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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MS ...

  •   琳琅第二天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灿烂的阳光透过窗帘射进来,她一眼便看到了纪恒近在咫尺的、挂满关怀的脸庞。
      “啊!”
      她尖叫一声,坐起身来。
      “叫什么?”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亲爱的,做梦梦到我了么?”
      做梦?
      不错,她好象是做过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很奇怪很伤感的梦。她梦到了明辉,梦到他也在这里,梦到自己对他说过的话,梦见他念诗给她听。梦到他抱着她哭了,梦到……
      她的心里,突然莫名地酸楚起来。
      头有些痛,她皱皱眉,纪恒感觉到了,帮她揉揉太阳穴:“不会喝酒就不要喝嘛,我只是让你去帮明辉的忙,谁让你喝那么多?”
      “喝酒?”她突然清醒了不少:昨天不是跟明辉一起出去应酬么?首先是遇到了李照,然后……然后……
      “谁送我回来的?”
      “我怎么知道?”他瞪她一眼,很生气的样子:“看你醉成这样,不是明辉今早给我打电话,我还不知道哩。以后你再不乖,我就要打你屁股哦!”
      “可是……”她仍有一肚子的问题。“不要可是了,我开电视给你看,你乖乖等一下,我去厨房弄东西给你吃。”
      难道说真的是梦?原来明辉并没有真正出现在她的身边,原来这还是一个梦。就好象过去的十年里,她经常做的那些梦一样。是苦难给予的虚假甜蜜,和虚无缥缈的美好幻想。
      她无聊地拥坐在被子里,看电视。
      电视里的主播正襟危坐,正在播报早间新闻:“三峡大坝工程从下月起开始三期蓄水,以后的三个月中,水位将逐步上升到156米,三峡地区将有21个个乡镇将被江水淹没部分区域……”
      “什么?大坝水位还要上升?”
      琳琅陡然从床上坐起:“纪恒,跟我回一趟三峡吧!马上。我的母校这次也将被淹没啦!我还没去看最后一眼呢!我要照些照片,不然的话,老了拿什么给我孙女看?”

      母校的前身是一所历史悠久的旧学堂,所以尚保存着旧日的辉煌印记:那用条石铺就的长长之字形石阶旁,种满了大片大片的矢车菊;图书馆前有荷香四溢的小池塘;青砖粉墙上长草摇曳,春夏之交可见粉红的蔷薇从墙顶一直垂下来,化作繁丽馥郁的花的瀑布。还有那所古色古香的小楼——他们曾经的教室,因为有着朱红的门柱和雕阑画窗,所以被诗意地叫做“红楼”。
      校内设高中部和初中部,她和赵明辉的学生时代,几乎都是在这所学校度过的。她还是决定去看看。
      校内机构人员、物资设备被尽数搬到大坝下游的新校舍中,但听说校舍并没有拆除,要等着水位线上涨前,连同其他划入第二批水位线下的建筑们一起,被非常科学地进行彻底爆破。
      纪恒去买饮料,只有她一人留在这空寂的校园里。
      红楼仍然在那里,只是昔日朱红的圆柱已经有些黯淡,瓦楞上的荒草却生得更加茂盛。
      走廊里寂静无人,门扇洞开,里面空空如也。几只灰色的麻雀,活跃地在走廊里蹦来跳去。
      她一步步向前走去,心里清楚地浮起周围的景象:转过这条走廊,尽头一片泥地上,种有一株桃树。
      那桃树下,应该还有一条木头的长椅。记得那个春日,暖阳的光线,穿透桃叶的间隙洒下来,给她的灰色毛衣上落满了亮色的点子。
      她东张西望地放风,而他笨拙地踮起脚尖,去够那枝开在高处的最美的桃花。末了,她笑嘻嘻地把桃花揣进他的夹克衫里藏好,眯起眼睛,两个人并肩坐在木椅上,听她给他背三毛的诗:
      “记得当时年纪小,我爱谈天你爱笑。有一天并肩坐在桃树下,风在林梢鸟儿在笑。我们不知怎么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梦里花落知多少。
      十年之后回来,这里一切如故,地上落满粉色的桃花瓣,也是一如十年之前。谁知这十年间的等待,共凋落了多少桃花的希望?
      这一切,明辉他知道么?
      她心里浮起一抹淡淡的惆怅,和若隐若无的忧伤。远处,火烧云映得天空通红,江面上跳动着万点金光。
      桃树如旧,木椅如旧。有一个人坐在桃树的花荫里,仰首看那如花一般绚丽的云霞。
      梦耶?幻耶?是耶?非耶?
