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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再送老奴不安好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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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和母亲关于后院的讨论,还没得出统一的结论,就被朝中一件大事中断了。
康熙二十二年六月十四,去年刚刚升任福建水师提督的降将施琅,率兵两万余人,乘战船二百余艘出海攻台。
兵部上下日理万机,旰食宵衣,科尔坤连回家的功夫都没有,更别提收房纳小了。
王氏的心情如夏日的阳光一般明媚。
此番开战,战场远在千里之外,科尔坤不再是冲锋陷阵的兵士,却在后方担着吃重的角色。虽说现在辛苦了些,待到朝廷官兵夺取胜利,却也少不了兵部的功劳。
丈夫有望晋升,家里又没有新人扎眼,王氏吃得香睡得着,待到满三个月坐稳了胎,王氏养的白里透红,气色比之前还要好上几分,就连姜氏见了也没了别的交代。
不过显然有人看不惯王氏顺心,没过多久就给她送来一个大.麻烦。
身着墨灰色松江布袍的老妇头发花白,仿佛死了娘一般哭倒在王氏面前:“三奶奶,老奴可算是见着你了……”
王氏唬了一跳,抚着胸口问不出来:“这……这是……”
二太太跟前的陈嬷嬷皮笑肉不笑地介绍:“这是范嬷嬷啊!当年她陪着奶奶去过宁古塔,还伺候着您生下了大姑娘。这不,太太知道您又要生孩子,特特把范嬷嬷送来伺候着,有个用惯了的老人儿看着,大家都能放心。”
范嬷嬷便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干枯黄瘦的脸,当年那富家太太般的圆润消失殆尽,只那一双三角眼依旧灵活的过分:“老奴身子不争气,千里迢迢地从关外回来,险些去了半条命。这些年孤零零地在庄子上养着,好不容易听说您回来了,老奴才觉得有了指望,可惜一直等不到召见,这心里凉的啊……”
“范家的觉得哪里凉了?”清冷苍劲的声音打断了范嬷嬷的埋怨,紧接着一个腰背挺直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迈进屋里,“范家的,你这一忽儿叫凉一忽儿嚷热的,莫不是病还没好透?要不要回去再养养?”
范嬷嬷倏地闭上了嘴。她敢仗着觉罗氏的势,在王氏面前撒泼耍赖,却不能在郝嬷嬷面前装疯。虽然她们都是下人,但她一个继室跟前失了宠的嬷嬷,哪能和原配亲点的管事嬷嬷相比?要知道就连府里的老太爷,都会给郝嬷嬷三分颜面,范嬷嬷自认没有这么大底气和她相争。
范嬷嬷急忙改了口:“没有的事,我的病早好了,就是一直惦记着三奶奶。”
郝嬷嬷淡淡地哦了一声:“既然这般惦记,也没见你逢年过节进来给主子磕个头。”
范嬷嬷噎了一下,干笑道:“这不是因为奶奶没召见,我才进不来嘛……”
郝嬷嬷刀子般的眼神剜了过去:“那你这会儿怎么又进来了呢?”
看到这个情形,陈嬷嬷皱起了眉,这范家的连说话都占不了上风,还能不能成大事?
不过既然人都送过来了,就不能半途而废。
陈嬷嬷咳嗽了一声,道:“好了好了,都少说一句。二太太把人送来,是为了照顾三奶奶的。二位都是办老了的,还当同心协力,二太太可把三奶奶交给你们了。”
郝嬷嬷只淡淡地颔首,没有多说一句话。范嬷嬷却把胸脯拍的山响:“二太太尽管放心,包在老奴身上。”
二太太放不放心没人知道,齐布琛的心却悬了起来。
又一次在额娘院里见到这个作恶多端的老刁奴,齐布琛心里一寒,顿生警惕。
心不在焉地上完魏姑姑的课,齐布琛便对王氏道:“额娘,您现在是双身子,可不能劳神。回头我去求求老太太,我还是搬回来住吧,也能好好照顾您。”
王氏压根猜不到女儿会认识范嬷嬷,只当她是关心额娘,心里十分感动,然而她却摇头拒绝了:“老太太要了你过去,陪着她就是你最要紧的事,额娘知道你的孝心就行了。”见女儿还要劝,王氏定定地看着她:“别以为老太太好说话,小事上她可能懒得计较,但大事却必须顺着她,她最恨的就是晚辈不听话。你快打消这个念头,别让额娘担心。”
齐布琛看着额娘严肃的脸,只好讷讷地点了头。
然而她终究不放心,回去便让人特地买了些清真点心回来,亲自提到了后罩房。
郝嬷嬷还是住着大单间,齐布琛进门的时候就见不当值的冬暖正在陪她聊天。郝嬷嬷对齐布琛的到来有些意外,大姑娘虽然对她礼敬有加,却还是第一次登门拜访。
齐布琛客客气气地和她说了几句闲话,见郝嬷嬷虽然面容严肃,眼神却很温和,齐布琛便鼓起勇气试探着问道:“嬷嬷可知那范嬷嬷是怎么进来的?”
