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生旧巷*番外之往来知春秋》云山轩裳

2、往来知春秋

　　6
　　因为叶倩的到来，家里的一间客房便要腾出来给她住，叶知秋在房间中整理着高二的作业和资料。
　　堆在最上面的书本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如同那些她不想再提起的过去。
　　她的骄傲，在这旷日持久的暗恋之中，早就消失殆尽。
　　叶知秋抱着一摞书，弯下腰放在地上，站起身，捋了捋有些凌乱的刘海，她呼出一口气，也盘腿坐下，随手抓了一本书翻看着。
　　是物理必修3。
　　高三的寒假前，物理早就行进到一轮复习的尾声，虽然自己讨厌陈光军的那副嘴脸，但物理还是稳定在中等程度的水平。
　　她随意地翻了翻，书里面贴满了各种颜色的便签，便签上写着当时自己做错的题和注意事项。
　　当时觉得这肯定会用着，可是高二快放假时，学校下发的资料里，就有详细全面的整理。
　　那时候，叶知秋，有一丝丝地抱怨和不平。
　　凭什么？
　　原来她自己认认真真整理出来的东西，别人花个几十块钱便可以全部得到，甚至更好。
　　可是，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也许，所有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告诉她，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叶知秋抓着滑落下来遮住视线的头发捋至脑后，将物理书放到一旁的书堆上，却看见两本书之间有一个纸片小小的一角，她探身抽出。
　　是一张粉色的明信片。
　　那是一封不属于她的情书。
　　落款是杨翊。

　　“知秋，付颖和我说，那天是你把我放在周悦生桌上的纸条拿走了。
　　“付颖还说……你也喜欢周悦生。
　　“她说的是真的么？”

　　她最好的朋友和她一起喜欢上了周悦生。

　　“那张纸条，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付颖的话你也信。
　　“周悦生成绩那么烂……我……”
　　可她到底没发过去，只是回复了一句：“怎么会。”
　　连问号都不敢轻易敲下，便退出了界面。
　　后来杨翊因为这件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闹着出国，但最后又被阻止了。而她们，又像是回到从前一样，依旧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只是之间再不会有周悦生。
　　她不是不愧疚，但每当想承认自己的阴暗时，却丢失了勇气。
　　叶知秋至今还记得杨翊第一次和她指认篮球场上的周悦生时说到的那件事情。
　　杨翊说，一次分班考试，坐在他前面的男生在考试收卷后，将自己的试卷一角翘起，方便坐在最后一个的人来收卷。
　　“就是这个细节打动了我，知道他后，还打听到了不少他的信息。”
　　杨翊如是说。
　　虽然叶知秋后来仔细观察过，周悦生一般都是做完试卷便一摔笔，仿佛啥事没有的主，但她却能作证，那天的周悦生确实将自己的试卷翘起了一角。
　　时间似乎总是能将细节轻易地抹去，在杨翊的记忆里，她已然忘却，那天，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叶知秋起来收的试卷。
　　其实本来也没什么，不是么？

　　7
　　“知秋，我可以进来么？”
　　房间门忽然被敲响，叶知秋回头，看见叶倩手搭在把手上，站在门口。她放下手里的书迟疑地点点头，叶倩走进来，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叶知半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叶倩在床沿坐下，将手撑在床上，四处望了望：“没事，我过来坐坐。”
　　虽然直觉告诉自己叶倩是有话要对自己说，但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回过身继续翻看着书本。
　　一时房间里很安静，叶知秋虽然看着书，但心思还是不时飘忽到别处，叶倩要是有话和自己说，那么是关于她自己，还是爸爸的事？
　　但没过多久，叶倩就开口了：“知秋啊，我就不打扰你了。”说着便对她笑笑，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叶知秋扭头看着她走出了房门，张了张嘴，却还是没说出口。
　　“你可以和我聊聊么？”
　　旁门被关上，叶知秋才转过身将手里的水笔丢到桌上，将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椅背上。
　　其实她明白，即便她叫住了叶倩，所谓的聊天可能只是一种形式了。
　　可她并不需要那个。
　　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来充当她的秘密树洞，可是没有人有这个义务，她也不相信别人。
　　即便她愿意对别人坦诚相待，别人却不一定愿意与你促膝长谈。
　　这个道理她早就懂了。