      她颤抖起来,脚下莫名的有些发软。
      然而,她那极轻极轻的足音,仍然在走廊里徐徐回响,仿佛空谷里蓦然闯入的回声,清晰得动人心魄,连灵魂都被震得轻轻摇晃。
      那个人闻声转身,只是一怔,便缓缓从木椅里站起来:
      四目相投,仿佛连时空都瞬间凝滞。仿佛十年时光,只是桃树下那一瞬而逝的春梦。一切都没有变,桃树在,木椅在,落花在,她在,而他也在。
      是他,赵明辉。

      无数的前尘往事,仿佛烟云一般,从眼前飞掠而过:
      小学毕业的那年暑假,她的父亲,作为主抓农业的副县长,自请带个工作组下乡,去主抓当地柑橘基地的试点。自幼丧母的她,自然要跟着父亲前去。
      父亲和她,被当地乡干部安置在一户农家。
      还没踏进门,便听见一个小孩子的声音,从屋里琅琅传来:“MISS MISS MISS!MISS ME!MISS ME!”他的发音不准,听起来有些怪,仿佛努力在克制自己的卷舌头和乡土话尾。
      她牵着父亲的衣角,格格地笑起来。
      一个小男孩,恼怒地从屋里跳出来,瞪她一眼:“笑什么笑?土包子!听不懂就不要听。”
      她从小父亲就请了英文老师,幼儿园的时候就学过口语。看这小男孩,罩着一件有些显大的棉衫,衣角上还糊有鼻涕的脏渍,不禁有些骄傲:“你知道MISS ME是什么意思么?”
      “当然知道,是思念我!”
      小男孩偏过头,嚷道。
      “是遇见我!”
      “思念!”
      “遇见!”
      父亲喝斥她,但她也是被娇惯了的,哪里肯听?她的发音标准清亮,理直气壮,那小男孩终于有些心虚,眼圈红了红,突然哇地一声哭了:“就是思念!我思念我的爸爸妈妈!他们也思念我!关你什么事!”
      她有些慌张,躲到父亲身后。父亲温和地去摸那小男孩的头,他却倔强地躲开了,倒是旁边的乡干部歉意地道:“舒县长,真过意不去。这孩子是个孤儿,村里没有孤儿院,所以政府把他的粮食生活费托这家帮着照看。他性子有些倔,不过倒懂事。”
      孤儿?
      她突然愣住了。十一岁的心里,清楚地知道什么叫孤儿,在妈妈死的那一年,她才只有四岁,父亲哭得昏死过去几次,她还小,不懂父亲铁青着脸躺在床上为什么会一动不动,吓得哇哇大哭,只到父亲被她哭醒过来,艰难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 我不能有事,我要有事,我的琳琅就成孤儿了。”
      孤儿,她不能想象,没有父亲的日子该会怎么过?孤零零的,天黑后不知扑到谁的怀里,摔倒的时候不知跟谁去撒娇,打雷时谁来捂住她的耳朵?也会象他一样,穿不合身的罩衫,糊得这样肮脏?
      她不说话,但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抹泪的小男孩。倒是他,瞪她一眼,进屋拎出个书包,嚷道:“我不喜欢你们!我去找三爷爷!”一阵风地跑了。
      乡干部喊了几声,他只是不理。便苦笑着说:“三爷爷是这村子里的孤老人,最疼这个小男孩,当初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双亡,连学名都是三爷爷取的呢。”
      “叔叔,他叫什么名字?”她从父亲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半个身子,问道。
      乡干部连忙笑了,答道:“赵明辉。”

      第二次相见,是在初一开学的课堂上。那堂课是英文课,新分来的英文老师兼班主任,首先要求每个人做自我介绍,还说必须有个英文名字。
      还是那个小男孩,他认出她了,可是恼怒地把头一扭,并不理睬她。
      老师问他叫什么,他不肯答,问得急了,说:“我叫MISS”。课堂里哄然大笑,这叫什么名字?他梗着脖子,说:“怎么没有?MISS就是思念!每个人都有思念,怎么不能用想念作名字?”
      老师发脾气,让他去站壁角。
      问她叫什么?她其实叫ELVA。但她想了想,说自己叫“MS”。老师一怔,笑起来,说这是什么意思?