郝嬷嬷眼睛盯着她好一会儿,就在齐布琛以为她会拿话敷衍的时候,却听她道:“姑娘知道,这发配到庄子上的人,轻易是回不来的。不过范嬷嬷毕竟曾是二太太跟前得用的,只要找对了门路,使些银子打点,自然会有为她说话的人。”
齐布琛心里一动,决定自己也要坦诚些,便轻声道:“我今天来是想告诉嬷嬷一些事。听说我出生的时候,便是范嬷嬷伺候的,不过额娘不足月就生产,我小时候七灾八难的没少生病,范嬷嬷回来的又早,我对她也没什么印象。后来我们到了盛京,我在一个巧合之下听见她的名字,却不是什么好话。”
郝嬷嬷快速消化了话里的内容,见齐布琛停在这里,便使了个眼色,冬暖出去绕了一圈,回来后在门口点了点头,然后自己也不进屋,直接守在外面。郝嬷嬷才道:“姑娘可以说了。”
齐布琛点点头,压低了声音把当年阿林和阿克敦的话复述了一遍,末了又道:“现在见到范嬷嬷,我只觉得害怕,秋妈妈温柔软善,从不得罪人,范嬷嬷怎么会对她下这样的狠手?”
郝嬷嬷冷笑一声:“她要对付的可不是秋爽,那事也不全是她的手笔。”见齐布琛听得认真,郝嬷嬷的神色又柔和下来:“姑娘须知,下人们的身家性命全都掌在主子手上,除了个别胆大包天的,哪一个不是揣度着主子的心思办事?所以看下人做事,不能光看表面。想要看得明白透彻,必须由表及里!”
齐布琛眼神闪动,又问道:“那范嬷嬷背后之人,又为何算计额娘?”
“三奶奶当年也是管过家的。多了一个管事的,银钱上头便不那么称手了。”郝嬷嬷语重心长地道:“很多事情归根结底,不过是为了‘利益’二字!”
齐布琛脱口而出:“莫非是为了给兄弟跑爵位?”
“姑娘的消息倒是灵通。”郝嬷嬷嘴角微翘,目露赞赏,又道:“那姑娘必定知道如今打理外院的是三老爷吧。我再给姑娘透个消息,之前三老爷接手外院的时候,交割账目很是费了一番周折,前前后后查了五六年的账,末了老太爷发了一顿火,后来内院的银子便都由前院的账房统一发放了。”
齐布琛大吃一惊,二太太为了娘家,竟然贪墨婆家的银钱!
那若是她把管家大权捏在手里,又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齐布琛遽然想起了想起额娘前世少了的嫁妆,心里如针扎一般疼了起来。
郝嬷嬷见她脸色发白,少不得又安慰了一番:“姑娘莫慌,咱们既然已经知道了,只要预加防备,那起子小人也作不了妖。”
齐布琛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又给郝嬷嬷行了一礼:“我不能在跟前守着,额娘和弟弟妹妹,全都拜托嬷嬷了。”
郝嬷嬷侧身避开了她的礼,齐布琛也不再流连,魂不守舍地出了屋子。
守门的冬暖这才一挑帘子进门,嗔道:“嬷嬷说话太直了些,也不怕吓坏了大姑娘!”
“姑娘可没你想的那么不经事。”郝嬷嬷慢条斯理倒了一杯茶,一边润着嗓子,一边暗自回想。自从她发现那两朵红花背后的人是谁,就知道大姑娘虽然年纪小,却是个有成算的。
今日一看果然很不错。
冬暖脸上透出了别样的欢喜,笑嘻嘻地道:“那么嬷嬷是打算教导大姑娘了?”
郝嬷嬷白了她一眼:“可不敢这么说。大姑娘跟着举人先生读过书,又跟着宫里的姑姑学礼仪,涵养才学自是极好的,哪里轮得上我一个老奴来教?”
见冬暖笑得揶揄,分明不信,郝嬷嬷也不再说那些套话,只叹了一口气道:“太太于我有救命之恩,临终前又把三爷托付给我,我便该帮着尽尽心。三奶奶光明磊落,魏姑姑教的又都是堂堂正正的那一套,姑娘以后出了门子,少不得遇上龌龊事。既然她聪明机敏,我便托大多说两句罢了。”
冬暖收起了脸上的笑,一本正经地行了个礼:“嬷嬷心善,我替奶奶谢谢您。”
郝嬷嬷摆摆手:“闲话少说,刚才姑娘托了我,现在我就要指派你了。范家的那里,记得紧着些。”
冬暖郑重点头:“我省得,定不会让她再张牙舞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