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皮死书》路车昭

47、同是天涯沦落人

　　“国主陛下，国主陛下，臣妾有急事要启奏，我能进来吗？！”
　　那是野利皇后的叫声，虽然声音不响，但却显得微微有些急促。
　　咩迷宠儿轻轻摇醒了李元昊。
　　“昊王，请您饶恕宠儿的不敬，搅醒了您酣甜的美梦……您听见了吗？野利皇后，您的妻子正在外面叫您哪，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李元昊站起身来，似乎有些歉然，“我竟然睡着了，宠儿，你可知道，我已经有好多年没有睡的这么舒适了，这都是因为你，只有在你这里，我才可以这么地轻松、自在！”
　　咩迷宠儿轻叹一声，“昊王，您快下令，让皇后娘娘进来吧。”
　　“宠儿，你先回自己的厢房，我很快就会去找你……宠儿，你会等我吗？”
　　咩迷宠儿点头，“您知道的，从前在兴州，我已经习惯了等您！”
　　李元昊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这时门外又传来了野利皇后的叫唤声音，“陛下，您没听见吗？”
　　“听见了，我的皇后，你进来吧！”李元昊又看了一眼咩迷宠儿，“许是皇后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她一向行事稳重，不会这么不识轻重的，看她催的这般焦急，应该是有什么一时半会儿解决不了的麻烦，看来我不会很快去你那里了，宠儿，你一定是累极了，就别等我了，早些去歇下吧，明日还要……你早先安歇吧！”
　　咩迷宠儿向他行了一礼，“是的，昊王，那我先下去了！”
　　这时候野利皇后走了进来，正好与要出门的咩迷宠儿四目相对。
　　野利皇后笑着说：“姐姐，您可千万别怪我，本来您同国主陛下久别重逢，一定是有说不完的话，我实在是不该打扰你们叙旧，可这里确实是有些棘手的事情非要陛下亲自去解决，所以……”
　　咩迷宠儿道：“皇后娘娘您言重了，国政大事，不可轻忽，宠儿的事，再大也是小事，绝不能因小失大，娘娘快去同陛下好好商议，宠儿先行告退！”
　　“姐姐慢走，我不送了！”
　　咩迷宠儿对野利皇后一向存着几分忌惮，当下加快脚步离开房间，隐隐听到李元昊问野利皇后，“皇后急匆匆的来见朕，到底有何要事？”
　　至于野利皇后是如何回答的，却听得不是很清楚了。

