仰头看着天空,这是初春难得的好天气。天空是蓝澄澄的,不带一丝杂色,几片薄薄的云浮在那片蓝中,让周婳有些向往。收敛心神,她低声说:“徐慧最近为四月统考的出题忙的不行,我如果要换位置,又会牵扯到一大堆人,我不想这样麻烦她……”眼前仿佛出现了雾气,枕书握住了她的手,“婳婳,要不你直接和何冬卉好好谈谈,她应该会帮助你的。”
      周婳不知道向枕书说出她的怀疑,毕竟……周婳压下心中的苦涩,枕书与何冬卉还算是有些交情,枕书以前还在周婳面前夸奖过她。可是现在,周婳怀疑何冬卉是故意天天与易彤不分时间地说话,反反复复让自己忍受而无法集中注意在课本上,毕竟自己与何冬卉之前也存在着微妙的竞争气氛……可是这种小人心态怎么说得出口。
      周婳抬起头,看见枕书亮亮的眼睛和下面的黑眼圈,她一定很累,而自己竟然这么自私地占用她宝贵的休息时间。周婳清清喉咙,“没关系,我会调整的,睡觉去吧。”
      枕书回到教室,小枕头都没有拿就倒在了堆满了书的桌面上,真的是“枕书”而卧了。周婳觉得高速运转了一上午的大脑也有些迷糊,便也草草收拾了一下书桌,头枕着手臂,闭上了眼睛。可十分钟过去了,她还是没有睡着,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的全是四人组中间若隐若现的矛盾。算了,与其趴在这儿浪费时间,干脆起来完成功课。
      想起来书包里还有早上带着的雀巢杯装醇品咖啡,周婳翻出已经被书本压变了形的纸杯,转身去了水房。恍恍惚惚地撕开包装冲上热水,不知道怎么的手一软,杯子滑了下去,很快水房咖啡香四溢,而周婳的校服裤子也几乎全部打湿。就在这时,王舒拿着水杯走了进来。她看见周婳的窘态,试探地说:“怎么了,要帮忙吗?”周婳真想马上消失,她赶紧摇头说:没什么,你接水吧。”
      等到王舒接完水走出水房,周婳才如释重负地靠在了墙上。不知为什么,咖啡泼掉,衣服打湿并没有让她觉得多懊恼,反而是刚刚让王舒看见自己的傻样,实在是让她崩溃。王舒是很优秀的女生,但不是赵沁涵那样每天只专注功课的人,相反,她也热爱打排球,周婳不止一次撞见她在午休时偷偷溜到操场上运动。周婳有时会偷偷望着王舒清秀的面孔和专注的听课神情,心里是完完全全的羡慕。
      自己是怎么了,又在狭小阴暗的水房里发呆。周婳把纸杯丢进垃圾袋,揉揉眼睛,觉得疲倦,可睡意却早已消失干净。
      周婳抬头望向窗外的芭蕉。芭蕉是她喜欢的树,叶片舒展,绿的浅淡清雅,阳光打在上面,柔和的光线为树叶勾勒了一条金边。周婳觉得她们是在呼吸的树。

      毫无疑问,这是糟糕的一天。周婳拉上苏枕书,如往常一般在校园的香樟路上闲逛。夕阳打在脸上,没什么重量。两人默契地走向面包店。每次周婳心情不好时,她都会选择晚餐吃学校面包店的三只蛋挞。这蛋挞不贵,甜甜香香,能让周婳在大口吞咽蛋皮与悲伤的同时,想起小时候的一些快乐往事。枕书也喜欢蛋挞,但她只吃热热的,刚出炉的新鲜蛋挞,学校里用微波炉草草加热的做法自然也就达不到她的要求,因而在学校面包店里时枕书总是买上两块牛角面包,牛角面包很有嚼劲,口感厚实,配上热牛奶简直让人想把舌头都一起吞下去。
      “听说14届的学生马上要回来了。”枕书一口口咬着金黄的面包,一边走一边踢着脚下黄绿色的落叶。
      “现在回来”周婳有些好奇,“还没到放暑假的时间吧,看老师也太早了些。”话虽这么说,周婳真心很羡慕那些意气风发,已经摆脱高考魔爪的大学生。不知道自己再过几个月会不会是这个样子?
