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配圈撕逼指南》荷风吹

2、新人攻音

　　几乎在拉黑顾问小姐的同时，手机发出扣扣提示音，庄晓杰一看，是他在网配圈的内围“狗尾巴草”。
　　何谓内围？简言之是替CV做剧的staff，若往深了解释，三言两语还很难说透。既然网配圈和娱乐圈异曲同工，CV们也和艺人一样，想提高或保持人气度，就需要维持一定的曝光率。诚然搞花边闹八卦也算曝光方式之一，但那样太LOW，和炒作绯闻的艺人一样容易招黑，最安全有效的是持续出剧，不断问世的作品既能维持粉丝对CV的关注，又可以吸引新粉加入。须知做剧是个团体项目，策划、导演、后期、美工、翻唱，各工种缺一不可。圈子里的staff都是业余爱好者，水平参差不齐，年差代沟也蛮大，坑剧坑人的不在少数，明星需要经纪人捧，CV也需要staff帮扶，混到一定段位的CV都会勾搭几个有能力又靠谱的staff，协助对方做剧，也借他们的技能为自己出剧，双方形成绑定合作关系，这些staff便统称为内围。
　　庄晓杰入圈七年，陆陆续续绑定过几个内围，也为此经历过数场腥风血雨。所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内围是把不折不扣的双刃剑，由于和CV关系亲密，他们能轻易获知许多不为人知的八卦，其中自然包含一定成分的黑料。比如曾听CV吐糟过圈内人士，握有CV的三次元信息，藏有CV未经PS的照片，更有甚者还知道CV骗钱骗炮，睡粉丝渣妹子的黑历史。关系融洽时风平浪静，就怕哪天闹掰，对方翻脸无情将这些情报一股脑公诸于众，引逗得黑子狂欢，路人群嘲，那么这个CV轻则元气大伤胡萝卜，重者身败名裂黯然退圈。
　　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隔着网络更是雾里看花易走眼。庄晓杰的前几任内围里，也曾出过反水报复他的JP,好在他本身也算JP,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每次涉险总能转危为安。吃一堑长一智，擅于总结经验教训的他在寻找新内围时便慎之又慎。前年，他的老内围“小蛋挞”结婚隐退，外面的野生剧组又消极怠工，导致他半年没出新剧，为安抚“嗷嗷待哺”的粉丝，他急需一名可靠的新内围，这时，狗尾巴草出现了。
　　庄晓杰一直认为，狗尾巴草运气贼好。当时这妹子刚开始做剧，马甲崭新，没出过剧没混过圈，拿来约剧的原著也是篇冷文。这样的真空新白透，资历稍微老点的CV都不屑合作，因为不知底细，坑的几率太高。庄晓杰那时已是声名远播的“大大”，提起“三更弦断”，圈内无人不晓，加上眼光挑剔，“二三线”的staff都瞧不上，更别说这个来历不明的小新人。收到狗尾巴草的剧本后，他只是瞄了一眼卡司表便点叉，随手回复“不好意思，剧本格式不对，我看不懂，请另外找人吧。”
　　原以为没有后续，过了两天，狗尾巴草再次发来邮件，剧本照标准格式仔仔细细修改一遍，补充了许多语气和场景注释，每句台词后还备注人物性格分析，字数是台词本身的好几倍，一看就花了大力气。能写出这样认真细致的剧本，耐心与责任心缺一不可。庄晓杰马上来了兴趣，回信问：
　　“编剧是谁？”
　　不到三分钟便收到狗尾巴草回复。
　　“大大，剧本是我写的，我刚入圈，找不到编剧，第一次写剧本也不清楚格式要求，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会再做修改。”
　　忐忐忑忑的恳求饱含诚意，庄晓杰再次试探：
