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同人/朱苍]怒海苍流任风歌》非色

5、第 5 章

　　（五）

　　自从朱武把家搬来云渡山，苍原本正常的作息就被那只毫无章法的魔打乱了，他开始后悔并意识到被魔缠上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魔的一日三餐不定时，苍端来饭菜朱武还在睡觉，等他收拾完朱武又在那儿喊肚子饿。苍每日卯时晨起练剑，这时朱武才刚睡下，常常苍刚做起式，贯日神击便从屋内飞出，起先不予理会，可朱武霸道惯了，若苍仍坚持在外发出声响，一斩风月、不问岁月任风歌、一任天风蔽月明等等愈加凌厉的招式随之而来，直搅得苍罢练为止。
　　通常激怒苍会产生两种后果，死，或者比死更难受。
　　这天黎明，银锽朱武刚准备就寝忽然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魔的直觉告诉他必定是苍动了手脚，可他一时猜不透那位袖袍翻飞高洁出尘的道者会用什么法子对付他。苍平日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实难从他宁静沉稳的面容中窥探其内心真正的感受，虽说朱武大致把他摸了个通透，也知他压抑自身情感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有多高。
　　然而限于眼前，他又无想象般从容不迫。
　　到底是他先招惹他。朱武自觉好笑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竟如孩童般乐此不疲试图激怒他，到底那人的百结千愁一旦入了眼便不自觉想令其舒展，哪怕是用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方式。

　　“什么，你居然敢用天罡伏魔阵对付我？！”
　　“喂，别闹了，快点帮我解开啊。”
　　“我发誓没有下次了，苍，弦首，弦首大人，弦首大美人。”
　　银锽朱武的哀嚎声自屋内断断续续飘出，苍恍若未闻，白虹明玥出鞘，正是玄宗剑招。
　　嘴角扬起轻微不可见的弧度，终究泄露苍之心事。此时银锽朱武破阵而出，跌跌撞撞冲开房门，抬头，迎面对上嘴角噙着浅笑的苍。依稀微露的晨曦染红地平线，日光自极远天边照射过来，橘红色的晨光投射于稀薄的山雾中，把苍整个人晕染得置若仙境，仿若尘世间最洁净无暇的璞玉，美得摄人心魄。山风猎猎，吹动那抹紫影的散发，或纠缠于熹微，或胡乱贴合于发带，整个人轻盈如雾，仿佛随时可飘然仙去。
　　银锽朱武在那样一幅此景只应天上有的画卷中，震惊得失了魂。
　　对于苍多日前抛出的问题，银锽朱武此刻终于下了决心，倘若此役之后他还能活下来，刀山火海，黄泉碧落，炼狱鬼楼，他都随苍去了。
　　是的，放逐也好，幽闭也罢，即便废去全身功体叫他在天下人前自赎己罪，也绝不皱一下眉。
　　只求与他一道，只求与他……活一遭人生。

　　“朱武，我有话同你说。”
　　苍伏在案头推练阵法已愈两个时辰，朱武看得倦极，又不忍打扰眼前这位一旦专注行事便难以注意其他琐事心系天下苍生的六弦之首，一手托着下颚，一手捏着那人垂落在腰间的细发把玩。甫听苍唤他之名，怔怔抬头回以探询之意。
　　苍的眉宇仍有淡淡的愁绪，但较之听闻赭杉军死讯时已然褪去不少，朱武洋洋得意把功劳揽在身上，反正统共和他脱不了干系，苍无意反驳便也由着他。
　　“盘隐神宫不日便会开启，我同剑子佛剑他们商议过，最终之战便是要在那一举消灭弃天帝。”
　　朱武细心听着，心中隐约有些不安，不为眼前之人，反倒是为自己。同为圣魔元胎，正面迎上弃天帝，纵然他有玉石俱焚的决心，最后竟还是舍不下。
　　苍的部署详细周到没有一丝纰漏，然而朱武心中明白，战况决计不会照苍的安排发展，弃天帝有多少出人意料的手段，没有人真正见识过。
　　最终仍要绕回圣魔元胎，尽管苍一拖再拖，朱武一避再避，这个问题终究还是以一种奇特的方式在他们眼前展开。
　　圣魔元胎共有三具，朱武的父亲，朱武与九祸的孩儿，以及——朱武自己。弃天帝既为六天之神，无法消灭，只能通过杀死媒介的方式将其送返六天之界。
　　“倘若有个万一，你知我会如何做。”即便最不愿去想那个结果，然而他又必须做出取舍，顺应天命顺势而为，道法归一无我无相。
　　这个时候苍忽然恨自己竟学不来银锽朱武的一丝任性，所以才会被那样的物种吸引，所以才更加应天知命，心中些许微恙如挠痒，一揪一放，竟寻不得半点依附。
　　“倘若有个万一，银锽朱武此生不悔。”他看向苍的眼里藏着无限缱绻柔情，语气又意外坚定，苍无需再问便已知朱武心中早有盘算。
　　但愿一切无需走向最坏的那个结果。

