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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猫眼 ...

  •   正午阳光肆意打在假山上,没有了阴气,假山表面被晒的滚烫。今早的狗血干涸,有两个粗使婆子端木盆来清洗狗血。

      “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大清早往假山上洒血。”膀大腰圆婆婆指着山大骂,看到含苞待放花朵七零八落,痛心疾首,“这盆花有我两个月工钱,那株草是大少爷从古郡带回来。”

      苏子禄避开两个婆婆杀人眼光,到钟楼上找清闲。云雀还握在他手里,叽叽喳喳大叫。

      假山静静矗立在阳光中,空洞里的青苔欢快吐呐,有着数百人口的陈家欣欣向荣,再过两日暖阳唤醒绿意,蜂蝶翻飞,百花争艳,周而复始不会为谁停下脚步。

      “这假山原先种着一棵槐树,”云雀忽然道:“这间大宅有一百年,宅子建成种下槐树,一百年长得大而密,夏日我许多同类在树枝上乘凉,可惜二十年前就砍了。”

      “哎?听你所说是知道那个女鬼的事咯?”苏子禄来了精神,他早就好奇,可夫郡没有将事情说给他听得打算,“你成精多少年了。”

      “你想听?”

      “恩恩。”苏子禄看着手里小巧的云雀,淡黄色羽毛泛着淡淡荧光,这样的鸟儿每日都会在空中飞过,谁知道看到的鸟儿真的只是一只鸟,会不会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变成人?

      “那你还不放开我!”云雀尖尖喙中一条粉色舌头吐出来,“若不是我有修为,早被你掐死了。”

      “嘻嘻,抱歉啊。”苏子禄笑的毫无诚意,随手将他放在钟楼阑干上。

      风乍起,吹起一地残花。

      “事情还得从梁王征粮说起。”

      二十二年前,先帝驾崩,国师把持朝政,阻挠太子登基。江郡中梁王征粮买马,率兵攻入皇郡,杀妖道,自立为帝。

      陈家老爷便是因为交了粮,被浙府府台捉到大牢打死了。那时的陈少爷,身边有个研磨的丫鬟名唤小铮,两人形影不离,描丹青,写诗词,心意暗通。但陈老爷被捉到牢里,百无一用是书生的陈少爷还挑不起陈家大梁。

      陈老爷便在牢里点油灯,铺尺素,一封求亲书送到古郡首富姜家老爷手中。不日,贤名满古郡的千金小姐带着千亩良田,万贯金银远嫁江郡。

      有福同享,贫贱不改,陈老爷同姜家的情谊是一把快刀也斩不断的牵连。雪中送炭的真情,陈家香米的名声,种种压迫之下,陈少爷娶了温婉的姜氏。

      相爱容易相守难,多愁善感的年轻男人藏不住心思。姜氏不同普通女子,宽厚仁慈恪守为妻本分,但女子心思明锐,尤其关于爱人更是上心,过了两月她便察觉出丈夫的心在谁身上。

      不敲打,不警示,装聋作哑。他等着丈夫的坦白,娶妻纳妾在古时不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但姜氏在槐树下看到小铮同丈夫说,“有气节之人绝不做妾,宁为寒门妻不为富贵妾。”

      她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她从没有那般愤怒。在房里哭了一个时辰,命陪嫁丫头去唤来小铮。

      染着名贵熏香的阁楼,丫鬟身上的脂粉味,琳琅满目的珠宝无不在述说躺在软塌上女子的尊贵,皇商嫡女,千里下嫁的主母。小铮不敢抬头,她常年闻到的是淡淡墨香,天地间自有的清风,那些由数百个工人小心制作的香味她从未见过,穿的只有一件素白折叶裙。

      “你就是小铮?”软塌上轻缓道。小铮的心如戏台上的鼓,一跳一跳停不下来。

      “你以后便在阁楼伺候我吧!”并没有意料中的为难。小铮盈盈一拜,才敢抬眼看说话的人,主母不是美人,眉宇间萦绕的愤怒和无奈遮不住温柔,她有一双圆润的大眼,小铮在眼里看到一个卑微的自己。

      谁会想到这两个女人会成为朋友。每日清晨推开窗,屋檐上百灵鸟儿便吱吱轻叫,小铮为姜氏拢上一个简单发髻,插上一根金簪,简单素雅,她知道少爷所有的喜好。

      两年过去,小铮过了十八不嫁问罪父母的郡令。她迟早是要嫁人的。宁为寒门妻不为富贵妾,只是她今生早决定了爱一人,只相思一人,最终还是要离别的。

      姜氏头胎再过一月便要临盆,小铮比姜氏还要上心,最爱男人和好朋友的孩子,让她期待又叫她难过的孩子。

      挂面纱的女大夫秀美紧皱,支吾道,“夫人肚中孩儿胎息孱弱,恐怕难以承受生产之苦。”