　　“剧本写得很认真，可是注解太多太啰嗦，妨碍CV阅读，你另外写篇原文的内容概括，连同剧情大纲和人设解析一起发给我，我看过再决定接不接。”
　　狗尾巴草兴奋回复：“好哒！大大！我马上写！”
　　第二天庄晓杰起床时，新剧本和原文概略已经早早躺在邮箱里，一丝不苟，详详细细，好像一份精心准备的求职报告。
　　庄晓杰一瞧乐了，觉得这妹子是个可造之材，当晚便把狗尾巴草约到自己的ＹＹ频道来了一番全方位的面试。狗尾巴草受宠若惊，说话结结巴巴颠三倒四，可眼光毒辣的庄晓杰还是从呆萌蠢笨中get到难得的单纯认真，当场拍板接下她的剧。狗尾巴草也不负所望，在很短的时间内兢兢业业完成了这部剧，并成功通过品行测试，顺利晋升为“三更弦断大大”的内围。就职时庄晓杰郑重的跟她约法三章：1、别把他们之间的关系摆到台面上来。2、平时不要公开互动，微博互关，但别评论转发，偶尔点个赞，艾特尽量不要。3、千万别拿他当后台，惹了麻烦严禁搬他出来撑腰。
　　为什么做如上约定？原来在接触一段时间后庄晓杰发现，狗尾巴草虽然能力过关，人品也靠得住，但脑子蠢性子直，容易冒失得罪人。他怕这妹子在外闯祸连累自己，须得留好后路。狗尾巴草双商低，不知道这三条约定背后隐藏着庄晓杰的嫌弃，愉快接受了。两年多来，她尽心尽力为庄晓杰做剧，没闹过幺蛾子，却也不大不小惹过几场是非，都被庄晓杰这个幕后军师机智化解。
　　“大大，这次这篇文的授权竞争可激烈了，作者大大的亲友是你的花痴粉，我通过这层关系才抢到手的。”
　　狗尾巴草发来的剧本改编自一篇炙手可热的大红文——《一代暴君》，为抢授权过关斩将，八成拉了不少仇恨。看她发来一长串狂笑欢呼的扣扣表情，庄晓杰暗自犯嘀咕，问道：“抢授权的都是什么人啊？”
　　“主要是大饿鱼那伙人抢得凶，其他都是小透明。”
　　庄晓杰心里咯噔一下：“大饿鱼不是‘有求必应’的亲妈吗？你跟她抢授权，她肯定记恨你！”
　　这位“有求必应”入圈六七年，也是网配圈里的“大咖”，不过他是攻音，不用和庄晓杰这个受音抢资源，以前有过几次合作，多年来还算相安无事。
　　但这次，庄晓杰闻到了不祥的味道，果然狗尾巴草之后的回复令他锁紧眉头。
　　“大饿鱼知道作者把授权给了我，问我要主役攻，想让有求必应来配。我没理她，有求必应脾气臭死了，得罪过不少剧组，我才不想伺候他。”
　　庄晓杰忙问：“你就是这么回复她的？”
　　狗尾巴草自认聪明：“没有啊，我怎么可能这么傻，我跟她说主役攻我已经有人选了，我们下次再合作。”
　　庄晓杰顿时心塞，直接发语音教训：“你傻逼啊！有求比应最近发的几个剧都糊了，正指望配红文翻身呢，你跟他抢授权他能轻饶了你？他的脑残粉那么多，发剧时指不定怎么闹事！”
　　他的担心并不多余，有求必应在微博坐拥十几万粉丝，攻音粉大多鸡血玛丽苏，他的粉丝更是战斗力爆表，明里死掐，暗里抹黑，迄今已有好几个CV吃亏了。
　　庄晓杰可不想跟这个网配南霸天杠上，情愿让梨保平安，吩咐狗尾巴草马上联系大饿鱼转让授权。
　　“不行大大，作者应亲友强烈要求，点名要你配主役受，你不配她就收回授权了。”
　　“那你就去约有求必应配主役攻，我跟他合作过，还是能应付。”
　　“那也不行，我已经跟人约好了，不能反悔。”
　　别看狗尾巴草对庄晓杰俯首帖耳，遇到原则性问题也不怕跟他针锋相对，固执起来九牛不回，几番争执，最后让步的总是庄晓杰。
　　“那你约了谁啊？”
　　“潇潇雨歇，就是配《长相忆》那个主役攻。”
　　网配圈血液更替极快，近年来新人辈出，庄晓杰没怎么留意这方面咨询，只知道《长相忆》是狗尾巴草去年做的一部全一期耽美剧，便问：“这ID听着很耳生啊，新人？”
