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縻》精灵果果

9、第 9 章

　　下
　　那个人，走了。
　　敏之端着最后一味药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
　　一字未留。
　　敏之把药装进一个密封小罐里，追出门去。

　　“为什么跟过来？想杀我？”贤伤势未愈，行走不快，刚爬上崖顶，就被敏之追上了。
　　“最后一味药，一定要吃。”敏之把药递到贤的面前。“吃了这药，便告诉我你的名字罢。”
　　“你来杀我，却连我是谁也不知道么？”贤接过药罐，眼也不眨的喝下去。
　　“我只知道你爹杀了我师傅……”敏之低语，避开贤的眼睛。
　　“万俟贤。我叫万俟贤。”仿佛感应到了敏之的悲伤，贤感觉胸口隐隐有些疼痛。

　　“我的命是你救的，想要随时可以拿去。不过，荆州城我是一定要去的。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贤把罐子还到敏之的手中。
　　“我知道。”敏之把药罐子抛向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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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上路，敏之一路跟随。贤没有问他为什么。他也没有解释。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只是想要跟着他。
　　贤埋首赶路，也不理会他，不看他，不与他说话。敏之却一直坚定地跟着。半步不离。

　　晚上的时候，敏之还是会哭，白天的时候，他还是不说话，也不笑。休息的时候，敏之弹琴，贤倾听。饥饿的时候，贤猎野物，敏之烧烤。他们就这样一路无言的，却又默契的相处着。

　　贤和敏之都曾在心里默默地希望这条路能一直走下去，没有尽头。

　　虽然贤一路小心谨慎的隐藏行踪，靠近荆州的时候，还是被刺客发现了。
　　越来越多的刺客，杀也杀不尽。

　　敏之白天帮他退敌，晚上哭叫得越发厉害。后来，敏之晚上便不睡觉了。

　　贤不止一次想开口让敏之离开，可是，当他对上敏之清澈的眼睛，便开不了口。他知道敏之看似温柔，却倔强如牛犊。

　　于是，贤陪着敏之通宵。虽然他很清楚，在夜间补充体力对于白天的奔波和应敌是多么的重要。
　　“李敏之，弹一曲笑傲江湖吧。”“我不会。”
　　“万俟贤，你想不想听故事？”“好。”
　　他们开始有了短暂的交谈。开始有了粗浅的了解。

　　贤知道敏之的父亲原是翰林学士，是二皇子万俟希澹的老师。后来政变的时候被牵连，株连九族。敏之被老仆救出，改姓换名，浪迹天涯。吃不饱饭，穿不暖衣，病不能医。直到遇上赫在和东海。后来遇上嵇元丰，遇上李特……
　　敏之说他喜欢白梅花。
　　敏之知道贤从小被送入佛门学武，稍长成人就随父征战，这些年一直领兵驻守在北疆。很少回家，不记得母亲兄弟的模样。只记得北疆很寒冷，很蛮荒。打仗很残酷，很血腥，看兄弟们惨死眼前，日日月月年年，后来便麻木了……
　　贤说他房前种满了红梅花。
　　许是二人命运多舛，心底都积压了太多的悲伤，想找个宣泄的出口。

　　直到有一天，敏之支撑不住睡着了。贤第一次把哭叫不止的他抱进怀里。他便平静下来。不在颤抖哭泣。
　　之后的每个晚上，贤都会抱着他睡觉。

　　于是贤越来越疲惫，因为每晚都无法休息。他也越来越忧伤，因为他知道，敏之时日无多了。
　　其实，只要敏之离开他，一切便没有这样绝望。
　　可是，他知道敏之不会离开。

　　荆州城就在眼前了。万俟家军的驻地就在十里之外。
　　隐隐的可以看见营火，可以听见兵戈声。
　　贤第一次带着敏之在夜间赶路。
　　因为，万俟军帐中有全国最好的神医……

　　那个刺客，使得一手百步穿杨的好弓箭。
　　那只箭射过来的时候，贤本可以躲开。
　　只是因为那个时候，敏之突然脚下一软，跌坐在地，发出痛苦的呻吟。贤明明听见脑后成风飞箭射来，却恍若不知，只一心朝敏之奔过去。

　　噗……
　　贤一个踉跄。
　　其实，不远了，敏之就在眼前，那因毒气攻心而痛苦扭曲的脸庞就在眼前了。
　　想要抬手，抹去他脸上的汗水，可是，手臂很重，抬不起来。眼睛很模糊，看不清楚。
　　“敏之……”
　　敏之，有一句话，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告诉你。
　　“李敏之，我……我不曾……不曾爱过你……”
　　“我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哭？”

　　敏之，如果还来得及，我很想对你笑一下，然后看你笑一下。想要告诉你，你笑起来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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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雪越下越大了，山路都被封住了。北疆果然如你所说一般的寒冷。
　　其实，你一直都知道的对不对？
　　我中的是情毒。
　　为了给你解毒，我去求东海。
　　他哭着问我，“为什么要救一个仇人？他爹杀了李特！你却让他住在李特的屋子里！”
　　我无言以答。

　　如果要救你，便不可以爱你。
　　这是东海的条件。
　　于是我服了情毒。
　　只要对你动情，毒便运走全身。
　　清醒的时候，可以用内力压住毒性，一旦睡着，便会疼痛难抑。

　　你说你不爱我，我也没说过爱你。
　　你不曾对我笑过，我也一直没有为你弹笑傲江湖。

　　可我的毒性却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痛。
　　而你越来越疲惫，越来越忧伤。

　　贤，我好痛，全身都痛。
　　赫在说，这里有忘川水，喝了就能忘记你。
　　忘了你，情毒便解了。
　　忘了你，我便能重活。

　　可是我不想喝。

　　今天已是第四十九天了。
　　中情毒，七七四十九天缠绵痛。痛过了，便是死。
　　我找到了忘川河。
　　赫在和东海在等我回去。
　　而你已经不在了。

　　可是我不想喝。

　　我宁愿记着你死，也不愿忘记你活。

　　贤，他们说这里没有白梅花，可是我看见了。
　　花开若雪。
　　旁边枝根盘绕着一株红梅。
　　花开似血。

　　云开雪初霁，疏枝发几多。暗香盈满袖，携来赠故人……

　　忘川河上，奈何桥；奈何桥边，三生石；三生石前，孟婆汤。
　　你我不饮孟婆汤，堕入轮回盼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