      她解释说:MISS ME。两个M,就是Ms。是遇见我的意思。然后她撒了个小小的谎,说这是父亲亲自为她取的。
      老师的笑容有些僵,但她是舒县长的女儿,又是以全县第一名的成绩考进来的优秀学生,他不敢也不能让她去站壁角。学生都是见风使舵的,见老师不吭声,也没有人起哄。半晌,老师才勉强说:“这个名字,真的……很特别。”
      她表现出与小小年纪不相称的优雅大方,沉着地说:“老师,既然我的名字很特别,赵明辉的也不错啊,就不要让他站壁角了。”
      他拖着鼻涕从壁角灰头土脸地回到了座位上,而她因此付出的代价,是整个学生时代,人人都叫她Ms 。爱慕丝,在一大堆玛格丽特、利拉的清脆名字中,实在有些难听。但她一直沿用这个名字,在未来的人生中,她还将继续用下去。

      后来,他对她的态度就不那样充满敌意了。再后来,父亲知道他跟她同班,也同情他的身世,看他为了节约食宿费,不惜每天翻山越岭,再搭好心乡亲不收钱的渡船过江走读。便主动腾出政府机关一间闲置的小屋给他住下,还经常让她带他一起回家吃饭。他与她渐渐熟起来,偶尔会帮她做那些繁重的作业,——这样不符学校要求的坏事,在当时却往往是男孩子对女孩子表示善意物友情的方式之一。
      初中快毕业的那一年,学业越发重了。晚自习都加到了三节,差不多是吃过饭半小时就要进教室。然而,那一天都上完了一节晚自习,他这个最爱学习的优秀生还没回来。她有些急了,也顾不得还要上第二堂自习课,慌慌张张地去找。
      学校建在陡峭的山坡上,俯瞰长江。沿着长长的石阶一直走下去,正好是归州城古老的迎和门。高大阴暗的城楼上爬满群生的藤萝,枝叶间露出糯米灌浇的青砖,听说古时攻城时连刀枪都插不进去。她一路跑下迎和门,城门下便是江滩,有九道铁灰色的礁石一直延伸到江心,宛若潜龙时现,雄伟壮丽。
      对面就是当初她随父亲下乡的地方,也是与他初见的乡村。那个地方叫莲花村,传说是有一个叫莲花的村姑,有天在江边洗衣,看见水面有颗桃子飘来。她肚饿所以就吃下了桃子,结果回去就怀孕了,生下九只蛋来。村里人以为是妖精,就把那九只蛋全部丢到江里。谁知那九只蛋破裂后,却从里面游出九条黑龙来。它们在江对面的深水里安下身来,常常在半夜里游过江面,偷着来看母亲莲花,但总是在天亮鸡叫前赶回江底的龙穴。
      有一天它们又从江中游过时被土地公公看见,土地怕九条龙长大了兴风作浪,就暗地里学着鸡叫了一声。结果那九条龙立刻变成了九道礁石,再也恢复不了龙形了。后来这九道礁石就被叫作九龙奔江,而莲花洗衣的那片江滩就被叫作莲花沱,莲花的故乡被叫做莲花村。
      九道礁石之间,有江水漾成的小小碧绿湖泊,有高过半身的荒草丛,春来还会有一种粉红的伞状的桃花水母出没。
      此时在满天的晚霞里,她远远地看见,在江中的铁灰礁石龙脊上,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蜷在荒草之间,孤寂地望着远处的江面。
      赵明辉!
      她一路小跑着奔上礁石,叫道:“赵明辉!赵明辉!”
      他呆呆地转过脸来,脸上泪痕纵横:“琳琅!我上不了高中了!我的叔叔说,不能老叫国家负担我,我上完初中就要回去下地干活呀,不能上高中,再上大学了!琳琅!”
      “不要紧!不要紧,”她手忙脚乱地安慰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嘴里说些什么样大人的话:“有政府!有国家!他们不会不管你的,只要你肯读书,长大成为对国家和社会有用的人,国家一定会供你读书的,我会找我爸爸来帮你,明辉,不要紧,如果你不读书,我也不会读书的,你下地干活,你锄地,我就帮你种麦子施肥!”
      “别哭,明辉,有我呢,有我呢。”
      她没词了,只好颤抖着手,笨拙地握着他嬴弱的肩膀,仿佛用力就会破碎掉;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干净手绢,试探地帮他擦去脸上的泪痕。他猛地却扑到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放声痛哭起来:“琳琅!你真象我的妈妈!我想,我妈妈如果在,也会这么对我的!”
      她自己,都是没有妈妈的。父亲疼是疼她,但毕竟是男人,要粗疏得多,且又天天忙着工作。
      她通红着脸,抱着这个男孩子的头,任由他在怀里哭得一塌胡涂。
      后来,在当地民政部门的支持下,他还是上了高中。然而从那时起,她当真就变成了他的小妈妈。
      知道他一直营养不够,他又不大肯跟她回去吃饭,她便从家里给他偷偷带东西吃。有一次骗父亲要远足,甚至带了一大碗五花肉来。他贪婪地大口吞下去,谁知少沾荤腥的肠胃享受不了,只过了半小时后便闹腾得厉害,上吐下泻,脸上卡白卡白,掉豆大的汗珠子。她差点吓坏了,又偷父亲的茶给他喝,好容易才止住势头。那茶是归州王家湾出产的土茶,出产不多便显得珍贵,但当地干部每年都要给县上送十斤,温和香醇,最能消食化油的。
      她还是不断地带东西给他吃,甚至偷偷观察隔壁阿姨的做法,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制作腐乳。以红椒面拌好,滴上花椒油,便是他最爱的下饭佐餐。后来,他开始不好意思接受她的馈赠,又不忍拒绝,板起脸来问:“你当喂猪吗?把我养胖了有什么用?”