　　狗尾巴草说：“不算新啦，入圈差不多一年半了，跟你一样也是学播音主持的，声线很美，戏感也棒棒哒，已经配过好几部剧的主役攻啦。”
　　庄晓杰看了看，发现这新人攻音主役的都是些发到YS就全部秒沉的傻白甜雷剧，微博粉丝两千不到，马上不悦道：“我好歹也是圈子里排得上号的红受，《一代暴君》又是篇大红文，你至少找个小粉红来配主役攻啊，随随便便拉个新人凑数，不是拉低整部剧的逼格吗？”
　　狗尾巴草解释：“我之前有联系大牌攻音啊，找了‘沙茶酱’和‘流觞聚聚’，他俩声线和角色很贴，可是债都堆太多，排队的话至少等半年。作者给出的时限是半年内出第一期，万一他俩再来个拖音，铁定会超期。我听‘赤豆包’说流觞上次拖音拖了整一年，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我可没耐心等他那么久。”
　　“除了他们就没别的人选了？你多敲几家试试呗。”
　　“这个主役攻的声线需要0.7以上，你又不是不知道圈子里缺纯攻音，一个个可高冷了，跟钙圈里的纯1一样，都等着人跪舔，烦得要命。”
　　庄晓杰也腻烦：“别跟我提钙圈，我是直男，不懂基佬日常。”
　　以他的外在人设，自称直男恐怕很难使人信服，挑剔、矫情、神经质、小心眼、爱装逼、爱打扮、情绪反复、尖酸刻薄，种种迹象都是典型的基佬特征，直在哪里？然而，性向和性格并无必然联系，庄晓杰确实是直男，还是个货真价实的宇直。简单例证，他自来抠门小气，影视剧坚持看盗版，得知快播被乐视举报关张后，硬是到贾跃亭微博下怒刷几百条人参。可为了看《武媚娘传奇》里此起彼伏的胸浪，他破天荒跑去爱奇艺充了个会员，后来该片被广电局删改画面，总局领导的十八代祖宗又被他挨个问候一遍。
　　问题来了，如此“正直”的男人，是如何在耽美剧里声情并茂的模仿基佬谈情说爱呢？都说他是个精分啦，配剧又不用在大庭广众下搔首弄姿，打开新垣结衣的写真集，照着剧本念台词就好。
　　狗尾巴草见他不满主役攻人选，忙深入解释：“大大，我找潇潇雨歇不单是因为他适合这角色，我觉得他人好，又帮过我很大的忙，想报答他。”
　　狗尾巴草详说原委，原来去年制作《长相忆》时，她和主役受‘兰亭’聚聚闹过矛盾，当时兰亭拖音两星期，急性子的她忍不住半夜去催音，刚巧兰亭三次元出状况心情恶劣，发了老大一通脾气，顺手把她双删了。狗尾巴草万分委屈，不敢闹事又不敢跟人诉苦，脑筋一短路跑去YS发了个匿名帖树洞发泄。帖子里没提当事人的名字，可是暴露了剧的相关信息，下面回帖骂声一片，当她意识到自己脑残时，悔之已晚。
　　听到这里，庄晓杰来气，打断她：“我不是警告你别乱来吗？又干这种蠢事！还有，你和兰亭不是玩得挺好吗，现在也正给他做剧吧，那部《铸剑问情》不就是你为他量身打造的吗？什么时候闹掰了？”
　　狗尾巴草心虚惭愧：“我们当时只是小误会，兰亭后来跟我道歉，也把我加回好友了，匿名挂他的事我早跟他坦白过，他没怪我，还帮我补了个协役。就是后来《长相忆》发剧时被人认出当时发帖子的人是我，又被追着狂掐一顿。”
　　庄晓杰头大：“你真是白羊座的典范，长个脑袋只为显高。我再警告你啊，不准暴露我跟你的关系，否则迟早被你害死！”
　　他揉揉太阳穴，继续正题：“那这事跟潇潇雨歇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帮你了？”
　　狗尾巴草说：“我当时知道自己闯了大祸，看下面的回帖都在为配剧的CV点蜡，很怕发剧时连累主役们被掐，就想干脆先去跟潇潇雨歇自首，他在意的话可以退剧组。”
　　假如狗尾巴草站在跟前，庄晓杰立马脱下拖鞋抽她脑门，可是隔空抽不到，只好忍耐着听她说完。
