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如刀》陈年旧史

7、6 好久不见

　　又是一夜没睡好，陆晨曦睡醒的时候，正好是她每天上班的点，躺了一会，拿起手机随便刷刷。在家里浑浑噩噩一天，眼见就快五点了，陆妈妈问陆晨曦要不要在家里吃饭，陆晨曦说不用了，晚上要跟朋友出去吃饭。

　　陆妈妈一阵疑惑：“你跟谁出去啊？是不是男生？”陆晨曦的同学朋友几乎都结婚了，就一个顾妍跟她一样不着调，人也不在北京。

　　“哪有。就上次结婚结果司仪没去那个，非要谢谢我请吃饭。”陆晨曦非常心虚的撒了谎。

　　“哦，我知道了，就那个嫁了个凤凰男的是吧！”陆妈妈最近因为关心女儿的婚事问题，在网上查阅了大量资料，对现在年轻人的婚恋十分精通，随便说出一句话来就是经典。

　　陆晨曦无语，看着镜子里自己眼底的黑眼圈，这个连遮瑕膏都遮不住，折腾半天，还是决定戴眼镜去，好歹可以遮一遮。

　　挑了好几身衣服，都觉得不合适，连衣裙，似乎太过于正式了，会让他以为自己很重要，牛仔裤？耳边又想起陆晓曦的话，你要穿一辈子牛仔裤板鞋啊？

　　最后，还是穿了那天去婚宴的那身西装，对着镜子照了半天，虽然脸还是那张脸，可从前洋溢的青春和热情早已经一去不复返，满眼都是疲惫。临出门，陆晨曦还不忘了喷了点香水，陆妈妈越发看不懂女儿这样。

　　陆晨曦出门的时候，程远舟的微信刚好发来，【你出门了吗，我这临时有点事，可能会晚二十分钟，你到了先点菜吧。】

　　陆晨曦蓦的想起从前，心情自然就烦躁了起来。也是这样的时候，多少次说好了一起吃饭，他总是在之前十几二十分钟告诉陆晨曦，自己临时有事，不能跟她一起吃饭，无论有什么样的事情，最先被牺牲的永远是陆晨曦。而当年的自己，竟然就这样逆来顺受的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似乎是习惯了为他默默地付出和忍让。

　　到了他说的那家火锅店，人确实很多，陆晨曦领了号牌，就在门口等着，看着里头络绎不绝的人们。

　　才等了五分钟，服务员就出来叫号，陆晨曦扬了扬手里的号牌，还没站起来，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你还在这儿啊，我以为你已经吃上了呢！”

　　陆晨曦抬头看去，程远舟站在她跟前，面露微笑，竟然也是和那天一模一样的黑色外套，一时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自从他约了吃饭之后，陆晨曦其实在脑海里已经预演过无数次她和程远舟再见面时候的状态。

　　可是他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陆晨曦却像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语言能力，大概有十年的时间没有这么近距离的面对他了。

　　“愣着干嘛？赶紧进去啊。”程远舟却毫无芥蒂，伸手拿走了陆晨曦手里的号牌，陆晨曦只好站起身来跟他一起走进去。

　　程远舟把椅子拉出来，做了个请的姿势，陆晨曦又是一愣。“怎么了，在国外呆那么长时间，还不习惯吗？难不成还一直当女汉子？”程远舟打趣道。

　　陆晨曦小心翼翼的说：“哪有，只是不大习惯你这么gentleman。”

　　“你在美帝呆了多久啊。”程远舟也脱了外套落座，问道。

　　陆晨曦回答：“前前后后五年吧。”

　　“包挺好看啊。”程远舟看着陆晨曦拎着的包。

　　“谢谢，我爸前几天去欧洲给我买的，我自己可舍不得买。”

　　“叔叔阿姨这些年都好吗？”程远舟就像一个很久不见的老朋友，随口问起几句家常。

　　“挺好，我妈退休了，我爸还在骨科呢，岁数大了，好些手术撑不下来了，打算过两年也退休了，带带学生就好，你爸妈呢？”

　　程远舟有几秒钟的失神，又微笑道：“还好，现在就我自己一个人，你家妞妞呢？”

　　“你还记得呢，妞妞也十五岁了，老得不爱动弹了，出门还得我抱着。”

　　“当然记得，谁都不咬，就咬我！对了，我那天碰到晓曦了，当年还是个小姑娘，现在都当妈了，时间过得真快。”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似乎是要把这些年的经历分享一下，陆晨曦慢慢的也没有那么多顾忌，说话也犀利了起来。

