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神明》空芽

53、鹊仙大人

　　各式各样的彩灯悬满了整条街，灯火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泛起一片耀眼的金色水光。街上人头攒动，热闹非凡。卢飞花一个人走在河岸边，眼睛望着水面。明明很期待这天的到来，现在却有些忐忑了。

　　提着灯一直往前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玉光湾。她放轻脚步走上长长的栈道，慢慢往湖心走去。湖面倒映着她的身影和那一盏烛火，微晃的水中光影静静地跟随了她一路。她仰起头，夜空中无数星光闪烁，铺成了一条银色的绸缎子，似乎一直延伸到天际。

　　湖心的榕树又茂密了许多，垂落的枝条仿佛将要触到水面。卢飞花在树下默默地站着，想了很多事，然后她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傻，做事总是只凭着一股子冲动，还老是把所有的事情想得太好，失落的滋味也不知因此品尝过多少次了。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转过身正打算回去，就被后面的人吓了一跳。霍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就那样抱着胳膊看着她，都没有说句话。卢飞花有些紧张，声音也是颤抖的，“真、真巧啊……”他低沉地“嗯”了一声，“很巧。”

　　萤火虫闪着一点一点荧绿的光从岸边的水草丛中悄然飞起，似是碎裂成片的绿水晶般漫天飞舞的夜光，围绕在他们周围。真美啊……她抬起手，一只萤火虫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指尖，又转了个圈飞往半空。

　　卢飞花有些兴奋地看向他，“我碰到它了！”暗夜里，他的轮廓却清晰。霍庭学着她刚才的样子伸出手，迎向那些忽明忽暗的光亮，声音醇厚，“这样？”绿色的光点慢慢落入他粗砺的掌心，那只脆弱的小虫子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温柔，留恋了许久才重新飞回了萤群。

　　清幽的月光化作玉色的蝴蝶停留在床边，偶尔慢慢扇动一下翅膀。杨小桐盖着薄薄的毯子，背后闷出一片汗。梦中，她正走在一片密林里，满眼都是浓郁的深绿色。炽热的阳光透过绿叶间的缝隙洒落下来，耀眼得让人头晕目眩。

　　此起彼伏的蝉鸣伴随了她一路，林荫的尽头是一条闪闪发亮的小河。她一手挡着阳光来到河边，那里堆着一件衣服，也不知是谁遗落下的。杨小桐拿起来看了看，然后一点也不感兴趣地把它放回去了。

　　忽然河里冒出一个脑袋，高贵的金色长发瞬间滑落无数如钻石般闪烁的水珠。他轻轻颤了颤金色睫毛，愣愣看向她，“你不打算把它藏起来吗？”她指了指地上的衣服，“你说这个啊，干嘛藏起来，你放心好了，我给你看着，不会被偷的。”

　　他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没关系的，你要的话就拿去好了。”这人漂亮得跟仙人似的，说出的话却古里古怪的。杨小桐奇怪地看他一眼，回答的很干脆，“我不要。”那一头金发仿佛就要枯萎似的，他一脸深受打击的表情，喃喃道，“为什么……”

　　还没等他想出不那么令人受伤的理由，就见岸上的那个女孩子忽然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难道你是河里的金鲤鱼变成的吗？”……他垂下眼，好半天才回道，“不是，我只是天上一个小小的鹊仙……”

　　他话音还未落，就听她兴奋道，“好厉害！原来竟是鹊仙大人！”他脸色微红，“也没有很厉害。”然后她又失落道，“可是别人不会相信我见到过神仙。”难得有人这样崇拜他，他暗暗下了决心，变出一把大剪刀，剪下一截金发递给她，“这个送给你。”

　　杨小桐接过来，还没来得及说些感动的话，突然就醒了。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她瞥见枕头下闪过一点金色。拿开枕头，她眼睛一亮，“难道真的是鹊仙大人……”小心地摸了摸那截金发，她陶醉地想，这是多么高贵的一种颜色……不过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然后她身子一僵，这好像是前几天买来的那束丝线，因为舍不得用掉就把它藏在枕头底下了……要不是这个梦，她已经完全忘记这回事了。杨小桐找了个香袋把它放进去，挂在床头，这样它就不会跑进她的梦里偷偷伤心了吧？

　　吃完早饭，她无聊地坐在廊下一边扇风一边发呆。阳光灼灼地照下来，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在冒着热气。杨小桐没精打采地抬了抬眼皮，正好看见夜流琴从屋子里走出来，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等他经过这边，她仰起头问道，“流琴公子，这么热的天，你要出去啊？”不知怎么地，一看到流琴美人就有种很清凉的感觉。他停下脚步，垂眸看了看她，“嗯，要去趟左先生那里，前几日与他约好了。”

