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今日晴》喜娑婆

5、花中独取

　　快过晌午，一个半多时辰，秋君后与风婆才刚逛完了这半条东街。

　　秋君后低下头，瞧瞧二人手中提的东西，现在哪是她要来孝敬风婆，这些全都是风婆要秋君后买给她自己用的。从衣服，首饰，绢布，妆点......秋君后在试过后，只要被店里谁一夸赞，风婆婆就立刻笑得合不拢嘴，直央着要她全买下来。

　　刚开始秋后也还利索，往后去，面上越来越犹豫，越来越为难，什么东西都只给自己买来，那风婆呢？

　　在看清了风婆的用意后，秋君后开口说道：“风婆，我饿了，要不咱们现回家吃饭去？”

　　“欸？！我的小姐饿了？”风婆抬头，面容少许自责道：“怪我。逛得久了竟给忘了时间，那我看咱们就在街上附近找家店面开吃吧。”

　　“怎么能怪您？说来婆婆，今天全都是要我买东西回去，也不见着您有喜欢的，那咱们也就不逛了，直接回家去吧。”秋君后佯装嗔怪地对着风婆说。

　　风婆脸庞一转，焦急道：“你一女孩子家，该好好打点自己。我就一老婆子，身边什么都不缺，再买就是浪费。走走走，午饭后再接着逛。那边有家食铺，咱们现在过去。”说着，风婆就拉过秋君后的手向对面赶去。

　　“我也什么都不缺，今天已经买了这么多了，还是先回去吧，家里不是还有管家和粉芙妖在吗？”秋君后被拉着边走边嘀咕道。

　　“芙妖小姐昨晚便出去了，说是今天晚饭前不回来。至于我家那老头子，估计瞧着我们还没有回去，准已经开始做饭了，不必理他。”

　　“芙妖她去哪儿了？怎么晚上出去？”秋君后瞧着风婆已经走进店里，步子便也跟了上去。

　　风婆摆摆手，一边唤来掌柜的，一边回她：“粉芙小姐呀，倒不用担心，她功夫高，以前也有过几次夜游的经历。再怎么说，我们便是想管着她，也都不顶用啊。”

　　“她确实自由。”

　　“所以说，我们还是把大半儿注意力放在了大小姐你的身上。”风婆从店掌柜手中接过菜单，递给秋君后，又喃喃自语道：“怕是再过一阵儿，你也要走了。”

　　秋君后正点着菜，这时耳朵灵敏，听到风婆的低语，顺口接道：“那我不去便是了。”

　　“怕是不好。你爹死前要你答应他什么，你可须牢牢记住，切莫要你爹娘在泉下得知又伤心了去。”

　　风婆絮絮叨叨地劝说着，直从开饭前到吃完饭出来，还没有停下。这让原本就犹豫不决的秋君后，这下心里更加摇摆了。

　　秋后二人又从一家成衣铺子出来，发现街上一家商铺前面围满了客人。两人走上前看，却瞧见里面竟被围得水泄不通。

　　“银珠香粉”，秋君后一抬头，原来这是间香粉铺。

　　“风婆，我们走吧。”秋君后她对脂粉一类不感兴趣，搀着风婆便要离开，却见风婆立在那里不动，伸手拉住旁边一位姑娘的袖子好奇问道：“这位小姐，你们是在干什么呢？”

　　被问道的女子瞥了风婆一眼，抿嘴笑道：“银珠香粉铺最近进了一种香粉，据说女子擦了能招蜂引蝶，十分神奇。”

　　“可不是嘛，那银珠粉还十里飘香呐，最后若是被那羽王见着了，也定会被我们这些抹了这种香粉的姑娘家给醉倒的。”另一个女子听到她的话，也加入进来，还夸张地作出一副迷醉的模样。