　　“那天我半夜去找潇潇雨歇，跟他说了这件事，也给他看了YS的帖子。潇潇雨歇不但没怪我，还安慰我好久，说相信我没有恶意，只是太冲动了，YS的帖子能申删就申删吧，如果删不掉，发剧以后出问题，他也不会理会。对了，他还跟我说兰亭人很好，一定不是故意拉黑我的，找个机会会帮我问问。大大，你说这么好的人哪里去找啊，我入圈这么久还没见过这样温柔善良正直体贴的CV呢。”
　　可能怕庄晓杰多心，她迅速补充：“大大你也很好啦，就是画风跟他不太一样。”
　　庄晓杰此刻没空纠结这些小细节，只觉得狗尾巴草果然一路福星高照，这圈子里多得是口是心非的八卦党，当面装好人，转身就把人卖了的事情屡见不鲜，狗尾巴草贸贸然跑去找那个潇潇雨歇坦白，无疑是送羊肉入狼窝，遇上心术不正的家伙，早就骨渣全无了。
　　幸好对方不是狼，看样子，是条金毛犬，挺憨厚的。
　　庄晓杰三观有一定倾斜，以己度人，最怕遇JP，选合作对象，从来只重人品，听狗尾巴草陈述，感觉这潇潇雨歇还算诚实可靠，便说：“这么看来这个人还可以用，他是直的还是弯的？”
　　在这个直男基佬杂居的圈子里，很有必要先弄清对方的性取向，弯直的思维方式大相径庭，跟他们打交道得用不同方式。
　　“弯的，刚认识的时候我就问过了。大大你以前说那种不敢承认自己是基佬，非要装直男的都是JP，不隐瞒性取向的才值得交往，我就是听了你的话，对他第一印象就很好。”
　　“恩，那他是什么星座的？”
　　庄晓杰龟毛、迷信，星座论也是他的交际指南。
　　“跟我一样，白羊座。”
　　大概是看庄晓杰打了一串一言难尽的省略号，狗尾巴草有点紧张。
　　“大大放心啦，他跟我是不同类型的白羊座，我这种脑残型是白羊座里的败类，他很理智低调的，跟我完全相反。”
　　认识两年多，狗尾巴草总是一边说“大大放心”一边让庄晓杰提心吊胆，庄晓杰预感她这次又会摆出些烂摊子，可眼下身边只有这妹子忠心耿耿追随自己，选角的事只好由着她了。
　　结束语聊，庄晓杰打开文档写采访稿。大学毕业后他应聘到老家上海的电视台做栏目主持，固定的工作模式圈不住他这个风一般的男子，不久便申请转调新闻部，做了一名东游西荡的外景记者。因脑子灵活，社交能力强，三年来混得顺风顺水，职位一路提升，家里又赞助他买车买房，装个钻石王老五不在话下。
　　赶稿途中，母亲林笑打来电话。庄晓杰高中时父母离异，他跟着父亲继母生活，林笑出国创业，期间十年母子几乎不通音讯，直到去年林笑回国才重新取得联系。庄晓杰一直认为母亲天性凉薄，这种特质又正好遗传给他，思考情感问题总觉味如嚼蜡，对待亲朋不冷不热，和林笑之间更有一种时间冲刷出的隔阂感，交流起来比陌生人还客套，寒暄时也常常透着尴尬。
　　“小杰，方阿姨给你介绍了一位姑娘，是个公务员，在国税局上班，条件很不错，周末出来见见吧。”
　　又是相亲，第几次了？烦不烦！
　　庄晓杰语气陡然冷三分：“周末我要出差，你别多事，赶紧回了人家吧。”
　　之前他一拒绝林笑便立刻闭嘴，这次不知为何不愿轻易放弃，腔调转成央求：“小杰，这姑娘真的很好，错过太可惜。你马上就满27了，不结婚，先谈个恋爱也好啊。”
　　“没那闲功夫！”庄晓杰瞬间暴躁，冲着手机嚷“你烦不烦啊，成天咸吃萝卜淡操心，少拿这些无聊的事烦我！我这会儿忙工作，先挂了！”
　　啪，手机摔地上，钢化膜应声泛起一层蛛网，庄晓杰盯着那片网状的裂纹看了十几秒，也不知是心疼钱还是为母亲的话气恼，很快没情没绪关闭电脑，胡乱扯了一条毛毯埋头往沙发上滚。
　　结你大爷的婚，有你和我爸的前车之鉴，老子早在十年前就发誓单身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