　　然而一切终是向着他们所预设最坏的那个结果狂奔而去，银锽朱武终究无法冷眼看着气空力尽的苍怆然倒地，心神一分便再难集中，他接住苍摇摇欲坠的身子，心痛得难以自已。
　　多情的魔者终因多情苦，三先天豁命而战，佛牒终于寻得圣魔元胎之弱点攻之。朱武却在那一头吻上了苍的薄唇，也不管当下是何种境地，竟欲渡魔之真气于他，所求无非是保住苍之元神。
　　赢了弃天帝，却输了苍，朱武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苍，活下去，天下需要你。”朱武在他耳边低声呢喃，苍的眼中逐渐变得清明，好像这话真有什么魔力似的。
　　苍不再呕红，神智开始恢复，朱武稍稍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忽听佛剑大喊：“小心。”
　　弃天帝雷霆万钧之掌轰来，苍登时立起欲设阵抗之，奈何他与朱武都消耗了太多元神，功体十去七八，无论如何也接不下弃天帝最后破釜沉舟之掌。
　　掌劲直奔神柱而去，最后一根神柱亦断了。
　　圣魔元胎既亡，弃天帝灵识本应重归六天之界，无奈神柱断，天际黑云聚集成一股强大的漩涡气流，象征弃天帝灵识又再度汇聚，欲借朱武之身重临人间。
　　似曾相识的断章，无法重来的遗憾，银锽朱武凝视怀中之人，那人也看向他，第一次，他在苍素来沉静坚韧的眼中看到如此复杂的情绪。
　　做到这样，朱武无悔无恨。
　　终于，他能走一条自己选择的路；
　　终于，他不用再受人摆布。
　　尽管他还有许多话未同苍说……
　　但说来也怪，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说与不说实不要紧，苍望着他的眼神真实透露出，其实他什么都明白。
　　脑海里纷乱闪过无数画面。
　　“我叫朱闻苍日，你这身紫衣真好看，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吾与家业，哪个更重要？”
　　“我说你啊，这种个性当王，魔界前途堪虑。”
　　“如今玄宗六弦四奇只余吾一人了。”
　　“如果你不是朱武，吾也不是九祸，你在我的心中，就会是第一。”
　　“面对命运，你我都回不了头。”
　　……
　　最终定格在眼前的是那日清晨，晨曦微露，如沐清风的浅笑，美得令人失魂。
　　终于缓缓合上了眼。
　　他想，他真是爱极了苍。

　　苍站在那里，嘴角残留着血渍，华服染尘，头戴也歪向一边，依然美艳不可方物。他举着朱武递过来的涅槃，墨色的天空电闪雷鸣，黑云翻卷着气流，在九天之顶咆哮，无形的黑色压力笼罩神州大陆。那一瞬间，苍的眼里再也看不到任何色彩。
　　“抱歉，不能陪你去万年牢了。”他听到朱武这样说。
　　尾音在涅槃划过朱武脖颈时戛然而止，同时两行清泪自苍脸上滑落，原不是悲伤没有眼泪，只是未到痛入骨髓时，素来坚忍自抑的苍，终于不可遏制地将满腔悲愤化为泪水，每个毛孔都在剧烈地颤抖。
　　涅槃轰然坠地，苍绝望地抱着双臂，跌落尘埃。
　　他竟不知这泪是为朱武还是为自己而流。

　　苍每天依旧非常忙碌，弃天帝之祸影响深远远超所有人估计，伏龙先生忙于修补神柱，他则四处寻找复活素还真的关键之物——不折之花。
　　四非凡人战死，疏楼龙宿为救剑子仙迹与佛剑分说四处奔走，每个人都在救济苍生，他和银锽朱武的那段过去竟至今无人提及。想来因其一贯清冷绝尘，银锽朱武向来尊重他的意愿，世人怕只道他两仍旧势不两立。
　　无人提及，当初知晓之人亦不在，苍又回到天波浩渺，如此一来仿佛这人真如不曾存在过。对世人来说，弃天帝消亡，异度魔界不存，便是天大的喜讯。
　　苦难终将过去，天地回归秩序，未来渐露曙光。
　　而苍又恢复到从前那般愁眉紧锁，多得是深不见底的遗憾，他再也没有笑过。

　　这日傍晚，夕阳从槐树枝桠间透出光来，透过纸窗，洒在伏在书案上的人影，随风轻轻摇曳。连着几日未合眼，苍本欲书信向云渡山询问近况，奈何倦极，竟趴在案头沉沉睡去。
　　睡梦中，苍无意将手向案头伸去，手指来回逡巡，摸索着将一条细长的链子握在手里。
　　夕阳醉人暖，案上之人却是毫无征兆地缩了缩，摩挲间，嘴里几不可闻地倾泄出几个字：“朱……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