　　回到厢房，只见一个姑娘站在自己的房门口，那是没移小姐！
　　“没移小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在我的门口干啥？”
　　石飘雪忙道：“娘娘，您别误会，我没有恶意，只是看见国主陛下将您召去，半天不见您回来，心里……总是有些放心不下，所以……”
　　“所以，你便在我的房间门口等我？”咩迷宠儿笑着说：“要我平安回来了，你才好安心的去睡？”
　　石飘雪脸一红，不回答。
　　咩迷宠儿又笑着说：“万一……万一国主陛下留我在他那里侍寝（说到这里她自己的脸也红了）那……那一夜看不到我，岂不是要白白的空等一夜？”
　　“娘娘，您……您会不会觉得我太小孩子脾性了？”
　　咩迷宠儿心里十分感动，她走上前去一把握住石飘雪双手，“不，怎么会呢，好孩子，只是，你我也不过匆匆会了几面，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呢？”
　　石飘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外面风大，孩子，咱们进屋说。”
　　咩迷宠儿携着石飘雪的手走进了房间，石飘雪赶忙拿出火折子把桌上的蜡烛点亮。
　　“娘娘，虽然我们相识的时间并不长，可是上次在吐蕃人的寨子里面，您对我讲了您从前的往事，而我……我也把我许多的秘密告诉了您，这些秘密，我连我的父母都没说，所以，我觉得您仿佛是这个世上最懂我的人，最亲厚的人，就像是他们汉人说的‘知己’一样！”
　　咩迷宠儿紧紧握着石飘雪的手，“孩子，我的心里，也是一般的想法！从前我是元昊太子的侍女，心里爱慕着他，你是宁明太子的侍女，而你对宁明太子的情愫，便一如当年的我！唉，这是岁月的轮回，也是命运的奇迹，只是我要日日夜夜向长生天和佛祖祷祝，不要让你重蹈我的噩梦，愿善良的宁明太子能够早日读懂你的真心，珍惜你的深情！长生天明鉴，佛祖垂怜，一定会让我和昊王不曾拥有的长久甜蜜，可以在你们的身上得到体现！”
　　石飘雪饱含热泪，“娘娘，谢谢您，谢谢！”
　　“雪儿，我的好孩子，你不介意我这么叫你吧！（石飘雪连连摇头）当年我曾经为昊王怀过一个孩子，是个女儿，只是可惜……若这个孩子生下来，也该有你这般大了。好孩子，擦掉眼泪吧！”咩迷宠儿从怀中抽出丝帕，替她拭去泪水，“眼泪可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它是一场噩梦，会让吉祥与幸福掩面离你而去的，我这一辈子，便是一直将自己泡在无穷无尽的泪水之中，所以才会厄运连连，所以雪儿，擦掉眼泪，虽然你是女孩子，但也不能轻易就败给眼泪！”
　　石飘雪点了点头，“娘娘，国主陛下他……他明日一早便要拿您去换回太子殿下，是吗？”
　　“是的，”咩迷宠儿吁了一口气，“所以雪儿，不要为宁明那孩子担心，他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的！”
　　“可是，娘娘您呢？斯督铎本来已经擒获了太子，可以拿太子的性命要挟国主陛下，可现在却因为您的缘故，又要把太子送回来，让他得而复失，斯督铎会不会越想越恨，迁怒起来，将这满腔的怨恨……”
　　“将这满腔的怨恨发泄在我的头上？”咩迷宠儿望着石飘雪忧容满面，安慰她道：“放心吧，雪儿，第一，斯督铎绝不是为了我才要放宁明太子的，而是他自己深陷险境，迫于大宋的压力，只能勉强答应以宁明太子来换我，第二，这斯督铎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我……上次在吐蕃人的寨子里面，你不是问我，斯督铎对我怎么样吗？当时我不愿多谈，现在看见雪儿你这般为我担忧，我便告诉你，当年他是在战场上把我掳了去的，他……唉，这也是冤孽，如果他是个始乱终弃的混蛋，兴许我早就趁着他一个不备，将他杀了，可偏偏他一直对我甚厚，为了我这不祥之人，还将他从前的妻妾妃嫔通通驱走，整个西凉六谷部的大帐里，便只剩我一个女主，这么多年来，他待我，始终是有三分歉疚，三分尊重和三分眷恋，所以，你完全不用为我担心，回到西凉，我照样还是做我西凉天大王的王后，一切照旧，你大可放心！”
　　石飘雪忍不住想，虽然你自小便爱慕李元昊，因爱生痴，可这李元昊不仅天性凉薄，对你失陷敌营不闻不问，而且负心薄幸，见一个爱一个，妃嫔无数！与之相比，斯督铎虽然是强迫你做了他的妻子，但不管怎么说，却能对你一心一意，到了今天，你依旧对李元昊念念不忘，而对斯督铎却始终是不愿多谈，不屑一顾，这样子的执念，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她转念又一想，唉，其实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同她一样，宁明太子的心里压根就没有我，他还是我仇人之子，可我还不是对他一样念念不忘？日后若是出现了一个深爱我的人，难道我会就此转念吗？
　　咩迷宠儿见石飘雪怔怔的发呆，微微一笑，“已经是深夜了，雪儿，你快回去睡一会儿吧？”
　　“娘娘，明天你就要回斯督铎的身边了，这一生，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也是难说的很了，就让雪儿留下来陪陪你吧？”
　　咩迷宠儿摇头，“孩子，这不可以，你也知道，野利皇后一向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自然难免恨乌及屋。你同我这般亲厚，她会迁怒你和你的家族的，其实你在我这儿逗留了这么久，传到她的耳朵里，她必然已有些许不爽，日后有机缘，你便对她说，是因为太过担心宁明太子的缘故，才拉着我打听斯督铎那儿的情形，看到底会如何为难太子之类的话。但你一定要切记，断断不能刻意去解释，野利都兰这个人，较那比干还要多上一窍，要蒙她可不容易，一定要记得！好了，孩子，快些回去吧！”
　　石飘雪不舍，连连央求，咩迷宠儿只是不许。
　　石飘雪无奈，只有起身告辞，咩迷宠儿将她送走后，也实在是累到了极致，心想方才在李元昊那里，他那句话一说，是断断不会再来了，离着天亮还有两个多时辰，当下便吹熄了烛火，走到床边，躺了下去。

　　咩迷宠儿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被隔壁两人说话的声音给吵醒了过来。
　　只听其中一人说道：“姊夫，你说明儿个，咱们能顺利把太子殿下给救回来吗？”
　　那是没藏讹庞，不用问，另一个人必是野利遇乞了，原来他们的厢房便在自己的隔壁，这么晚了也不睡，只是他们说话这般大声，竟不怕让我听见吗？
　　野利遇乞说道：“放心吧，日前延州那边韩琦和范仲淹已经再三保证会确保太子殿下的安全，更何况释放殿下的命令，是由大宋皇帝亲自下的，这所谓的中原□□，一向是最爱面子的，决不可能食言而肥。”
　　“不错，姊夫说的对，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国主陛下难道就能咽下这口气？虽说太子会平安归来，我们这边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折损，但是咩迷王妃，却不得不再还给斯督铎，此外还有一节，多年来，陛下都不把大宋放在眼里，这一次要靠大宋出面调停，总是在人前丢了脸，依着陛下的性子，姊夫，你说他会真的让斯督铎平安归返西凉吗？”
　　听到这里，咩迷宠儿不由得心中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