　　“这样啊。”杨小桐瞄了瞄他衣襟处微敞的那一片雪色，忍不住给他操心道，“那打个伞去吧，晒伤了可不好。”夜流琴刚说了句，“没关系的……”就见她蹭蹭跑进屋里拿了把伞出来，“还是我送你过去好了。”

　　小花伞映入他清冷的眼眸，那句“其实是坐马车”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杨小桐打开伞，移到两人头顶，她这可是有正事要做才出门的呢，这么想着，她心里因为无所事事的罪恶感似乎也减少了不少。

　　走出院门，有一辆马车等在那里。她抽了两下嘴角，差点忘了流琴美人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像碧栖那样有钱还那么抠，为了省钱宁可走路的才是奇葩。她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像是我多事了。”看来还是只能回去傻坐着。

　　正恹恹地转身，夜流琴就唤住了她，“一起去吧。”杨小桐立马回头满眼亮晶晶，“可以吗？”“嗯。”他轻轻应了一声。她忙收起伞跟着进了马车，在车窗边坐好。阳光和风穿过青竹帘的缝隙，似乎多了几分难得的清新感觉。

　　聆音阁后院一处凉亭。左鹤斜着身子倚在栏杆上，望着亭下的莲池兀自想着心事。忽然他听见一个清脆的女孩子的声音，“左先生——”他眯起眼看过去，不远处那个女孩子正朝他招了招手，笑得还很甜。他目光一偏，又瞧了眼她旁边的夜流琴。

　　那望过来的视线颇有些意味深长，夜流琴半垂着眼，面上仍是一副清清冷冷的表情，好像一点也没受到影响。左鹤直起身，笑吟吟地道，“小姑娘也来啦～”杨小桐点点头，很不好意思道，“我不会打扰到你们吧？”

　　“本来就是聊聊天，多个人自然更好。”眼尾的细纹让他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的魅力，有一种不同于美少年们的独特风情。大叔也有大叔的好，温柔体贴又会照顾人，她突然有点理解花苞头的想法了。

　　结果他们在聊什么杨小桐完全没有注意听，她只顾着吃那一盘冰镇西瓜，又冰又甜的滋味在这样的大热天里实在太美妙了。而冰镇西瓜吃多了的后果，就是此刻她捂着肚子躺在床上痛得死去活来。

　　虚弱地看着面前的人，杨小桐抽抽搭搭地问，“我是不是快死了……”穆一清把药递给她，面无表情道，“你想多了。”见他板着个脸，她反而放心了不少，要是现在他对她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那她一定是得了什么治不好的大毛病。

　　一口气喝完药，她继续软趴趴地躺了回去。穆一清拿起药碗出了门，跟外面的人道，“没什么事，不过一时受了些凉。”夜流琴怔怔道，“是吗……那就好。”阳光从他鼻尖滑过，那温度让他惨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没两天，杨小桐又变得很有精神了。碧栖一说要做绿豆汤，她立马就自告奋勇地出去买绿豆。外面日头老高，她特意戴上了防暑的斗笠，遮住了大半的脸。虽说这么热的天，但街上的人还是不少，一个个都冒着热汗。

　　正经过一家酒楼，突然天空中砸下许许多多的铜板，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旁边有人兴奋大叫，“下钱雨啦——”没想到一出门就给她遇到这种好事，杨小桐赶紧蹲下来跟他们抢铜板。

　　人越挤越多，所有人都抢红了眼。她刚捡了五六个，忽然有人拉住她的胳膊，把她从人群中拽了出去。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那人塞进了马车，“姑娘，咱们得快点回去了，说好了只出来一会的。”

　　这什么人哪！杨小桐气得要死，她的钱还没捡完呢！正要说话，马车一下子狂奔起来，她整个人往后仰，“砰”地撞到了车壁上。揉着头爬起来，嘴里一股血腥味，竟然咬到舌头了，她顿时疼得眼泪汪汪。

　　不过一会儿，马车已经跑到不知哪条小路上了。杨小桐找准机会从车厢里探出脑袋，“你们是谁呀？”坐在外头的那个少女回过头来，“我说姑娘，这个玩笑不好笑……”她话说到一半，忽然一拍大腿，“你不是我家姑娘！”

　　那个车夫很快把马车停下来，转过来看了看，“还真是。”他略带痞气地挑了挑眉，顺手拍了拍少女的头，“你搞错人啦，哈哈！”少女差点给他气得炸毛，这人只会幸灾乐祸，她哼哼道，“谁让她也戴了这么个斗笠。”

　　杨小桐特别无辜地插了一句，“这又不是我的错……”少女豪气地一挥手，“算了算了，你下来，咱们再回去找找。”马车一路绝尘而去，她一个人站在路边，呆呆地想，为什么不顺便把她捎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