      她嘻嘻笑着,咦咦呀呀地唱起来:“猪呀羊呀送到哪里去呀,送给咱亲人解呀放军……”让他再也绷不住,扑噗一声笑了出来。
      冬天寒冷,她甚至给他织毛线袜子。没钱买新毛线,又不敢向父亲要,只好偷偷拆了自己一件暗绿旧毛衣,用四根麦色棒针吃力地别来别去。她的针脚不好,又不懂织法,到最后摸索着织出来的袜子脚跟处竟赫然有个大洞!她犯了愁,不得不剪块黑色厚绒布,填在洞里,给他一针针缝好。他上体育课,跳远时一脱鞋,袜帮和袜跟两截混合,黑绿分明,把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他和她若无其事,心里却都是甜丝丝的。
      他对她,亦兄亦父。而她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亦女亦母。
      而他,那个时候却迷上了植物学。放假的时候,他带她回莲花村,去看莲花沱上遍地生长的疏花水柏枝。那些高齐她衣角的植物,仿佛一株株微型的小树,绿叶披拂,在春日的晨光中鲜嫩欲滴。当地人都叫“窠子”,但他骄傲地告诉她:这是世界上的珍稀植物,只能生长在海拔70米到150米的地方,而且只有在三峡地区特殊的气候下才能存活。还有铁线草,也是濒临灭绝的植物,大多数在冰川时代早已湮灭,唯有三峡地区的铁线草逃过一劫。这富饶美丽的三峡,是一个天然动植物宝库。
      莲花沱上长得最繁盛的还有野雏菊。与寻常的野菊不同,大大的花瓣,足有瓶盖大小,高过脚背,有黄有紫,淡雅宜人。因为这是真正的大雏菊,雏菊,知道么?法国有个茶花女,她的本名却叫玛格丽特,就是雏菊花的意思。她很崇拜地看着他,说:“你将来一定会做植物学家的!”“当然,”他傲然道:“我会是第二个达尔文、法布尔,或是——”
      “张景钺!”她主动地接上去。然后两人一怔,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那么你当作家吧,”他想了半天,骄傲地说:“我不喜欢笨女生,有学问的女生才跟我般配。”
      洪水褪去后,他还带她去江边的乱石滩,拣拾那些被浪潮遗留在石隙里的宝物。有生锈的小铜钱、一些瞧不出本来形状的碎玉片、甚至还有裂了一半的玉烟袋咀。
      有次在江边拣着一个指环,他小心地磨去了表面的水锈,露出金灿灿的颜色,不知可否是金子。他给她,她却不要:“那又不是你给我买的。说不准是另一个古时候女孩子的定情戒呢。”
      她充分发挥想象力,想象那个女孩子失去了爱人,便带着定情戒投江自尽了,说得他的眼圈都红了。
      他拿铅笔刀割下一根铁线草,绕成一个小圈,笨拙地给她套在中指上。“笨死了!”她打他的头:“电视上都是戴在四指(无名指)上的。”
      “不许动!”他的脸涨得有点红,声音也大起来:“谁教你的四指长得那么细,我把指环做大了,只好套中指。”
      两个人把手掌举起,就着暮色细细端详,那细细的一道草戒,然后很得意地嘿嘿笑。
      初春时节,他还带她去舀桃花鱼。他们手牵着手,漫步走过一层层银白色的沙滩,细软的沙粒如波浪一般柔和地漫过他们的足背。农民在沙地上见缝插针种下的麦苗越发青翠,红白相间的碗豆花、紫蝴蝶般的蚕豆花和野菊残枝纠缠在一起,开得正盛。临江的碎石滩上,疏花水柏枝在晚风中轻轻颤动。
      桃花鱼就是那种淡水的水母,传说是昭君姑娘出塞前洗下的胭脂所化。一片片的真象桃花,他们用铁丝绕成一圈,上面蒙块丝网,看见水里有桃花瓣一样的东西飘过,马上用网去舀。那样软沓沓的东西,一飘入水里便活了起来,柔软飘逸,比桃花还要鲜明。
      装满一只玻璃瓶的桃花鱼,他们也累了,并肩坐在九龙奔江的背脊上。
      九条铁灰色的礁石,如巨龙一般静静卧在江中,暮色四合,峡谷和天空都被晚霞烧得通红,远处的江面金光万点,在礁石的尖上一路跳跃着向他们奔来。
      “琳琅妹妹,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明辉哥哥,如果我当不成作家呢?”
      “那我也只能要你了,笨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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