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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五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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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陈觉假传圣旨,私调了四州的官兵,围攻福州城,兵临城下,不得不发,后李璟命建州监军冯延鲁为统帅,并且命剑州刺史陈诲率领水师支援。
此后,唐兵于候官大败李仁达的部下杨崇保,且乘胜进攻福州西关,李仁达亲自挂帅上阵,成功将唐兵止于第二道城墙外,并且还活捉了唐国左神威指挥使杨匡邺。
李璟知道后,一边大骂杨匡邺废物,担心他叛变,将他妻儿全部控制起来,又一边派出永安节度使王崇文、漳泉安抚使魏岑,分别封之为东南面都招讨使和东面监军使,与冯延鲁一起合攻福州城。
李仁达守城不住,于九月初七向晋国奉表请降,晋国虽受了他的降书,也封了两个封号给他,但晋国大军都在北面抵抗契丹,实在分/身无术,顾不到李仁达。十四日,唐兵攻至善化门,李仁达迫不得已,又向吴越请降,吴越及时派来救兵,再次与唐兵在福州城僵持不下,展开拉锯线。
这场战争,唐兵大军出动,却仍耗时弥久,不能攻下一个区区福州城,李璟自然发怒,在李景遂等人的引导下迁怒于陈觉,命人立刻捉他回京受审。届时新仇旧账一起结算,恐怕陈觉是不会有好果子吃了。
“我们的兵马是李仁达的四倍之多,却仍不能攻下福州城,”这天/朝会后,李景遂自然与殷铮等人讨论福州一事,“可见我们的军队人数虽多,却都是酒囊饭袋之徒,只会白吃空饷,是该好好整顿下了。”
唐国的军队数量虽然挺可观,但其实多是为了军饷才参军的百姓,并且将领不为,上行下效,士兵也多是无所作为之徒。
并且这些地方军队的将领为了贪军饷,常常在上报人数的时候作假,多报许多,这样朝廷根据人数拨下来的军饷也能多出许多,屯下来能发一笔不小的财。
总的来说,唐国军队问题不少,确实需要好好整顿,不过如今国库空虚,还有很多民生问题还没解决,而且李景遂还没坐上东宫的位置,实权不足,还不是整顿军队的最佳时期。
殷铮算算日子,史书上记载的唐国漳州将林赞尧作乱,杀害监军和刺史的事件应该就是这段日子了,不过消息传回西都应该也还要一段时间。
历史上,林赞尧叛乱之后,泉州刺史留从效因为成功平叛而得到李璟信任,不仅任他的副将董思安为漳州刺史,更命他率泉州、漳州的军队支援福州城外的唐兵。此后,唐国兵败福州城,留从效趁此拥兵自立,成了唐国的一块不小的毒瘤。
既然自己能提前知道这件事,不管这件事还会不会发生,都要提前阻止才好。
想到这里,殷铮出声道:“殿下觉得,是否还该派兵支援福州?”
李景遂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想了想,道:“已经打了这么久,耗资巨费,现在吴越开始出兵支援福州,如果不再派点支援快些把福州打下,岂不是白忙活这一场?”
殷铮就怕他也这么想,劝道:“殿下,您忘了上次去鄂州的沿途所见了?如今唐国国库越发空虚,百姓食不果腹,冬无衣物御寒,当今之际,最首要的是修生养息啊。
您方才也说了,和李仁达这一仗已经打得太久了,耗资巨费,如果再继续这么耗下去,就算能打下福州城,唐国也已经元气大伤,还有吴越在一旁虎视眈眈,能不能守住福州城,还得两说。”
李景遂皱起眉:“玉德是觉得,不能再继续派兵了?”
