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摇九重》司泽院蓝

3、第 3 章

　　奉扶摇觉得王太孙殿下有点不对劲。

　　等把人重新送回床榻，她在出门并阖上之后忍不住这么想。伤口和之前不一样，对她的态度也和之前不一样，好像还知道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但最开始那个令她羞耻的称呼没变，壳子里应当还是苍昊、而不是什么其他人，毕竟这是原书和同人都没有提到的剧情。

　　……该不会，现在这个世界版本又更新了？

　　奉扶摇觉得这很有可能。离群索居的她不认识多少人，又不能到简亦心跟前去露脸——也就是说，必须避开小说主线——只能先通过这些细枝末节来推敲。

　　如果还是苍昊本人，那应该问题不大？就算白月光是谣传，他俩也不是仇人嘛！虽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小心一点就可以了吧？目前她手里就这一条线，总归要试试的……

　　听着门外略一停顿的脚步声，屋子里的苍昊也觉得以前那朵柔顺怯懦的白莲花有点不对劲。

　　她往前给他唱采莲歌，是在他要求之后；也没有什么鲫鱼豆腐汤，他记得自己连吃了一个月的藕粉藕汤莲子羹之类，印象实在深刻；至于按着他坐下、逼着他喝药？呵呵，那就更不可能了。

　　但她仍旧对他的刻意示弱毫无办法，在他叫“仙女姐姐”时莫可奈何的神情也丝毫未变。

　　苍昊猜不出其中原因，然而这看起来不像是坏事。奉扶摇就是太过轻信，以至于在碰上简亦心后轻易交付了自己的性命。要是她能多些主见、识得人心深浅，那他也可以省事不少……

　　说到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人他还是要带走的。

　　两人各怀心思，倒也相安无事。少年人的身体本就恢复得快，更别提营养足够。不出半月，伤口结痂脱落，他差不多能下地了。

　　苍昊急着想要离开云梦大泽。毕竟，他都能回来，谁知道简亦心会不会也回来呢？故而，他忍住了走路时大腿的痛感，提议道：“仙女姐姐，你之前不是说要去最近的镇子上吗？”

　　这么多天下来，奉扶摇已经对“仙女姐姐”这四个字免疫了，只当自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怎么，是不是这里太无聊？”

　　“也不是无聊……”苍昊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不知道王叔的追兵到哪了，我想打听下消息。”

　　闻言，奉扶摇不赞同地瞥了他一眼。“你伤还没好透，就想着探听消息？要是被发现怎么办？岂不是自投罗网？”

　　苍昊满脸不服气。“当然不是！我都想好了，咱们可以扮姐弟！再挑些朴素衣服穿，必定没人能想到！”

　　……等等，你小子说啥？

　　奉扶摇顿时大为震惊。苍昊是独苗，先任楚王万般宠爱，吃穿用度都是第一等，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伏低做小根本不可能。为了保全性命，他不得不躲在云梦大泽里，这已然是受委屈；结果，对方现在居然能提出这种方案？

　　对上她目瞪口呆的脸，苍昊故作无辜。“怎么啦？莫非少了仙女两个字，姐姐不喜欢？别担心，私底下我肯定还是叫仙女姐姐的！”

　　……谁tm担心这个啊？四个字都少掉最好了！

　　奉扶摇好容易忍住了即将喷薄而出的粗口。这位王太孙殿下，我怎么感觉你比我还冰清玉洁白莲花呢？“我觉得还是太危险了，”她努力保持理智，给他分析，“不如我帮你打听，回来告诉你如何？”

　　苍昊一听，脑袋就摇得拨浪鼓一般。如今的他恨不能把奉扶摇揣口袋里、到哪都带着，怎么可能让她独自离开？“不行不行！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哪有要仙女姐姐为我冒险的道理！”

　　道理是这样没错，然而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奉扶摇没忍住心里反驳。“你瞧，虽然我不是仙女，但还是有点法力在身上的。寻常人等都不见得能发现我呢！”随后，她挥挥袖子，现场表演了个隐身术。

