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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第一百三十八章 驱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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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有些压抑,柳黛一行人跪在地上,额上都冒出细密的冷汗。
舒以诀坐在上首,面色冷凝,一只手搭在椅侧,手指无意识地敲着,他听完她们的话,并没有出声。室内气氛一时十分凝重。
云清首先打破沉默:“你问她们也问不出什么,她们都是时家跟过来的,主子的安危关系到她们的生死,轻易不会有疏漏的,我看你还不如先问问世子妃。”
时锦浓正坐在床上,两条腿无聊地晃来晃去,摸了一颗冬枣啃,咔嚓咔嚓汁水清甜,好吃极了。
舒以诀走进来,脸上漾开一片温柔,坐到她身边,轻声问:“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时锦浓沉默而悲愤地说道:“我想吃草!小舅舅,这个娃娃以后要么是属羊的,要么是属牛的!”
舒以诀忍不住笑了,道:“看时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应是属猪的,”他接了一句:“这倒是像了他娘……”
时锦浓不怎么美好地想到了哼哧哼哧的小猪仔,羞恼地戳了他一下。
“浓浓,你跟云氏单独见过吗?”
时锦浓摇摇头:“没有啊……”
“那舒以谚呢?你们单独相处过吗?”
时锦浓吞吞吐吐道:“我们来这儿之前,有一天我看到他在梅林那儿吃果子……”
“你吃了他的东西?”舒以诀瞬间明白了。
“就一点点,他自愿给我的!”
舒以诀长叹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便挥挥手让云清接着把脉,云清仔细地询问了片刻,又叫她伸舌头翻眼皮。
时锦浓觉着羞,便做鬼脸给他看,云清没点笑的心思,私下低对舒以诀道:“不想是毒,倒像是蛊。要是毒,早就发作了。”
“怎么治?”
“驱蛊不难,但是过程有些麻烦,病人会很痛苦。其实毒蛊一家,蛊术却没有像毒术一样发展甚广,是因为蛊的毒性和影响较弱。但是蛊很刁钻,驱蛊的过程很伤身,况且她还怀了孕,一着不慎,孩子可能会保不住……”
“如果不驱蛊呢?”
“我尚不清楚她身上的蛊效用是什么,从症状看,她心火旺,阳气燥,久而久之,整个人会变得狂躁,失去理智。”
舒以诀冷笑了一下:“她是想让我经历母亲所经历的一切吗?看来,她还真是恨透了母亲。”
云清愁眉不展,翻越了所有典籍医术,都没想到万全的法子。舒以诀拿着一本手札来找他,道:“有没有一种蛊,专门用于引蛊,能引蛊而不伤身?”
云清点点头:“当年云家用蛊治病,引蛊的法子太痛苦,许多人承受不了,大家便想寻一个万全的法子,其中之一就是专门养出一种蛊,护人心脉,顺利引蛊。不过有这个想法,却没人能研制成功。就是我,短时间内也没有这个把握。”
舒以诀把手札扔给他:“不用你,母亲已经制出来了。里边记载了配方和效用,你仔细看看,要是能行马上驱蛊。”
舒以诀走进屋内,问时锦浓:“浓浓,还记不记得我送过你一个玉坠子?”
时锦浓想了一会儿,“哦”了一声:“是不是那个光秃秃有点丑的,我说不清是哪来的,柳黛姐姐还差点给扔了的那个!”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有大用处。”他摸了摸她的脸。
时锦浓指了指:“就在镶宝石的盒子里。”
云清研究了两日,确定可行,亲自用银须草熬了一晚汤药,不用人哄时锦浓就咕咚咕咚喝下去了,云清道:“怪不得你对我的银须草情有独钟呢。”
其他人在门外等着,柳玉容站在门外,道:“这蛊这么容易解吗?”
谢归道:“解蛊不难,毒比蛊厉害百倍。只不过,驱蛊的过程比较可怕,很多人受不了,所以谈蛊色变。当年祖上那位天才善用蛊,被人称作邪术,如今也有很多人觉得那是邪术,就是云家也不轻易用。”
柳玉容嘀咕道:“能治病就行,命都没了还瞎讲究什么……”
谢归面无表情道:“我往你身体里放一只虫子,你看着它一点一点从你血液里钻出来?”
柳玉容一阵恶寒,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谢归淡淡地笑了一下。
驱蛊的过程并不复杂,不到一个时辰就好了。舒以诀看着那碗污血,眼里沉得可怕。时锦浓还睡得香甜,云清不辞辛劳地去熬补药,生怕这小丫头有什么闪失,整个人紧张兮兮的。
舒以诀转身到书案上写了一封信,很快传到幽州。
凉王收到信后,立刻带人将云氏的院子围了起来,搜到一匣子草药毒物。凉王眼里暗云翻涌,最终还是一言不发挥挥手命人带了下去。
云氏奋力挣开侍卫的挟制,扑到凉王跟前,道:“王爷,难道您连一句辩白的话都不让我说吗?”
凉王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沉声道:“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云氏神情苦涩:“妾身当然要说!王爷,难道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凉王不语,云氏双手撑在地上,笑得苍凉:“王爷,您连问都不问……好歹,我也在您身边十几年了,您就这么不在乎吗?就是阿猫阿狗也要问一句吧!”