殷铮走到一旁,蹲下身从园子里的地上抓了一把干土,捏碎了递到李景遂面前:“殿下,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今的唐国便像这块泥土,就算扩充了土地——”他又捏了一把碎土加在里面,“也仍旧是一盘散沙。”
说完,他手一张,一捧碎土便散落在地。
“属下以为,不是不能继续派兵,而是不能再继续打下去了!”殷铮不卑不亢地道,“如今天下四分五裂,还有外夷虎视眈眈,唐国绝不能只将目光放在江南之间,现在晋忙着抵挡契丹的攻击,楚国则忙着平定内乱,我们唐国才一直平安无事,可如果晋成功击退契丹,知道了我们的军队全在福州,肯定会趁机攻来,如果是契丹胜了,那我们唐国则会更加危险。”
他又抓了一把土,并且提起不知是哪个粗心的下人丢下的水壶,淋湿在这块土上,又捏了几下,这抔碎土便被他捏成了一块泥巴。
“乱世之中,唯有先韬光养晦,只有先做到国库充盈、上下一心,才能进而整顿军队、训练雄师,而只有当国力、民力和军力都变得强盛时,我们唐国才能真正在这乱世之中寻得一席之地,进可攻,退可守,甚至能一统中原。”
说完,他再次捏了一把碎土洒在泥巴上,碎土便被泥巴牢牢地吸附住,成了一个更大的整体。
殷铮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向李景遂。
李景遂的目光则落在了他手里的那块泥土上。
殷铮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他认为,目前的唐国就像一盘散沙,处处是漏洞,就算扩充领土,也只是多了更多的漏洞罢了。只有等唐国变成他所说的“国库充盈、上下一心、军力强盛”的时候,才是真正能一夺天下的时候。
思索良久,李景遂才问道:“玉德的意思是,不仅不能继续派兵,而且要把福州的兵撤回来?”
殷铮终于松了口气,总算没白费这一番口舌:“没错,现在收手,或许还能捞得一点好处。”
“何解?”
殷铮微微一笑:“李仁达野心不小,不然也不会一直死守福州。若不是被逼无奈,他怎么会去向晋朝甚至吴越请降?他想要的绝不是做一国附属,而是自己占地为王。
所以,我们不如派使者送信给他,只要他日后每年给我国进贡,唐国便可以退兵,不仅承认他是新的闽王,而且可以在吴越出兵的时候帮他对抗吴越。”
招降的法子之前唐国也用过,不过那个时候唐国是想把福州收为自己的领土,只给李仁达一个封号,而且那个时候李仁达也还没被逼到向另外两国称臣求援的程度。
现在唐国愿意承认他闽主的身份,表面上是退了一步,愿意与他和解,李仁达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了,自然不会拒绝。而且这样一来唐国每年可以多收一份上贡,二来,福州夹在吴越和唐国的中间,吴越没能把福州打下,便威胁不到唐国。
三来,不继续打下去,留从效就没机会拥兵自立了。
李景遂最终还是考虑了殷铮的建议,而说服李景遂是殷铮的事,说服李璟却是李景遂的事了。
不知道李景遂是怎么劝的李璟,次日朝会之后,李璟果然派人去给李仁达送信了,不久后便收到李仁达同意和解的回信。
自此唐国收兵,而就在这时,突然传来漳州刺史林赞尧叛乱的消息,恰好四州军队撤退时,有两股走在前面的给碰巧遇上,顺手平了叛,李璟自然将这两军将领好一通赏赐不提。
消息传到殷铮耳里时,他先是一怔,没曾想会这么凑巧,尔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留从效这回可真是没捞着一点好,各州军回归,留从效还想拥兵自立,恐怕也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像李仁达那样守住城才行。
还有陈觉,这次久久不能攻下福州城,李璟在李景遂等人刻意地引导下,对他可谓是耐心尽失,等他被押回西都后,连见都不愿见他一眼,直接将他扔进了刑部。最后被判斩首于市,所有财产都被充公,七岁以下的家眷充为官奴,其余流放千里。
不仅是陈觉,还有搅入此事的魏岑、冯延鲁等人,都被李璟给迁怒上了,连续好几日上朝都是灰溜溜的。
殷铮一边听着几位同僚给自己讲这些事情,一边抬眼看向庑廊外。
天地间飘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雪。
这是江南的雪,轻如鸿毛,夹杂着晶莹的雨珠,以十二分的温柔降落大地,在空中随风起舞,落地无痕,只留一点湿润,告诉着世人它来过。
虽然冬天还有很长,但春天也不会远了。
关于如何富国强兵,殷铮打算给李景遂写个详细的策国论,在他的打算里,李景遂上位后要做的第一步便是除去和陈觉一样的佞臣,李璟耳根子软,只要有人会拍马屁他便会宠信那人,如今的朝廷之上,可绝不止陈觉一只“蠹虫”。不说其他,宋齐丘临走前留下的五个学生便都是佞幸,甚至被后人称为“五鬼”,可见是怎样的存在。
而现在“五鬼”里也不过才去了一个陈觉,这条路任重而道远。
殷铮夜夜挑灯夜战,却并不算太着急将策国论写完,这些至少得等到李璟正式封李景遂为储之后才能做,在此之前,他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仔细斟酌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