      “今天吴慧找我说是要到展示学长学姐高考加油视频的时候了,然后14届的脑子一热,想别出心裁地弄一个学长学姐见面会,当面鼓励鼓励什么的。”枕书耸耸肩,明显并不看好这个活动。
      “别出心裁……?”周婳忍不住笑了,“你别说,放弃加油视频转过来做见面会,也真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了。也不知道以后的学生发现持续十多年年年都有的加油视频偏偏在2014届这儿断了的时候会怎么想。”
      “反正学校同意了,14届的自然就火热朝天的办起来了呗。话说回来,每个班都有名额去参加见面会,好像请的都是名校的,你去吗,吴慧让我统计人数呢。”枕书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周婳。
      “名校……”周婳默默地叹了口气,去参加的话怕是又要牺牲一节晚自习的时间吧……“算了枕书,我就不去了,清华北大也不是我能考的。”
      枕书高兴地笑起来,握紧了周婳冰凉的左手。“正好我也不想去,到时候我坐到你旁边做作业。”
      夕阳渐渐沉到了地平线以下的位置,殷红的光线暗淡了,为香樟路上的身影勾勒出淡淡的亮边。

      日子波澜不惊的滑过,到了14届名校学生见面会的时间了。晚上六点半,尚且是晚读书的时间,许多学生就已经按捺不住激动,眼睛偷偷瞄着吴慧的动静,一边聊起了天。易彤自然也不例外,侧着身与何冬卉聊得正欢,内容无非是关于要来的有哪些哪些学霸,他们又有哪些哪些“传奇故事”。
      周婳自然是垂头丧气地选择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读书,来躲避易彤的大嗓门。初春的夜晚仍有些寒冷,天早已黑了下去,周婳只能借着走廊上昏黄的灯光吃力地辨认手中A4纸上“旅游地理知识点总结”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读着读着,周婳的思绪就飘远了。虽然对14届异想天开的见面会嗤之以鼻,但不可否认,14届绝对算是学校历史上有分水岭意义的一届,在高考中以骄人的成绩让学校扬眉吐气,买下本地报纸的一整版来宣传。不仅如此,几位高材生还以优异的竞赛成绩获得少有的清华北大免考名额,包括今天要参加见面会的赵宵晴。赵宵晴是去年全省第一个拿到保送免考资格的学生,学校还请她在升旗仪式上做了演讲,因此周婳对她印象深刻。赵宵晴个子不高,瘦瘦的,头发短短的,做演讲时从头到尾声音几乎没什么起伏,连神情也是淡淡的,好像没有什么事情会让她惊慌失措。周婳一度认为这样子的学霸是很难交往的,但枕书告诉她,赵宵晴在自己班上是最负责不过的文娱委员,连周婳这一届的学生入校时的校级欢迎晚会都是她一手策划的。想到这里,站在瑟瑟寒风中的周婳不禁叹了口气,成绩好就算了,何必事事都这么拔尖呢,让自己这种普普通通的学生有何脸面啊。
      第一节晚自习的预备铃响了,学生们三三两两从教室里涌出来,说说笑笑,有人手里还拿上了笔记本。周婳这才想起来,一晚是见面会时间。她避开迎面走来的易彤,从后门进了教室,里面只剩下寥寥十个人左右。枕书抱着几本五三,已经坐到了何冬卉的位置上,向周婳招着手。
      “我已经跟何冬卉说了我这节课坐她位置,”枕书转着手里的中性笔,“好怀念以前初三的时候我们俩儿坐同桌的时候,你还记得吗,历史课我们传了多少纸条,都可以凑成一本书了。”
      周婳一愣,笑了。那是多么好的时光啊,每天安安静静心无旁骛地学习,累了就和枕书传些纸条,上面写的全是小女生的小心思。她无奈地摇摇头,翻开桌上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政治)》一笔一画地完成吴慧布置下来的主观题,最近政治成绩又进入了阶段性低迷期,简直让人无可奈何。
      一个小时的时间过的很快。好像是一眨眼的功夫,去参加见面会的同学三三两两都回来了,大家都是一脸意犹未尽的表情。赵沁涵经过时,弯下腰对正苦苦思索立体几何的枕书说:“枕书我告诉你,柳絮也来了!”赵沁涵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红晕。
      “柳絮?就是那个学声乐的学姐她不是出国了吗?”枕书与周婳一样震惊,问出了周婳心中的疑问。
      “她才没有出国呢,”周天宇也回来了,把笔记本扔到了桌肚里。“她上的北影,现在学表演,这个天气就穿上裙子了,下面就薄薄一层丝袜”他夸张地在自己宽松的校服裤子上比划,“看着真冷。”
      赵沁涵笑的眼睛弯弯的,“人家漂亮吧,追不追啊?”