　　“那你可以顺带把我也藏一藏啊！”苍昊半点不停地跟上，“我保证不会拖后腿！”

　　这下子，奉扶摇终于看出了他的离心似箭。以前可没这么着急……再考虑到她也不想在是非之地久留……“既然你这样说，那好吧。”

　　于是，两人趁夜上了岸。奉扶摇的意思是先找个地方落脚，但苍昊非得先到树林里找东西。她拗不过，只得跟着对方往林子深处走。饰金镶玉的刀鞘倒是不难找——它在月色底下反光很厉害——但一拿到就直接往石头上磕是干啥？

　　“等等，”奉扶摇忍不住出言制止，“你这是做什么？”

　　这会儿功夫里，苍昊已经将刀鞘边上的一颗红宝石敲下来了。“要回去自然要搞点钱，”他理直气壮地说，又把另一边的宝石敲了下来，“不然咱们怎么上路？”

　　闻言，奉扶摇愣住了。

　　她当然知道人间需要金钱，不过一朵自开了灵识就在云梦大泽里的白莲花是不知道的，自小在深宫长大的王太孙也好不到哪去。故而，上次他们一路基本全靠变卖那些掉在云梦大泽里的财物。她还因此感激过自己的轻度囤积癖，毕竟黄金什么的完全不能用于修炼，她只是出于好看的角度收着。

　　结果，重来一次，苍昊居然知道要自己搞启动资金？

　　“这匕首是我贴身之物，直接转卖会走漏行踪。”苍昊仍旧在哐哐哐哐地敲个不停，“但把上面的玉石弄下来，应该没什么问题。”

　　奉扶摇探头瞧了瞧，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但最值钱的好像是这个。”她好奇地指着刀鞘正中镶嵌的一长串金凤雕饰。

　　凤是楚国的图腾，金凤更是王室独一无二的象征。

　　“嗯。”苍昊低声应了一句。但他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半分犹豫：不过片刻功夫，金凤也被他撬松了。

　　一只、两只、三只……总共有九只。

　　“这些都给你。”

　　原本奉扶摇看得都要发呆了，冷不丁被这么一塞，顿时回神。“……为什么给我？”

　　苍昊努努嘴。“这玩意儿形状太惹眼了。”他又掂了掂手里的一把宝石白玉珠子，“反正这些肯定够用。到时候你给我变个模样，我把它们卖了就行。”

　　“就算够用，你也可以留着这些嘛！”奉扶摇依旧不明白。

　　苍昊把她摊着的手往怀里用力推。“你拿着不也一样？”看奉扶摇还有还给他的意思，他顿时拉下了脸：“我送出去的东西，绝不会往回收。如果你不要，就把它们扔了吧！”

　　扔下这话后，他扭头就走，搞得奉扶摇更懵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子诶，说扔就扔真的好吗？

　　而且他为什么要给她这些，莫非他已经知道她会囤积财宝？

　　话再说回来，这牛哄哄的大爷脾气终于冒出来了，果然是苍昊本人……

　　半山腰有座破庙，苍昊前不久待过，轻车熟路地摸了过去。他很快就找到了火折子，想要将剩余的断木点着。然而他腿伤没有完全好，走路勉强，蹲下去伤口肯定会重新裂开。

　　“等等！”奉扶摇刚进门，就看见苍昊试图在不弯腿的情况下去捡地上的柴禾，顿时大惊失色。“你别动，我来！”

　　眼见着断木枯枝自动漂移成一堆，苍昊没吭声。他低头擦燃火折子，随后扔到柴堆顶上，动作僵硬地坐了下来。

　　细小的火舌哔哔啵啵地舔舐着木柴，很快就燃成一片。暮春单薄的寒意很快被驱散，显得破庙里的沉默愈发尴尬。

　　奉扶摇从不知道，苍昊不管她叫仙女姐姐的时候居然更难熬。上辈子没发生过这种事，她对此毫无经验。想了半天，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你别生气……金凤我已经收起来了。”