　　8
　　叶知秋曾在作文里写过一句话：当局者迷的根本只在于自己的放任和丢弃。虽然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过于武断和绝对，但是无论在作文分数上还是周悦生身上，都一一应验。
　　高三的上学期，女生的直觉告诉她，江暮雨和周悦生之间有些许不同了，虽说似乎他们之间还像从前一般玩闹，但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也许是周悦生的笑容？
　　她忽然想起来自己那次在厕所里对着江暮雨用她自认为高傲的语调说出的：“我劝你也不要喜欢他”。
　　其实，从头至尾，她都像一个傻子一样，置身局外，却一副自己什么都明白的面孔。
　　这样其实很可悲吧，就好像那天回去，她发现因为坐在洗手池上，衣服后摆被池上积水打湿了一大片的局面。
　　当局者尚且清醒，她这个旁观者却早已迷失了。

　　9
　　爸爸终于回了家，却好像只是平常的回家，妈妈也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转身到厨房了。
　　那天的饭吃得不尴不尬，只有叶倩在中间试图缓和气氛。
　　爸爸回来得突然，妈妈的脸色淡淡的，叶知秋埋头吃着饭。
　　“知秋马上要高考了，多吃点啊。”
　　叶知秋点点头 ，她明白隐藏在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女儿要高考了，要以她为重，你们就别闹了。
　　叶知秋心里酸酸的，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庆幸自己手里有这么大的砝码，她夹了一块豆腐到碗里，从鼻子里挤出一个“嗯”。
　　夹杂着莫名的委屈咽下了喉咙里泛起的悲伤。
　　那些悲伤，是旁人无法触及的孤独，终将自己的坚韧腐蚀殆尽。
　　爸爸举筷给她碗里夹了块肉。
　　“吃吧。”
　　他说。

　　10
　　寒假中的青溪因为新年而变得有几分生气，小区里的绿化上早早地挂起了彩色的小灯泡，广场上的大妈们也不再出没，以往热闹得过份的广场显得有些冷清。
　　叶知秋站在窗前，嘴里呼出的气体在窗户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气雾。叶知秋伸出食指，在上面画出一个笑脸，触感冰凉。
　　也许是窗户本身接合得不够严密，缝隙之处还能感到微微的冷风渗透进来。
　　新年还有两天，人人都为迎接新的一年而忙碌，妈妈出去采购还没回来，但也许，只是为了可以避开。爸爸和叶倩在卧室里谈着话。
　　寒假在新春的到来溜走了一大半，自己的寒假作业也只动了一点点。一半是懒惰，一半是…….她也说不出的心理，也许是一种虚荣的骄傲。
　　班级群里已经开始有一大波人说着自己的寒假如何颓废，开学考试如何跪，自己也忍不住发了句：“唉，我作业也没做呢。”
　　原本还是热烈讨论的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她的话仿佛像一个在音乐进行到一半时突兀出现的休止符，戛然无声。
　　没有人回复，她退出群聊界面，给杨翊发了一句：“新年快乐。”

　　去年的古镇一日游之后，关于她和周悦生的绯闻慢慢地有模有样地从班里传开。
　　大多的人以看戏的口吻，而其中也不乏带着羡慕和不甘的情绪的人。
　　但那些，她不在乎，周悦生没有像以往那样表现出讨厌自己或者这些流言的样子。
　　可连她自己都明白，这是流言。
　　于是她慢慢地向他靠近，虽说他的反应不算热情，但至少没有拒绝，这些便她一手制造出的所谓“亲近”足够让付颖这帮人讨论一段时间了。
　　直到那次奶茶店，周悦生的异常举动说明了他有了在意的人，或者说是，喜欢的人。
　　原本她还有一丝丝幻想，也许周悦生心里是有一点点的自己的位置，可那天他的皱眉，他的语气语调，粉碎了她所有的一厢情愿。
　　那个人是谁？
　　她想知道，又不想知道。
　　反正，不是她。
　　童话里灰姑娘的水晶鞋，碎片散落一地。

　　“知秋？”
　　“嗯？”
　　叶知秋回头，看见叶倩走了过来，将手搭在窗前的防护栏上，“看什么呢？”
　　“没什么。”
　　她抿了抿唇，收回自己的思绪。
　　叶倩向后拢了拢自己的长发，测过脸笑着看着她：“在想心事？”
　　她不做声，只是将视线移开。
　　叶倩叹出一口气，略低一低头，又抬眼看向窗外。
　　“知秋，不要想太多。
　　“你爸妈……
　　“唉，不要担心……”
　　支离破碎的句子却已足够表明来意。
　　她扬起笑脸，缝隙里的寒风吹进她的脖颈，令她稍稍打了个颤。
　　“放心吧，我没事的。”
　　一切都会好的，不是么。

　　时间的往复，经历着四季，至少在懂得冰冷之后，就可以描绘出温暖的模样。
　　她所渴望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