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九、 ...
-
胖子本来坐在玄廊上,呆若木鸡,看到我们竟然张嘴大嚎起来。
我已经累得跟狗一样了,再也经不起胖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你先进来坐,眼泪鼻涕擦一擦好嘛。”家桓把胖子领进来。
我打着哈欠洗澡去了,胖子却用一种自己睡不着就想把全世界都吵醒的精神折腾了半夜。
我隔着房门断断续续听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无非是地域差距大啦,爸妈不同意啦,女孩子承受不住压力要跟他分手啦之类的,又不能真偷了户口本和女孩私奔,胖子的父母在北京也算是挺有头脸的,搞不好就变成了两国的政治外交矛盾也说不定……
“要不打盘游戏?”家桓听完,没心没肺地说了一句。
胖子摇摇头,一瓶一瓶地灌着酒,又把我拉到客厅让我跟着一起喝,喝着喝着笑了,说从没这么开心地喝过酒。
我没有爱一个人,或者说用这么“深沉”的感情在乎一个人过,所以不能理解这种又哭又笑的精神。
“我跟你们讲,”胖子搂着家桓,又勾着我的脖子:“还在一起的时候就要尽量去爱,别被一些有的没的事情牵绊。世俗!那都是世俗,爱情不应该这么世俗,爱情应该是自由的,是无畏的…”我心里暗骂,这么能说怎么不去当诗人。
后来我才发现胖子这个混世魔王倒是真有一点文采的,经常有小豆腐块见报,如果不是当一个诗人随时都有饿死街头的风险,估计凭他随口胡诌都能长篇大论的天赋,没准真能成为这个新时代里为数不多的真诗人。
只是生活如枯井,文思却要如潮涌,这实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我告诉你们啊……”胖子打了一个酒嗝,话说到一半,没下文了,倒在沙发上,不出半分钟响起了沉沉的鼾声。我和家桓长舒了一口气,我突然笑起来。
“你笑什么?”家桓说。
“你不觉得很好笑么…”我‘咯咯咯’笑个不停:“呃…真是一个有意思的胖子。”
而后胖子声称自己因为失恋,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所以要在我和家桓的住处里小住两天,条件是分担房租以及承担他入住期间的伙食费。
我本来肯定是不同意的,听他说承担房费和伙食,马上换上另外一副嘴脸,让他尽量拿百元大钞往我脸上甩,包管把他照顾得舒舒服服的。
芝加哥一日游之后,我就很少在公寓里看到家桓了,他忙于实习和毕业设计,每天都早出晚归,除了工作,大把的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
于是屋子里时常就只剩我和胖子,这间公寓的第二位联合住客。我用微波炉转了一点速食意面当晚餐。
“你怎么不煮饭?”胖子问。
“我是想煮来着,怕吃坏了胖总您的胃。”我瞄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七点四十分。
“担心人家就打个电话去问问他什么时候回来。”胖子插嘴道:“这小子这几天不见,不知道在忙什么,周末都不见人影子。”
“你打。”我说。
“我干嘛要打,我又没有想他。”
我瞪着胖子:“不打你就别吃饭了。”
“好好好,”胖子妥协了:“我打我打。”
“喂?”电话接通了,胖子张嘴就说:“你媳妇想你了,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重重地在他的小腿肚上踢了一下。
“什么,你今天有事,不回来睡了?你把你媳妇和我单独留屋子里你,你,你,你,不担心啊?”胖子疼得龇牙咧嘴,口中还继续耍贫。
他合上电话,说:“这家伙竟然跟我来夜宿不归这一套,哥哥当年这么风流,还不是夜夜回家睡。”胖子小心地瞟了一眼我的表情,不响了。
饭后我在厨房削水果,胖子屁颠屁颠地凑过来,看了一眼我手上尖尖的水果刀,在一旁磨叽了半天,没说什么。我在阳台上晾衣服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笑嘻嘻跑过来问我:“你说你是不是看上我那哥们了?”
我不理他。
“哎你真别说,我那哥们真是新青年的典范,诚实可靠,没的说。”
“当然了,”我说:“跟你比哪个青年都是没得说的。”
“哎这话不能这么说么……”
门口响起了敲门的声音,我条件反射地扔了衣服问胖子:“是不是回来了?”
我跑去开门,站在门口的却是薇拉,她看上去表情有些惊惶,见到我开门,略微镇静了一下。
“家桓在吗?”她很自然地邀请自己入了屋。
“不在,”我说:“找他有事的话,不如打电话给他吧。”
薇拉说话带有浓重的广东腔,不如家桓普通话说得好。
“没事,我就在这儿等他。”
“他说他今天不回来。”
薇拉看着我,沉默了几分钟,胖子在边上看看我,又看看薇拉,装模作样地擦了擦鬓角的冷汗。
“你要喝点什么吗?”我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薇拉不走,我总不见得轰她出去。
“白水,唔该。”
胖子打着哈欠对我说道:“我先睡了啊,明天一大清早的课,你们…不会打起来吧?”
我哼了一声,表示懒得理他。
“抽烟吗?”我把水杯放到她面前,她递给我的则是烟盒。
我指了指客厅里的烟雾报警器说:“去阳台上抽吧。”
烟进到嘴里的时候先是觉得又苦又冲,慢慢得吐了一小口,五脏六腑都精神了。
“你一直抽烟?”薇拉问我。
“哦不,第一次。”我说。
薇拉笑笑:“看不出来。第一次抽烟居然没有被呛到,也没有咳嗽。”
薇拉抽烟的样子很妩媚,有老派女子的风情,本身却有着年轻女孩的新鲜感。
我想如果我是男人,一定会被她抽烟的样子吸引。
“你跟家桓住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了吧。”
“怎么识的?”
“网上咯。”
薇拉“哈”了一声。
“不过你别误会,我们真的只是室友关系。”
薇拉弹了弹烟头说:“你不必跟我解释。”
我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所以你喜欢他吗?”薇拉问道。
“咳咳咳…”我终于被烟呛了一下,今天怎么都来问我这个问题。
“Come on,we are adults,there is nothing to be ashamed of.”
“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说:“我想…在我变成别人的谁之前,先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如果我连这个都弄不清楚,我想,我没办法和哪个人好好地交往,不希望成为谁的附属品,不希望失去自我。”
“所以你跑这儿来寻找自我来了?走得够远的啊…”薇拉露出嘲笑的表情,又吸了一口烟说:“你想的可真多,我跟他当年就不是了,我中学就识他,没在一起多久我家就移民到美国,那个时候都还小,没拿感情太当一回事,分开就分开了,这次重新碰见他真的是巧合。”
“所以…我听到说,你会,卖,那个…那个…”我吞吞吐吐了半天,终于问道。
“大|麻在科罗拉多州和华盛顿州已经合法化了。”她直接地回答道。
“但是在伊利诺伊并没有啊。”我说。
“目前美国一半以上的州都在考虑是不是要全面合法化,呐,我不卖给青少年的啊,芝加哥做这个的环境呢确实乱了一点,要赚钱么也没办法。”
“你缺钱花?”
薇拉表情变了一下,叹了一口气,用一种并不自然的轻松的口气说:“人都缺钱花,钱没人嫌多的,不是吗?”
我没有想到自己会和薇拉这样聊天,她说得夹杂着广东腔的普通话我也都听得懂。薇拉呆过午夜,要走,我留她,说晚上黑麻麻的,女孩子走在路上,危险。
她说没事,把身上穿的卫衣的帽子往头上一套,拉开门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