凉王不耐地皱起眉来。
云氏轻叹,“王爷,十几年来,就是石头也焐热了吧,您究竟当我是什么?管家也罢丫鬟也好,无关紧要的人也无所谓,您至少多看我一眼吧,我到底在这后宅里枯耗了十几年了,您好歹正眼看我一眼吧……我虽然不如姐姐,但我的心不必姐姐差啊,至少不管您怎么冷落我都不离不弃,您怎么就从来不看我呢……”
凉王道:“当年你进门的时候,说你不求名分不求恩宠,只求能留在王府。你在王府十几年我也没有赶你走,现在你又怪我没有多看你一眼?”凉王不能理解。
云氏看着这个高大如神祇一般的男子,她苦苦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忽然心里一片冰凉,她目光带着怨怼,幽幽道:“王爷,那不过是个借口,您怎么还信了,不但信了还当真了?当年我要不是这么说你怎么会让我进门,我要是连王府都进不来怎么当王妃?!”
“王妃?”凉王惊异地看着她,看到她眼中的幽怨和恨意,移开目光淡淡道:“我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妄想,只有云儿才是我的王妃。”
“住嘴!”这声“云儿”刺激道她的神经,她站起来,恨恨道:“你只想着她!呵,你要真爱她,当初怎么会让我进门?!”
凉王淡淡道:“当年是我行事有差,让你们都误会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进不进府也是无关紧要的事,进就进了,王府不差这口饭吃。”
凉王天生不通人情世故,云王妃让他体会到了什么是爱,他对云王妃的爱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成为了一种本能。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云家就坐不住了,先是害死了云王妃的父兄,又设计让云氏进府。他们以为凉王和云王妃有隙,云氏便可趁机得宠,却没想到对于凉王来说,云氏的存在和府里其他人的存在没有一点区别。可云氏乃至整个云家都因此抱有希望,一步错步步错。
“我、我以为……”云氏双手颤抖,双眸通红:“我以为当初、你是为了气她才……”
凉王面无表情。
“我以为她是因为我才走的……”云氏笑得凄凉,美丽的眼睛里流出一串泪来。
“云儿离开是为了替她父兄主持后事。”
当年凉王知道自己太过霸道,云王妃也是性格强硬的人,他虽然不愿意她离开,可她父兄出事,他又因战事脱不开身,只好放她离开,谁知后来她竟一去不回了。
这么多年以后,凉王才明白,她当时已经被伤透了。亲人都死去了,丈夫又是个不懂爱的,她怀着身孕,身心疲惫,虚弱的身体摧毁了她的意志,只需一刹那的悲哀和绝望就使她放弃了……这么多年来,凉王在烈酒和杀戮中一遍遍地反省,一遍遍地思念,终于在深入骨髓的痛苦中明白了云王妃当年的绝望,也终于尝到了悔恨的滋味。
“我不管你想说什么,你既然做下错事,就得承受代价,带下去吧。”凉王挥挥手。
云氏挣扎着,几乎撕心裂肺地喊道:“王爷!王爷!我错了,王爷!您饶了我吧,我都是为了您啊!都是因为我太爱你了!我不能让世子活着,我的谚儿一点地位都没有!我可以不在乎,可我不能让谚儿和我一样!王爷,我都是为了你啊!”
凉王道:“你害不了世子就从世子妃上下手?世子是我的儿子,你就是这样爱我的?”
“谚儿也是您的孩子啊王爷!您不能偏心啊!凭什么,凭什么?谚儿才是您看着长大的啊!”
凉王淡淡道:“世子是我和云儿的儿子。谚儿,他根本不是我的孩子,这点你不清楚吗?”
云氏闻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瘫软在地,全身颤抖:“您、您什么时候知道的……”
“我一直都知道。”凉王抬头看着清谈的天空,想到那个人明媚的笑脸,不由地笑了一下。她教会了他什么是爱,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她走了以后,他心里再也起不了一丝波澜。或许他是累了,想她想到身心疲惫。
“哈哈哈……”云氏大笑起来,泪水模糊了视线:“你早就知道,你早就知道哈哈哈!王爷,你可真大度,连被带了绿帽子都不在乎!还养了谚儿这么多年……”
“你是什么身份,谚儿是什么身份,不过一双筷子,王府还是养得起的。”
凉王的话击垮了她的最后一丝力气,她披头散发,狼狈不堪,地上的白雪被践踏,融化,一片污浊。原来她已经忘了,她顶着侍妾的身份,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恍惚间看到多年前,她穿着白衣,鼓起莫大的勇气,说不求名分不求恩宠只求留在王府。这个人仿佛一点都没变,眼神一样的平静无波。可那时的她心跳如鼓,用尽了一生的期待和勇气,以为能挣一个前途光明,却在无尽无望的等待中如白雪一般,被污损,被融化……她笑够了,狠狠擦掉了眼泪,冷笑道:“是妾赌错了,任王爷处置。”
凉王点点头,道:“谚儿我会送回云家。”
凉王转身离开。在失去爱人很多年以后,他才明白如何去爱一个人,他明白得太晚了,这份代价也太大了。他想到当年带着千军万马跑到云州城墙下向她求亲,他分明看到她无奈的神情里眼神中是透着欢喜的。
那份欢喜像良药一样让他在痛苦中体会到一丝甜蜜,他很多年以后才明白这就是爱。纵是无奈,也会说愿意。
她走了以后,他的狂躁症不治而愈了,他知道她带走了他的心,连同他的生命,一道带进了轮回。
他常常在梦里回到那个时刻,他真想对她说慢慢来,我可以等,等你不再无奈,等我学会去爱,我愿意等,就算天荒地老,我也愿意。
可是没有人听他说话了,没有人等一个下午,只为了听他说一句话;没有人骗他喝下苦药,没有人为他铺纸研磨,没有人陪他共度一生。那棵杏花树下,她曾回眸;那座高楼上,她凭栏而望;那片水榭里,曾有惊鸿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