　　火锅的热气熏得程远舟的眼睛一片白，摘下眼镜擦着，冷不防，陆晨曦问了一句：“我说，你这样跟我吃饭真的没事吗？”

　　程远舟歪着嘴笑了一下，似乎是在自嘲，戴上眼镜，直视着陆晨曦的眼镜：“什么有事没事的？”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呀！”

　　程远舟修长的手指敲了敲大理石桌面，沉默了一会，回答道：“我现在是一个人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

　　陆晨曦被这句话吓住了，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饭店的背景音乐换了一首新歌，是王菲的新歌，陆晨曦也是第一次听到。

　　两个人沉默了许久，程远舟说：“你不是最喜欢王菲的歌吗？这个挺好听的。那天我在车上电台听到，就想起你。”

　　陆晨曦忽然就有些看不懂程远舟叫她出来吃饭的意思了。

　　【如果再见不能红着眼，
　　是否还能红着脸，
　　就像那年匆促刻下永远一起那样美丽的谣言。
　　如果过去还值得眷恋，
　　别太快冰释前嫌，
　　谁甘心就这样，
　　彼此无挂也无牵，
　　我们要互相亏欠，
　　要不然凭何怀缅。】

　　程远舟看着自己对面的陆晨曦，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其实他一上楼就看到陆晨曦了，坐在等候区，陆晨曦算不得第一眼美女，他一直都很清楚的，但她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淡然气质，总是能在人群中脱颖而出，让你一眼看到她。

　　十年前，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就是这样，在一群嬉闹的女生当中，最沉稳淡定的陆哪那一个。秋日的黄昏，陆晨曦坐在树下的长椅上，低头看着手里的书，短短的头发被风吹起，看书的女孩抬起头来，看着他，露出骄傲的笑容。

　　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那女孩是谁，却一直把她记在心里，直到有一天，他终于再一次见到她，坐在众人中间，红衣胜火，让人一眼难忘。

　　许多年没见，现在的陆晨曦不再像大学时候那样瘦得皮包骨头，脸上圆润了一些，程远舟偷偷地打量着低头吃饭的陆晨曦，可她的神态真的一点都没有变化，白皙的皮肤，笑起来的时候嘴角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眼角连一丝皱纹都不曾有过，哪怕是在大笑的时候，岁月在她身上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恍惚间，总是以为坐在对面的，依然是20岁的陆晨曦，那双眼睛依然是黑白分明，清澈见底。

　　“口味怎么变这么重了？我记得你以前一点辣椒都不能吃的。”程远舟看着陆晨曦像不要钱似的在芝麻酱里放辣椒，红红的一碗，夹起涮肉蘸酱，吃得不亦乐乎。

　　陆晨曦咽下食物，喝了一口饮料，说：“人都是会变的嘛，刚出国的时候，什么吃的都没有，学校食堂的东西特别难吃，火鸡肉又干又老，不放盐的白水煮，那时候觉得白水煮鸡蛋，泡面里放点老干妈，都是人间美味。”说着，偏头一笑，竟带着一丝苦涩。

　　“后来呢，总不能一直吃老干妈吧。”

　　“后来就慢慢的自己做饭啊，刚开始是蹭师兄师姐的车，后来自己买了个二手车，去超市什么的也就方便了。”

　　“你一直自己一个人住啊？”程远舟突然问道。

　　“不是，自己住多贵呀，第一学期是住学校宿舍，后来……后来就是跟室友合租，省钱嘛！你现在还在做HR吗？”陆晨曦似乎不太喜欢聊自己的留学生涯。

　　“恩，在晴天保险，也做了三四年了，挺没意思的。我都在想跳槽呢，你们公司呢？”

　　“最近在搞什么国学的培训和夏令营，知道我原来学这个的，把我调过去做策划，迎合上头的意思呗，其实想想挺没劲的，不是我理想的工作。”

　　程远舟了然：“我一直以为你会读到博士留在大学当老师的。”

　　“当初我也这样以为的，不过……”陆晨曦停顿了一下，旋即又自嘲的笑了：“人不能总在一个地方呆着，你说对吧？”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两个人各怀鬼胎，很多话明明是期待了许久，却欲言又止。也就是他吧，陆晨曦心里暗暗地说，所有的人里，只有他能让那个自己一瞬间就转变了心性，不再那么直来直去牙尖嘴利，每一句话都直戳人心。遇见了他，很多很多的话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程远舟一直想问陆晨曦的问题，无非就是她之后的感情生活，可看陆晨曦这个样子，根本就不想多谈，到底不一样了。他想着，他也并没有什么资格去问，毕竟，当初抽身先走的那个人，是他。

