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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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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经您这么一说,旁边这位胆小鬼晚上恐怕是不敢留宿在恒远啦!”钟南听过故事沉默几秒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
“果真被你说中,确实不敢留宿,不过临走之前我倒是想进去看上一眼。”简茵机械翻动烧烤架上已凉掉的食物。
“简茵,你当真确定?”钟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确定,我偶尔也会有好奇心。”简茵微低着头轻挽唇角。
“那好,既然这样我奉陪到底。”钟南站起来利落地拍拍手掌,好似在为这次探险加油打气。
即便成长过程中历尽困乏贫穷流离转徙,那仍旧是简茵平生所见中最为陈旧破败的屋舍,拉开钉着灰黑色塑料席子的木头门板,脚下便是一道七寸高的门坎,房屋正中一道镶着四小方块玻璃的墙面将幽暗空间一分为二。
左侧卧房中放着一张油漆剥落的铁支架和几条周身布满细毛刺的粗糙木板搭作的双人床,弥漫着潮湿泥土气息的墙壁上贴着泛黄的低俗挂历和一套杨家将年画,三根生着树瘿的粗壮房梁赤*裸着枝干赫然悬在头顶,粗麻绳将一只绘以大片耀眼繁花的木质悠车系在离地三四尺的半空,门口打斜的细钢钉上悬着一柄辟邪的桃木剑以及一只狗尾巴草编制的小巧扫把。
右侧房间里有一方长形灶台,看样子这里从前似乎被用作厨房,灶台旁摆着一张两个木箱子拼凑成的小床,小床旁边立着一张漆面斑驳的低矮课桌,桌板上面粘着半截捻子长长的白蜡烛,门框上罗列出一道道用刀具刻划出深浅不一的横沟,那应该是阿默不断变化的身高留下的印痕。
“钟南,我们走吧。”简茵停留在门框前伸出手指轻轻擦掉刻痕上的灰土。
“好吧。”钟南在身后痛快地答应。
绿皮火车轰隆隆载着简茵驶往千里之外久违的陆城,车厢硬座走廊中零落分散着七八个只买到站票的旅客,两节车厢连接处有位穿一身军绿色套装的大叔目光呆滞的坐在行李上吸烟,对面年轻的女士在给三四岁的小女儿剥桔子,清新的香气短暂湮没车厢里的污浊沉闷。
长久保持同一个坐姿令简茵原本合脚的鞋子愈发紧箍,邻座三十岁出头的男士频繁借着在裤兜里翻找硬币的动作一次一次将手掌滑过简茵被白裤管严实包裹的左腿。
简茵不作声向里侧收了收腿,把头靠在随着车轮不停震荡的车窗上微闭着眼睛,眼前不断闪过一片又一片红红绿绿的光影。
每隔一小时或是几十分钟,火车都会在名称各异的站牌前做三五分钟停留,火车制动风管送气的那一声传来,车厢随之向前一倾,列车员照例将踏板铺好,一早站在门口等候的旅客们拎着行李簇拥着下车,火车低沉鸣一长声汽笛,一波上一刻还手里端着火车票翘首等待的旅客就此踏上旅途。
“旅客朋友们,前方是本次列车的终点站陆城西站……”
简茵听到列车终到词不紧不慢地活动几下已陷入麻木状态的双腿,收拾好行李随着最后一批乘客缓缓出站。
陆城街区许多独具风貌的建筑群平地而起,远离城市许久之后再一次置身繁华令简茵脚步无所适从。
四年前母亲江帆随后父简进生出逃国外,三年前小姨江扬人也已不在,青川在简茵心里逐渐沦落为死亡与背离的代名词,相较之下与陆城有关的回忆则要温软许多。
周遭一只只拉杆行李箱轮子哗啦啦摩擦着地面,不相识的青年男女们在奔忙中擦肩而过,学校正门口红色迎新条幅被秋风肆意鼓动成翻滚的浪涛。
