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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不说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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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体起立。”
“对九阶魔法士海洛伊丝杀害布利奇·巴斯多一案的判决如下:
“九阶魔法士海洛伊丝故意杀人罪[ 区别于“谋杀”。]成立,即刻起流放至‘阎域’中,终身不得踏入爱尼莎国境,一旦发现立即处死,以上。”
“——阎域?!”旁听席上传来惊呼,大部分人都不明白法官为何会做出这样的裁定。
但丝毫没有顾忌这些,法官快步走下审判席离开了法庭。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他的内衣已经被汗水完全浸湿了。
对于审判结果,众人之前猜测的无非是两类,从重:绞刑,或者从轻:一个较为舒适的流放地。而阎域这个地方,别说了解的人,不了解的人光听这名字都差不多能知道是个什么尿性了。在阎域的衬托下,其他本来是用于处罚的流放场所也能对比出温馨来,可想而知那里有多恐怖。
并且阎域作为终南大陆的独立岛屿之一,除了本身的危险性以外,上面也没有和外界沟通的手段,包括船只、传送阵、甚至通讯器都无法运作。一般只有遇到身份特殊但又犯了足以除以极刑的犯人,法官才会选择将其流放至阎域。
难道巴斯多家族是想多折磨折磨海洛伊丝,才特地串通了法官挑的阎域?可这对于昏迷的海洛伊丝而言到底有什么区别,不都是速死?
除了个(罗)别(赫)份(神)子(使),此次前来旁观的均是与此次事件有关的人,几乎就没人弄清法官的真实意图。
海洛伊丝的家人在伤心之余保留了一份希望,巴斯多家族虽然对判决不甚满意但也没直接跳起来反对。宣判结束后,整个法庭就这么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僵持之中,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悄然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休息室中。
法官脱力地坐上椅子,一想到后面要如何向巴斯多家族和路易斯·比里宾柯及其背后的集团解释这个结果,他就连起身的力气也没有了,更别说接待什么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所以当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时,他根本就没想到要阻止对方走进来。
“法官大人。”来者十二三岁的样子,一头乌黑的短发和颈后的角状物显示了其异于人类的身份。
“你叫……何赛维尔对吧,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怎么没有人通传?”何赛维尔只是众多的证人之一,但因为非异族身份,还是在法官脑海里留下了印象的。
“奉时族的天赋能力是时间魔法,与此同时我也是克兰雅的学生。”黑发男孩的言辞非常不客气,完全没有为自己遮掩的意思。
“……哦,就是说你是闯进来的是吗?”不过法官也不至于就这样被他吓到。就算何赛维尔对他的判决不满,也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动手,真要算起来对方此时的举动就只是十分没教养罢了。
“找我有什么事吗?判决是不能更改的,海洛伊丝的流放就定在今天下午。”
——这个时间也是由威胁他的那个人提出的,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加上险恶的流放地,这让法官完全想不通对方的真正目的。
“我没有干扰这个判决执行的打算,只是想向您提出另一个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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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终南大陆上,除了个别影响极大、民众关注度非常高的案件之,对于判决的执行通常会选取私密地点。
流放、甚至于死刑这类的严重处罚,除了执行人员和卫兵,通常出于公正考虑还会安排一到两个见证人,除此以外的闲杂人等是一律不能进入的。
不过今天的情况显然有些不同寻常。
首先是见证人。
一位爱尼莎本地的贵族,和巴斯多家族代代世交,对布利奇·巴斯多的死亡与其族长一样痛心不已;
另一位则和爱尼莎毫无关系,出生于遥远的终北大陆,明明自称人类却一头黑色长发。
好吧,洛安殿下您究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就不问了。
然后是被执行人,海洛伊丝。
这位已经定罪故意杀人的塑能法师依旧处于昏迷状态,所以到达场地的时候除了押送卫兵外,还有两个戴着口罩和兜帽的医护人员与其一路。
之前也说了,阎域这个地方和外界没有任何联系手段,不过流放采用的方法倒简单,当场使用个单向魔法阵把人给丢过去就是了。这场景或许还能算□□尼莎特色之一——在其他人类国家若是发生这种必须使用到空间魔法的情况,都是另外找法师协会帮忙现场使用传送魔法的。
到达指定地点后,两名医护人员理应立刻离开,不过奇怪的事情也在此时发生了。似乎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不应该还在这里,不仅是见证者,连执行人员和卫兵都没有任何动作。两人自己也同样大喇喇地站在一边,丝毫没有做出避退。
正式的判决执行必须依照完整流程操办,直到执行完毕都有录像为证。这份录像虽不会公开,但两人突兀地往边上这么一戳,要真有用到的时候,恐怕看的人就该摸不着头脑了。
不过诡异的一幕才刚开始。
下达的文书要再确认一遍,随后是宣读判决结果,认定被执行人是本人,到这里还没有什么问题。
直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其中较矮的那个医护人员——而不是执行人——缓慢推着海洛伊丝的轮椅走到了传送阵内,在一片安静到僵硬的气氛中,他站定了身子,没有离开传送阵。
“——喂!你干什么,快点出来!”另一个爱尼莎的见证人见状,立刻呵斥起对方来。奇怪的是,除了他以外,其他人依旧没有对那位医护人员的举动产生质疑。
看对方完全没有理睬自己的意思,见证人便命令卫兵:“快点去把那个人带出来!”闻言,卫兵的表情倒是挣扎了一下,但身体还是站在原地并未动作。
“洛安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这个贱人的朋友只要目送她离开说声再见就会走了吗,现在难道是反悔的意思?还是说你们一开始就是串通好了抱着这个打算来的?!”
