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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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记得初见的那一刹那，明明是在黄埃散漫的战场上，却被这男人折出了桃花开遍的意境来。
这并不是说他有多美丽，他只是个普通的，生于战场的男人，皮肤黝黑，剑眉星目，不苟言笑。我一直以为，那桃花开遍的背景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距离那个欺骗我一辈子的瞬间已经过去了十年。这十年间的一切浮现在我的眼前，那个玩世不恭的皇帝，一丝不苟的丞相，深谋远虑的叛贼和血洒沙场的将军居然都已故去，只剩下我一个人，看着世间沉浮，哀叹古人诚不我欺。
而当我坐在这大殿之上，听众人三呼万岁的时候，心里想的全都是从前那个受众人爱戴不已的少年天子。不能说，不敢说，甚至没有立场提及，只能放在心里，当成那个远去时代的最后纪念。
这只是个关于寂寞的故事而已。
第一次见到那位天子，相比实在那仿佛重峦耸翠的大殿之上。我说，下官陈云，字随风。他随手翻着我殿试的卷子，漫不经心的问我为什么自称下官。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带着怎样骄傲的语气回答父亲的名字，也昂首挺胸的抬起头看坐在龙椅上的他。至今，我也不敢大逆不道的评价那是怎样的风情万种。
那种骄傲自然的，仿佛天生注定呆在那样俯视芸芸众生的位置上的男人，他只有十四岁。
其实那个故事那么简单，不过是一个人口蜜腹剑阳奉阴违一个人心知肚明毫不在乎。我看着那个人肆无忌惮招兵买马，也看着另一个人见招拆招甚至肆意纵容。我听到过一个人一脸忠贞的谏言说这样只会养虎为患，而另一个人只会说这没什么你总要找些事情给我做。
人人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而三个男人演的戏却让我无法自拔。他们都知道彼此的力量和心意，却反复的估量斟酌，等待着最后时刻的到来。不过是一个皇帝一个丞相一个叛贼，他们都在等待一个变数的到来，命运会在那一刻悄然转动，直至最后的结果。
我不敢说自己看懂了局势，态度暧昧，言语放肆，衣香鬓影。这是老牌政治家的言语交锋，彼此试探着目的和底限。那是他们睡梦中也不会摘下的面具，把心情、意识、全部一切都掩盖起来，同时也等着其他人从面具下面伸出头来，然后身首异处。很久以后，当我自己也带上面具的时候，也像他们一样，只能祈祷面具永远不会掉落了。
我深觉自己是个幸运的人，至少自己是自愿带上了这副面具，至少自己带上面具的时候，世界上已经没有这么多带面具的人了。不像他们。故事恐怕很俗套，就是这样那样，彼此试探着，迁就着，估量着，妥协着。
我记得那个仓皇的政变，业绩的那个意外的结果。弃宫出逃。我也记得，那个皇帝一脸不合时宜的好心情。
他后来解释说是因为自己第一次正大光明的出宫，虽然我总觉得没有这么简单。当时并没有多想什么，因为就在那个时候，见到了那个生在战场上的战神，那个桃花开遍的背景，到现在，我已然模糊了他的面容，却依旧记得，那鬼使神差的桃花开遍。
他没有惊愕也没有得意，看到这一路仓皇逃窜在自己回京之路上的人马，只是淡淡抱拳说恭迎陛下。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三个世纪的天经地义。
黄埃散漫风萧索，云栈萦纡登剑阁。我没有想到仓皇的奔袭，就宛若在每个人心中策划了几万次那样自然而顺理成章。我想在心里将这件事策划了千万次的变态，也只有还处于九五之尊位置上的那个皇帝。
我和逃窜的狼狈众人一起，在心中把这个兴致勃勃的皇帝抽打了几万次，却生不出一点大逆不道的罪恶感。
在这样的心境中，我依稀看到了叛贼得意的邪恶和皇帝淡定的洒脱。
他没有给什么归来池苑皆依旧，太液芙蓉未央柳的机会，直接就是坦荡的兵临城下，我看着他的意气风发，忽然觉得皇帝只是寂寞的安排了一场叛乱的游戏安抚躁动的自己，随时可能变出几只哥斯拉随时翻盘。
毕竟事情蹊跷的仿佛所有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几个人蒙在鼓里，包括我。
然而他没有。他穿着华丽的黄袍，明明灭灭的笑，说，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我，你该有多寂寞。就好像之前的我一样。
他从容的，和之前的每一天一样从容的，引颈就戮。他的棺椁运回城中的时候，几乎所有的大臣都出来抱着哭。那个叛贼只脸色铁青的问为何。那些人的回答哀伤凄恻，我想能代表那个时代所有人的声音，尽管他任性骄傲，但却是个可以依靠的，值得人拥戴的皇帝。
曾经的丞相——太子太师大人悒郁出宫，他说，好像这世上所有人都顺遂了心意，只有我一个人被他们玩弄了。我当时心有戚戚的想，被玩弄的还有我。
曾经的将军若无其事的回到了边境，继续做现任将军，似乎和现在的皇帝打过仗买过阵的那个人与他无关。在这一点上，我也敬佩叛贼的气量。
不过，我也终于知道开国皇帝没做几年就死去的原因了。那个聪明的敌手已经永远不在，留你一个人在世上被人嘲弄受命运摆布，午夜梦回的时候，大概都是那个男人尖利的嘲笑声。他死前那句寂寞，仿佛永世无法挣脱的诅咒，千丝万缕，抵死缠绵。
新帝不过三年，便阖然长逝。他死前叫我到床前，说自己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那个男人站在他身边，然后毫无留恋的转身而去。最后一眼，是他离去时侧脸冰冷的微笑。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一直称为皇帝的那个男人究竟为何而死。
他一手安排了一个排遣寂寞的男人，许诺以天下和性命为报偿，等待他为自己，倾尽天下。
我忽然之间想通了很多事，想到了看清一切的丞相忧伤无奈的表情，可却始终不明白，曾经的起居舍人，也就是我，为何会被推到皇帝的位置上。
他们都说，因为我是叛贼的独子。可是，一个直到现在都改不了管自己爹叫叛贼的家伙，到底有没有资格继承他留下来的皇位。新任的丞相耸耸肩，说没办法，谁叫你是独子。
我穿上和那人一样的黄袍，坐在高高的龙椅上。
山河永寂。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