简茵肩膀半挎着书包手中拎着大半瓶水经过停车场,角落边侧一辆分外眼熟的越野突兀闯进视线,简茵清楚记得那是属于补习教师蒋郁的车,当年之所以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越野庞大的车身与蒋郁那盈盈一握的身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简茵意识到车中可能坐着蒋郁立即回避似的低下头试图快速通过,这时车门被一双细白的手掌迎面推开,随即一双高跟鞋款款踏入简茵意欲躲闪的眼眸,纤长的鞋跟清脆地敲打着水磨石地面。
“茵茵,回来了?”蒋郁抱着讲义云淡风轻的打招呼。
“嗯。”简茵鼓起勇气抬头望着蒋郁。
“那么这只二十四小时待命的手机,现在总算是可以光荣下岗。”蒋郁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直板诺基亚递送到简茵手中。
简茵盯着掌心上那只老旧的诺基亚眯眯眼,一时竟不知道该接些什么话,胃不合时宜地拖着长长的尾音叫嚷了一声,简茵弓弓身子按压住痛感溢出的位置。
“你还是总饿吗?”蒋郁熟络地摘下简茵身后半挂着的书包,一如三年前每一个放学铃声响起的午后。
“最近偶尔会。”简茵低着头,帆布鞋底不自觉反复摩擦着地面。
“正好,我也饿了,我带你去吃东西。”蒋郁顺势牵起简茵的手。
“等等,蒋郁。”简茵停住脚步扯蒋郁的衣袖。
“怎么了?”蒋郁扭过头脸上显露出几分疑惑。
“先让我哭一哭。”简茵抿住嘴角牵扯出一抹笑,而后伪装出的平和瞬间崩塌。
橘记的麻蓉汤丸味道很好,软糯糯的汤汁柔柔安抚着简茵不安生的胃,蒋郁虽然也叫了同样的一份,但是却动都没动。
“你又是没胃口吗?”简茵拄着下巴看着摆在蒋郁面前的食物。
“不是没胃口,是走了一下神。”蒋郁低头搅动着安然躺在汤汁中的陶瓷勺。
闹市中临街的餐厅格外喧嚣,过往车辆的鸣笛声与行人间的纷繁嘈杂暗自吞没两人之间过于频繁的沉默段落。
简茵手指轻轻敲打着橘记体积精巧的木质餐桌,蒋郁在餐桌另一侧与简茵相临而坐,简茵目光扫过蒋郁手旁的那本讲义,蓦地忆起三年前日日放学后,蒋郁也都是在类似这样一张不大的长方木桌上并肩辅导自己功课。
当年那个站在二十岁尾巴尖儿上的冷艳女教师在简茵面前总是表现得像是个身怀绝技的魔术师,她有一百零八种方法可以把枯燥的课业变得同动画片般形象生动,以至于简茵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对这个浑身上下透露出独立与强势的女人心存着浓烈的崇拜。
之后日子过久了简茵才后知后觉发现,蒋郁同自己在一起幻化题目时的状态稳定得有如火车站楼顶尽职尽责的钟摆,而江扬每一次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发出的咔嚓声响却似一双温热的手掌一般堪堪撩拨着蒋郁满枝花蕾的心弦,不自觉干扰钟摆原本稳健的频率。
那年趁着补课间隙恶补过数十本小言的简茵开始尝试着以画外的人角度观望一切,原来在这一幅关乎情爱的画卷中,学生简茵对于蒋郁来说只是需要正确时间指引的过客,而小姨江扬确是在蒋郁心中唯一可以令钟摆频率错乱,令火车偏离轨道的独特存在。
“我还是那句话,你随时可以搬到我那里,我收入很好,养你一点都不费力。”蒋郁将简茵送到陆城大学女生宿舍楼下时轻声嘱咐一句。
“可我已经长大了,蒋郁,谢谢你。”简茵手中拎着打包的食物低头看着帆布鞋白色底边回应。
“你真的长大了吗?为什么在我眼里的你,年龄好像一直停留在三年前?茵茵,无声吞咽兴许不是最好的方法,你要尝试着学会释放,人的情绪总归是要有个出口。”蒋郁不待简茵回答便关上车门。
炎热夏日里,蒋郁身形庞大的越野渐渐消失在拐角,简茵拎着一摞热气腾腾的餐盒抿着嘴角站在宿舍楼下,目光一路追随着被蒋郁车轮碾压过的青石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