巴斯多家族上午没有反弹的原因无非是“把醒不过来的海洛伊丝往阎域扔和死刑基本一样”,所以没有要大费周章反对的理由而已。但若同时找一个人照看她,等到醒来的那天她岂不是又能生龙活虎了?用尾椎骨想也知道,布利奇的家族绝对不可能容许事态这样发展。
洛安被见证人这么质疑,只是微笑着回答他:“既然没有违反判决的内容,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何赛维尔是自己想要去阎域修炼的,而且法官也同意了他的请求。”
海洛伊丝身后的矮个子医护人员把兜帽、口罩和外套统统扔到了一边,伪装下的正是奉时族小少年何赛维尔。
“你是谁?”这位见证人上午没有出庭,所以并不认识他。
“何赛维尔,海伦的队员,也是她的……朋友。”
“朋友”。
他的表情既有无奈和心酸,又有满足与释然。
不过见证人毫不关心这些忧愁:“朋友?哼,只是一个朋友怎么可能屁颠屁颠地跟着到阎域那种鬼地方去。给我说老实话,弗里德里希家族是不是用金钱地位诱惑你、或者拿你家人的安全来威胁你了?不管怎么样,我和巴斯多都能给你更多,你快点离开那个传送阵!”
海洛伊丝明面上是已经脱离家族了,不过真正相信二者就此断了联系的人寥寥无几。事实上,海洛伊丝的亲人也确实放不下她。
“我是自愿跟着她的。”何赛维尔并没有多说。
眼看着这个方法不行,见证人又换了一招。
“你大概是不知道阎域这个地方有多恐怖,到了阎域之后,没有任何可以喘一口气的场所,必须不停地移动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渴了不能喝,因为不知道河流里是不是有毒;困了不能睡,可能醒过来之后双腿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白天的温度可以把人类的皮肤烤焦,晚上的温度却低到能把你冻死。小兄弟,你还这么年轻,等长大了以后自有大把的女人会投怀送抱,何必盯着这一棵没有未来的枯树呢!”[ 他没有自己冲进去的原因:一、贵族的矜持;二、害怕自己也一并被传送到冥域。]
这人哪里冒出来的,一套一套的排练过啊?另一个“医疗人员”不可思议地看着见证人。而被如此一番情真意切的规劝,或许是觉得不回答不行,也可能是认为这是最后的机会,在片刻沉寂后,何赛维尔幽幽开口了。
“阎域是个怎样的地方对我而言无关紧要,重要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和海伦在一起。”
“直到生命结束,我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没有长大的一天了。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留在海伦的身边,才能让她把我当做亲人和朋友、而不是异性来对待。”
何赛维尔伸手捋了捋海洛伊丝的头发,脸上的表情是没人见过的,充满爱意的温柔。
“我第一次看见海伦的时候她还不认识我,那时她的双眼是多么明亮,尤其是当她望着迦南,那双眼睛里仿佛盛满了整个世界的阳光。布利奇·巴斯多,他夺走的不仅仅是迦南的生命,同时也夺走了她的生命。从迦南死去的一刻开始,我最初认识的那个海洛伊丝就已经死了。”
“我以为自己不会再与她产生交集,但是我错了。不久,当我再次无意间遇见她,她似乎还是那个样子,一个会照顾弱者、倾听大家烦恼、优雅面对一切困难的女性。似乎除了双眼之外,还是原来的老样子。”
“然而我知道,她的心灵已经不再是过往的那个她了。她心中的阳光与她眼底的阳光和迦南一起离开了主位面,她的伤口就是她的仇恨,她的疼痛就是她永远无法忘怀的爱人,她不可能摆脱了,迦南已死、却永远活在了她的身上。”
“可悲而又幸运的是,我不受控制地爱上了这样的海伦。明知道海伦在迦南死后绝不会再接受新的感情,我还是无药可救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她,甚至最后为了这份得不到回应的感情,选择了永远停留在孩童的相貌。”
“你让我离开,我也知道我应该离开,我无比清楚自己的行为犯下了多大的错。更不用说奉时族不允许与其他种族结合,我的行为从头至尾就是一场无法弥补的错误。”
“但即使这样,我还是不愿意放手。这是我爱的人,哪怕她不爱我,只要能留在她的身边、为她做到些什么、看着她能因为我的存在生活得更好,那就足够了。”
“我不是来说‘再见’的,而这一辈子,我何赛维尔,也绝不会对海伦说‘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