　　“唷喔，这么有效？”风婆看看远处不断赶来的买客，半信半疑问道。

　　秋君后听说后倒没表现出任何的偏信。她当时在想，说得这般玄乎，许还真是骗人的把戏，便开始思考如何劝说风婆早点儿跟自己回去。

　　“当然了，有人都看见了。”

　　“看到什么？那香粉味儿真的传出了十里，招来蝴蝶了？”

　　风婆详细问着，生怕自己听错意，直到看见那姑娘点头，她才赶紧转过头来对着秋后询问道：“君后小姐，既然有这么神奇，那我们也采买一些回去，你与芙妖身边最近也都能用得到。”

　　“风婆，君后我向来不喜欢那些胭脂啊，水粉的，先前我们就已经买过一些了。况且这东西，拿回去给粉芙妖用，她也是要丢掉的。”

　　秋君后的话，让旁边的姑娘听到后，心里便不大自在了。你说哪个女儿家不爱胭脂水粉，不喜梳装打扮？她要好好瞧瞧能说出这等虚伪话来的，究竟是谁？

　　那女子抬头认真打量起秋君后，这一看竟是不得了——她姑娘，居然生得如此好！所以才敢说出这般不屑的话来？一时间她心里竟然跟着烦躁，嘴上也泛酸说：“这家小姐，别因自个儿长相标致点儿，就可以到外面自吹虚话了。这次郡里参加选秀的美貌女子不在少数，我可不信你会一直扮得素面朝天，还自觉是清新脱俗，如此自负争得那花魁？”说到最后，她还用绢纱捂嘴，作势嗤笑，目含嘲讽。

　　“我可没说过自己要去选秀。”

　　“那你挤来这里干嘛？”

　　“店铺是对外买卖的，我想来就来。还有，现在本姑娘站的地方，你瞧瞧，可是在大街。自然没想着跟你一起往里处挤，恰是你们挡道了先。”

　　秋君后淡定说完，那女子愤怒不服地瞪眼，只见她从腰间抽出一只手，指着秋君后硬切齿道：“那就别让我知道你有去参选，去了就是牲畜。”

　　“这位姑娘，你说话也太过分了吧。”风婆喝道，又抬高嗓门，对着众人提起：“我家小主，根本不需要那些，也自然是未来的王后。”

　　“哟？老太婆，我看你是疯了吧，还能说出这种大话来。”刚才还在与风婆热烈讨论的女子，现在开始叫骂着，脸上泛着明显的嗤笑。

　　秋后一看形势不好，便要拉着风婆离开，却被风婆反手按住。为争那一口气，管家夫人随即向前迈出一步，直要讲下去：“我们东郡秋家，秋君后小姐，难道没有资格成为羽族的王后吗？是比你，你，你，还有你们都有资格吧。秋君后，君的后，羽王君之后。”

　　风婆话一出，四下里震惊，周围全在纷纷议论，不少人还开始仔细瞧着秋君后，神情有惊讶的，有惊艳的，有惊异的，也有嫉妒愤恨的.....秋后被看的，心里很不自在。

　　“风婆，我们回吧。”秋君后蹙着眉头，要挽她离开，秋君后现在庆幸先前便将上午买的那些东西寄放在了储物铺子里，否则，现在这场面也实在不好拿回。

　　“慢着，你当真可是秋君后？”眼看着秋后要离开，刚才撒泼的姑娘忽然清醒，神色惊疑不定。

　　秋君后点头，“是，我可以离开了吧？”

　　这回没有人说话，站在对面的女子面上显示不安，嘴唇倏然发白，所有人默默为她俩让道。待二人走出包围圈，身后的氛围立即像是炸开了锅。秋君后叹了声气，再没说话。

　　当日傍晚之前，秋府正门前，开始挂起了红灯笼，里面摇曳的烛光，印射到门上，蓬荜生辉。

　　风伯掏出银两，分给几位前来干活的帮工，只见那些个帮工收了钱后，仍向着门里直探头探脑，似好奇里面今住的人。

　　“感谢诸位今日的帮忙，你们可以走了。”风伯客气地催促说，那几人对着挡在前面的风伯笑笑，简单行礼后，慢悠悠地转身离步，却若好似如能够晚离去几秒，还就会碰上什么新鲜事。