　　陆晨曦意兴阑珊，看了看表，说：“吃好了么，咱们走吧。”

　　程远舟很自然的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账单，掏出信用卡，对陆晨曦说：“你等我，我去个洗手间。”胳膊上的外套拿起来又放下。

　　陆晨曦伸出手：“我帮你拿着吧，一会门口等你。”

　　程远舟低头看到陆晨曦手上戴的戒指，一圈小小的碎钻，衬得她本就细长白皙的手指更加秀美，不由得楞了一下，回过神来，把衣服递给陆晨曦。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程远舟看到陆晨曦的背影，慢慢的走近她，饭店对面，是一家花店，陆晨曦站在那里看着花，橱窗里很多各色各样的花，程远舟对花一窍不通，但是他知道，陆晨曦总是可以很容易的认出他觉得没什么区别的花，而陆晨曦的侧脸，让他看起来那么陌生又熟悉。

　　“你出来啦。”陆晨曦感觉到他的出现，回头嫣然一笑，把外套还给了他。

　　这一个笑容，让程远舟心里抽痛了一下，愣了一阵，掏出自己的车钥匙，“恩，走吧，你家具体在哪，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了，很近的，我自己走回去就好。”陆晨曦想都没想就拒绝。

　　“大冷天的，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程远舟说。

　　陆晨曦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你当初放弃我的时候，有没有不放心过？

　　上了车，程远舟说：“先跟我去加个油，出来的时候本来想着加油来着，怕你等太久。”陆晨曦给他指点：“你出了停车场直走，过两个路口右转就是加油站，然后再左转就是我家小区了。”

　　“你这记性真是没话说。”程远舟不由得赞叹。程远舟下车加油，陆晨曦也进去便利店买了两瓶水，递给程远舟一瓶青柠的脉动。

　　“还记得我爱喝这个味儿的。”程远舟轻声说。

　　是的，我的记忆力一直都那么好，你的好你的坏从前的现在的，我都记得。

　　深秋的夜晚，微风徐徐而来，吹得枯黄的树叶哗啦啦的落下，陆晨曦和程远舟站在一起，看着不远处灯红酒绿的霓虹世界。身边的程远舟依旧身材颀长，手插口袋靠在车边，嘴角微微向上，带着他惯有的似是而非的笑意，陆晨曦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蓦的有些脸颊发热。

　　“我怎么感觉你长高了？”程远舟冷不丁冒出一句，“穿高跟鞋了？”

　　陆晨曦抬起一只脚，只是最普通的平底皮鞋，“我是真的长高了。”

　　程远舟伸出手，从陆晨曦的头顶一扫而过，陆晨曦有一头黑亮而柔软的短发，那一瞬间，他几乎想去好好揉揉她的头，就像从前一样。

　　加满了油，程远舟发动车子才离开加油站，就迫不及待的掏出烟来，却无论如何找不到打火机了，陆晨曦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打火机，递给他。程远舟接过来，很自然的点起了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吐出青白的烟。

　　“你要么？”问陆晨曦，陆晨曦接过他的烟，精巧的小盒子，上面是蓝色调为主的旖旎浮雕花纹饰，神秘花园，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烟，笑着说：“你看，人人都知道吸烟有害健康，可就是戒不掉。”

　　“你还抽烟吗？”程远舟又问道。

　　陆晨曦抬头看着他的脸，点点头，又摇了摇头，缓慢的说：“很偶尔很偶尔的，会抽一两根，抽的最凶的时候，是在外面读书的时候，通宵写paper，准备final，开夜车，整个公路上只有我一辆车……不过都过去了。”

　　“恩，都过去了。”程远舟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附和陆晨曦的话，昏黄的路灯下，他的眉眼如同水墨画一般，慢慢的晕染，一直蔓延到陆晨曦的心上。

　　恍如隔世。

　　陆晨曦下车的时候，程远舟说：“你到家了给我发个微信吧。”

　　“好，今天谢谢你的晚饭，有机会换我请你。”陆晨曦还是这样，不喜欢欠任何人的人情。

　　陆晨曦拿出门禁卡和钥匙上了楼，回家换鞋，妈妈估计又在自己房间玩斗地主，爸爸应该是在看书，都不在客厅。

　　陆晨曦发了微信【已到家，谢谢。】

　　【那就好，晚安。】程远舟是秒回。

　　陆晨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从阳台的窗户往下看，程远舟那辆白色的奥迪车果然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