　　苍昊还是没吭声，只瞥了她一眼。

　　至少愿意搭理她了，是个好迹象……奉扶摇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又问：“你困了吗？”说着，她就用灵力清理出来一片干净地面，顺带摸出了枕头被褥。

　　苍昊并没去看这些，而是直直地盯着她。等到奉扶摇忍不住开始心慌时，他才沉声道：“不要总是对别人那么好。”

　　……这是什么意思？

　　奉扶摇顿时如坠五里雾中。是说她不应该救他吗？还是说她救了他、收金凤就是应该的，不能推辞？最后，这个别人指的是他自己，亦或者……

　　“你在说什么啊？”她装作没有多想的样子，“你怎么能算别人呢？”

　　这个回应苍昊完全没能预料。他怔了一下，随即缓过神来。“刚才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先低头。”

　　……啊？奉扶摇这下真的震惊了。她认识的王太孙殿下有这么通情达理、体贴入微？这都能算变相道歉了吧？

　　结果，苍昊还没说完。“凡事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总是没错。”他最后总结。

　　奉扶摇愣得完全没法接话，两人便没再交谈。夜更深了，苍昊也睡着了。她悄悄靠过去，近距离打量将要长成青年的英俊脸庞，以及他不自觉蹙紧的眉头。

　　他是苍昊，但他绝不是这个时间段的苍昊。他很可能跟她一样，都是重生而来。不对劲的伤口和不对劲的态度，用这个理由都能解释。给她金凤更能解释，因为上辈子他就是个知道控制界限的人，同时恩怨分明——

　　只要她保证他的人身安全，并不告诉她如何东山再起的细节。在意识到自己对他已经失去用处之后，她自觉离开了高阳，根本没料到他后来还给她立了许多云梦仙子庙。

　　但这个苍昊知道得似乎有些太多了。

　　他最后的三句话说得都对；实际上，因为实在太对，简直就像是他知道她被简亦心骗取了法身、乃至性命。愿意帮别人忙是好事，但有些人不配，尤其是白眼狼。在此方面，他和她显然能轻而易举地达成一致意见。

　　问题在于，她陨落在他驾崩之后。就算苍昊是真龙天子，他也不可能预知自己死后的事情吧？而且，可能知道她能够祛除魔气的人根本没几个……

　　譬如说魔尊辛芜，原书里根本没提她和他有关系。同人里也是在她死后作者硬加的设定，为了挽救败笔而把她强行塑造成三界帝君共同的白月光。这还是其次；更重要的是，给辛芜制造一个先与简亦心反目的理由，这样简亦心就能出于“自保”的心态杀掉辛芜，以“挽救”主角已经为负的道德底线。

　　话再说回来，辛芜是确实知道的那个。可他被属下追杀又不是什么光彩事，肯定不会四处宣扬。而且辛芜威胁归威胁、隐瞒归隐瞒，却不太像能做出反手卖恩人的下作行当的人……

　　思来想去许久，奉扶摇半咬着嘴唇，心情复杂地瞥了地上的人一眼。

　　原书以男主简亦心为第一视角，配角的经历大都一笔带过。就像她是朵单纯白莲花，并没细写到底如何修炼；就像一出生就在神界的有去人界历练的传统，但只用在了女主与男主的相识上。

　　至于那个后宫同人，穿越者手握系统、开着上帝视角，又信奉目标至上、手段无所谓，这才导致了她的陨落。若是她没记错，男主原书的对头们也一一被提前干掉了。

　　可能知道真相，大概率和男主不对付，再加上想要阻止她被利用的前提，人选范围就变得非常狭窄。如果结合苍昊的身份和大爷脾气，岂非只能对应一个人？

　　奉扶摇着实想不通。她以为苍昊是掉她水塘里唯一一个可以称作正常的帝君，在三界帝君白月光的扯淡设定也是同人作者顺带拉上的，现在怎么会高度疑似下界历练的神帝太子归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