　　秋君后吩咐管家将正门大开后，走回屋拿琴去了。

　　风婆做好饭，从厨房里出来，看见正在主园仔细擦拭着柳琴弦的秋君后，对那里一直认真做事，默默无语的自家小姐，心底突地涌现出一种愧疚——都是她今日多嘴，这回他家小主再别无选择了。

　　风婆觉得自己现在无颜见秋君后，但秋后小姐她自回来后便再无进食，管家夫人还真怕把秋君后给饿着了，于是又鼓起勇气上前去：“大小姐，饭成了，吃饭去吧。”

　　秋君后听到风婆唤她，手上动作一顿，于是停了下来，她将手中的擦布放下，立起身来对着风婆一笑：“婆婆，你去叫下风伯，大家都来吃饭吧。”

　　风婆见秋君后并没有怨怪她的意思，这时心里的那块石头便落下了，她点点头，扭身向门口走去。秋后瞧着她走远，走到旁边的大石前，从上面的木盆里舀了一瓢水冲洗了手，接着向饭厅走去。

　　她一进门，就看到一只手正抓向食物，嘴上在嚼食的粉芙妖，“用筷子吃。”秋君后奔上前，不轻不重地拍打下粉芙妖捏住食物的手，责怪道：“又趁着我不在的时候胡来。还有，你昨晚又是去到哪里了？”

　　“秋君后，你决定了吗？”粉芙妖不答她，当即问出她的问题。

　　“决定什么？”秋后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清水豆腐放入口中，嗯，不错，还是风婆的招牌菜。

　　“你让管家把文书都呈上去了。”

　　“消息传得还真快。那么现在外面都是怎么说的？”秋君后支起耳朵，表示很感兴趣地听她。

　　粉芙妖没有回答，她安静地盯着秋君后，像是在考虑秋君后的决心。风婆这时走进来，看见那里坐着的二人，先是对粉芙妖喜笑道：“二小姐你回来的可是时候，正好能赶上吃饭了。”接着她偏头去看秋后：“老头子他想多在门口站会儿，光开着正门没人去看守，他不放心。说是晚会儿再回来吃。”

　　“好。”秋君后点头，风婆也坐下来，拿起碗筷。

　　一时三人无语，只有吃饭的细碎声，吃到一半，秋君后瞥见风婆竟在无声的流泪。面颊上的水儿顺着边沿滴进了碗里，秋君后放下竹筷，“风婆，你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

　　她担心地望着风婆，秋后又怎会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哭，只是她现在也不想讲那理由。

　　“您不必自责的，我们秋家总要有这么一天。往后婆婆您，要照顾好——”秋君后的话未说完整，风婆已开始嚎啕大哭了。

　　“看看管家夫人都50好几的人了，还要哭，不害臊。以后秋君后便是由我照顾着，你们放、心、吧。”粉芙妖带着些许淘气与稚嫩的声音说道，却招来了秋君后的白眼。粉芙妖倔强地努努嘴，这让秋君后在想她那慢生长的小妹何时何地又学会了这套？

　　“粉芙妖，你平日里说话正常的过头，今日这是要闹哪般？”

　　“人家想讨风婆子开心嘛。”说完，粉芙妖还抛来了个媚眼，这让秋君后再也忍受不住了，她抱起肚子哈哈大笑。

　　风婆跟着破涕为笑，她瞧着对面朝自己做鬼脸的二小姐，心头忽然生了安慰，往后有这二丫头在，也让她对主子们的生活放心吧。

　　这时风伯回到厅里，面容带着焦急，“郡守来了。”

　　“只有他？”

　　“还有一大群人，他们走来时还与大门隔着一段距离，我尚未看清他们所有人，便回来报信了。”