      少爷大惊失色,他第一个孩子自然无比重视。浙府中的有名望的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不顾男女之防请男大夫仍是毫无起色。

      “你很难过吧?”小铮隐隐听到说话声,不知何时她已走到花园中,前面是一棵槐树,开的枝繁叶茂,小鸟儿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叫着。

      “太痛苦了,你们原本是该在一起,现在却只能看着他和别的女子恩爱。你该恨得,是他在你面前读书,让你知道什么叫气节,是他让你爱上,却不能给你幸福。是他娶了夫人,叫你连恨也恨不出。”

      字字珠玑啊,若是夫人是个品行坏的,那她至少有了恨的人。

      “十八不嫁问罪父母,你又不愿离开少爷,不如便一直在这看着他吧?让他无法忘记你。”那个声音宛如一条看不见的丝线,牵引着小铮不为人知的心,将她欲望放大,血淋淋呈现光天化日之下。

      “以你精气供养我,我救那女人肚里孩子,你死之后我将你魂魄藏在槐树之中,你还可留在陈家,也不必连累父母,一举数得。”小铮脑中的声音没了,小铮的心却乱了。

      这几年的心何时静过?

      “那假山中的女鬼便是小铮?”苏子禄唏嘘不已,虽说小铮是个痴情女,在他看来确实有些冥顽不灵,“她最后一死,怎就不想她父母伤心,让姜氏也活在愧疚之中。”

      云雀道长看着眼前打断自己之人,冷飕飕道,“你作为人类也无法理解何况我一只妖,不过猫狐两妖擅幻术蛊惑人心,这小铮之死大概只是一时未走出情伤,又被猫妖蛊惑才想不开。”

      “你是说同小铮说话的是那只白猫?”

      “小铮死后,陈老爷如发疯般命人砍了槐树。槐树中跳出一只白影,消失不见,那就是白猫,它在槐树中住了十几年,被人砍了窝怀恨在心,才在二十年后回来报仇。”云雀头头是道,“我是云雀修妖,彼时初通灵性,喉间硬骨未化,每日在观里听经,闲事听鸟雀说话,才知这事,后三年,观主驾鹤西去,喂我一颗丹药,我才可用人身能吐人言。”

      果然恩怨相报自有天定。若是这样,老秀才养育之恩,我几时能报?

      钟楼下假山血迹已清洁,两个婆子不在。云雀道长转身一变成了人形,“若不是为了还老观主喂养之恩,我一早就到山里清修去了。人类自诩万灵之长,得天独厚,我们潜心修炼数百年才能得人身,习人性,最后发现人类根本不值得我等去学,还不如在山中与鸟兽相伴。”

      苏子禄惊讶一只没有拳头大的鸟竟有这等感悟,“难不成你被孩童捕住,带去玩了?”

      云雀道长绿豆大小的眼黯淡,“每只鸟都有自己的过往,还请你不要打听了。”

      微风中一个少年气喘吁吁跑来,一脸焦急,见到苏子禄,开口大骂,“你这个神棍,我少爷究竟怎么了?”

      这人正是陈茶,苏子禄这才想起陈安世身边有一个跟屁虫,今日没见,都未想起。

      “陈少爷已无事了,我同这位云雀道长联手捉了妖。”苏子禄大言不惭。

      陈茶看钟楼之上果真有位瘦小道士,是见过一面的云雀道长,将肚中火气忍下,愁眉苦脸去寻自家少爷。

      整个陈家有条不紊进行日常生活。陈安世未醒,苏子禄便厚颜无耻住回昨日的西厢房,心中盘算陈家香米可敲诈多少银子。而夫郡在玉璜中没有声息。窗外一朵白色兰花早开,苏子禄笑嘻嘻掐断花茎,“兰花啊兰花,你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万花沉寂,你独领风骚早生早夭,不如我送你一程。”

      “啊,老爷花了三百两银子带回来的‘翠一品’。”陈茶大喊。

      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不知我从高楼上跳下来,能不能赔这朵花的银子。

      翌日,晨曦始升,一道惊叫之声冲破云霄。

      一块玉璜中,一个男子嘻嘻笑着,如同做了坏事的孩子。

      “眼睛,我的眼睛!”正房之中,陈安世面目扭曲看着陈茶,哆哆嗦嗦道,“小,小茶子,你,你身后有一条长蛇.....”

      陈茶背后冷汗直流,僵硬的转过头,身后空空如也。

      那条盘踞在陈茶肩上的黑蛇,冷冷的看着陈安世,鲜红的舌头不停吐出。陈安世心里升起一股诡异之感,刹那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失声大叫。他见到住了十八年的房子中阴暗角落里有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猫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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