      枕书侧过头和周婳说起悄悄话,“没想到柳絮也会参加见面会啊,要说学习方法她可能讲不出什么吧?”
      在周婳的记忆里,柳絮只是一个美丽的影子。高一刚进校不久15届的大部分同学就都知道了学姐柳絮。学校校风一直极好,并没有谁刻意被称作校花校草,但柳絮的美全校皆知。她皮肤白净,瞳仁乌黑,眉梢眼角无论何时仿佛都染着愉悦的光芒。同样是鼓鼓囊囊如道袍的校服,柳絮穿起来只显得她身材高挑。用枕书的话说,柳絮看起来特别“仙”,小仙女似的。
      第二节晚自习的上课铃已经响了,数学老师把一沓卷子往讲台上轻轻一扔,发出的声响已足够让全班安静下来。“抓紧时间做,下节课讲。”不知是谁很大声地叹了一口气。枕书拍拍周婳的手,溜回了自己的座位。有什么办法呢,再多的题目也要做。

      昏昏沉沉做了一节课数学题,老师又占用三晚讲了整整一个小时,黑板上奇形怪状的几何图形看得周婳头昏脑胀,眼睛发酸。挽着枕书的手,俩人慢悠悠地在直通校门的香樟路上走。
      “枕书,你知道吗,”周婳望着操场边静静沐浴月光的芭蕉,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喉咙里有些酸涩,“我总是在鼓励自己,就快结束了,就快结束了,大家的高三都是这么熬过来的。可是现在,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努力到底有没有意义了。”
      枕书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顺着她的目光望向了几乎有两人高的芭蕉,“婳婳,你喜欢芭蕉?芭蕉有个别名,你知道吗?”
      “别名”周婳有些意外,“你不是指一些奇奇怪怪的拉丁名字吧?”
      枕书将校服领子拉上了些,护住暴露在冷风中的脖子。“是绿蜡啊,你想想芭蕉的心的样子,叶子卷卷,一层一层的没有展开,像绿色的蜡烛一样,只是这蜡烛点不起来。”
      “绿蜡?”周婳哑然失笑,“挺好听的,应该有什么寓意吧,一听就是古诗里面出现过的词。”
      “婳婳聪明!绿蜡,是指芳心未展的少女啊!”枕书清清嗓子故做正经,可她嗓子里的一抹笑音还是溢了出来。
      周婳装着生气,打了一下枕书的手臂,“我们这儿埋头苦读,《王后雄教辅》做了一本接一本,芳心许给王后雄倒差不多。”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绿蜡……”
      枕书吸了吸鼻子,她的声音里有一丝沙哑,“原本想安慰安慰你的,还是我不擅长这些啊,”她顿了顿,“我就是想说…婳婳你很优秀的,别太担心以后的事儿了,我们…都还是绿蜡啊。”
      周婳眼前有些朦胧,原本她还想嘲笑一下枕书的矫情呢。“我知道的,枕书。”她咬了咬下唇,“好想知道,芭蕉心的绿蜡是什么样子的绿色呢,应该是像香樟嫩芽那样的新绿吧。”
      枕书也笑了,“我想,应该是带点鹅黄的绿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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