　　“哦？”秋君后思忖过后，对着管家道：“风伯你先坐下来吃饭吧。距离他们到主园还有一段距离，我现在去院里点灯，芙妖，你跟我一道。”

　　粉芙妖摸着肚皮，像似委屈道：“可是粉粉还没吃饱呢？”

　　扑哧，粉粉，这丫头是一时一个性，可秋君后已顾不了那么多，她还指望粉芙妖手脚飞快呢。

　　“大小姐，我吃饱了，我与你一块儿去吧。”风婆指根抹抹围裙，站立起身。

　　两人还未走出去，忽觉一影风突地闪过，不一会儿，主园的院子里，全部亮堂起来。

　　秋君后立在饭厅外，指尖儿挑起下巴，倒似很正经地夸奖：“不愧是粉粉，值得表扬。”

　　而粉芙妖瞪着桃花眼睛从她身边经过，不一会儿，里面传出一声尖叫：“秋君后，你居然趁我做活的时候，吃光了我的花生，可恶，可耻，可恨，阴险狡诈贪吃蛇......”

　　秋君后听完一半，果断逃跑。

　　管家三口并两口就吃干了饭，重新返回正门口；

　　管家夫人收拾好饭桌，走去厨房洗碗筷；

　　秋君后此时端坐在主园，手已抚上琴弦，摆好架势；

　　粉芙妖挂在主园唯一的一棵高树上，遥看着正走过来的客人。

　　十年，秋家迎来了第一批客人，待塞满院子时，粉芙妖就开始一遍遍数着：第一遍，148人；第二遍，149人；第三遍，150人；第四遍，151人；第五遍，152人；第六遍，......哇呀，怎么回回便能多出那么一个人来，粉粉郁闷。

　　秋君后那一曲《上善若水》弹得可称得上是有滋有味，如笔触般行云流水，若画墨般惟妙惟肖，深得听众人心。

　　这让原本只是想来看看这“十年家里蹲儿”——秋君后小姐的那堆人，眼突地睁亮了。

　　可不是嘛，这明显就是王后的气质。就算秋君后是以平常女子身份去参加国都选秀，她也该会是王后竞选中的潜力股，超级一支股。

　　秋君后，未愧对她君后这个名字。

　　一曲罢，秋君后端庄立起，踏着最优越的步伐来到郡守跟前，微微鄂首，“郡守大人，晚上好。其他各位，欢迎你们今日上门拜访。”

　　郡守心喜，这秋君后看上去健康饱满，姿容夺目，体貌端庄，技艺又高，还知礼节，他们东郡今后怕是真要再出个王后了。

　　“今日秋府管家将先王的文书呈上来后，我已经派人快马加鞭赶去上界报信了。估计现已经到了陆外，在船上了。差不多十天左右就应该会有信儿了，如果都城那边批示快的话，应该7天就能传回消息了吧。”

　　“有劳郡守了，您办事效率真高。”秋君后微微行礼。

　　郡守神带得意，作势假意摆手：“不劳不劳。虽说是你们秋家，但若你能当了王后，我们东郡也都要跟着沾点儿喜气，不光秋家，我们也是会为你高兴的。”秋后笑笑，没有接话。

　　这些来秋家的人们在各园里东瞧瞧，西转转，附在秋君后家里很久也不出来，像是要把这十年的好奇生惧全部冲洗掉——他们大概也会在想：明日秋家门前照样会是门庭若市，就好比十年前。

　　粉芙妖侧躺在枝干上，腹部传出不满的声音：“一群讨厌鬼。”

　　哼——

　　九天后，上洲传来消息：国都选秀终止，秋家遗孤秋君后一月后进都面君。

　　消息一出，全洲沸腾，尤其是那些原本一直在为选秀做准备的女子们知道后，个个近乎恨得咬牙切齿：秋、君、后，这个本该要死了十年的女子，现又重返人间。

　　她的存在，轻易摧残了百花的争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