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惊见 ...
-
英王不告而别,也没带什么护卫,把齐州太守梁天急得差点去跳河。堂堂英王若在他齐州的地面上有什么闪失,他梁天砍了头都不够赔的。
范瑜一脸淡漠,对梁天的焦急毫不在意。
梁天问不出究竟,也不敢再打扰,从范府告辞出来,擦着满头的冷汗。太守府师爷坐着轿子急急赶来,见着他松了口气,俯在他身边耳语几句,梁天眼光一闪,匆匆随他回衙去了。
十日之期转眼即到,范瑜带着洛珉和秦剑来到望湖楼,早有小厮将他们请了进来。
望湖楼是齐州第一楼,福园是四个园子里最是富丽堂皇的一个,范瑜也来过几次。在此相见,倒是符合金龙王朝第一商贾的做派,也给足了这位新任宰相面子。
刚到门口,墨希便从厅内迎出,他今日身穿宝蓝色素缎长袍,显得身形修长,丰神俊朗,清清冷冷的神态中隐隐透着尊贵。见到范瑜,深深一揖:“草民琴心阁主给范大人问安。”
范瑜也一揖到地,微笑道:“阁主不必客气,范某尚未上任,还是一介草民。”客气两句,便落了坐。洛珉和秦剑立在他身后。
上下打量一番,范瑜不禁赞道:“人人都道阁主年少风雅,果是人中龙凤。”
墨希尚未答话,旁边一人先哧的笑出声来,正是假扮随从的白祁。
他见墨希怒目瞪视,忙躬身道:“墨——阁主,小人去看看午膳。”说着,忙溜出门去。听着里面范瑜问道:“阁主原来姓墨。”墨希隐隐答着:“是,在下墨希。”
刚转到后廊,头上便被敲了个爆栗,有人轻喝道:“你好啊,白大管事,你今后就跟着墨阁主吧。”正是伊多和玄湖。
白祁也知自己一时随意,露了墨希的底,有些不安,只得道:“我去给阁主请罪。”
伊多见他转身便走,忙唤墨希的护卫墨云进去伺候。
辛欣过来问明情况,微笑道:“也好,墨希对外便用阁主之名吧。毕竟生意大了,今后与朝廷的联系也越来越多。总要有人应个名儿才好。”
候了一个多时辰,墨云进来回禀,墨管事与范大人相谈甚欢,范大人已允了墨管事所求,准咱们琴心阁大量制造铁器,供军中征用。
众人都是大喜,白祁撇撇嘴道:“便宜了墨希!”
玄湖呲牙笑道:“还不是你闹的。”
辛欣沉吟道:“谈得差不多了,该我这望湖楼老板出场了。”
伊多狠摇了两下折扇道:“阁主,你今儿做女人了?”
大家这才发现辛欣今日穿着水绿色的曳地长裙,头上斜插着一个翡翠簪子,明眸皓齿,说不出的摇曳生姿,俱都吃惊。
“阁主都让墨希做了,我也只好将就着做这酒楼老板了。”
厅里传来范瑜和墨希的笑声。
辛欣缓步走了进去,弯腰一礼,微笑道:“打扰两位贵客了,小女子便是这望湖酒楼的老板辛欣,两位既谈得投机,不如让小女子做个东,请两位去画舫上饮酒,可好?”
墨希眼中露出惊艳之色,极少见到辛欣的女装打扮,不料竟这般清雅宜人,忙回头看向范瑜。
范瑜初时迷惑,后慢慢转为了然,与墨希对视一眼,点头道:“全凭辛老板安排。”
辛欣道了谢,唤红绸和蓝玉速去准备,然后引着两人到了画舫上。
望湖楼的画舫果是不同,座椅、卧榻、屏风乃至小小的茶具,清一色的竹制器皿,四周都是上好的淡紫色素纱,在湖风中轻轻飘拂,素雅中含着淡淡的悠然。
三人坐下,辛欣执壶添酒,素酒飘香,闻之欲醉。
“竹叶青!”
辛欣但笑不语。
洛珉和秦剑不愿入座,辛欣也不强邀。
酒过三巡,范瑜瞧见旁边几上斜放着一把深褐色的瑶琴,走了过去,随手拨弄两下,赞道:“好琴!古琴离褐!辛老板也是知音。”
辛欣诧道:“范大人竟还知琴?此琴置于舫中三年有余,从无一人识得。”
范瑜兴起,盘膝坐下,卷起衣袖,调了调琴,弹了一曲《平沙落雁》,倒也得此中三味。
辛欣赞道:“好,没想到范先生一代大儒,竟也精通音律。小女子也献个丑。”轻拨琴弦,淙淙声起,曲调悠扬清远,如采菊东篱之意,悠然南山之态。
红绸、蓝玉随侍在侧,仍是一个红装,一个蓝衣,一个柔似水,一个英如剑,一般的赏心悦目。
曲罢未停,手指轮动,铿锵有力,曲调一变,却是《十面埋伏》。
范瑜手持竹杯,倚在栏边,眼神深邃。墨希只拿眼睛瞧着,并不言语。
曲调又变,辛欣笑道:“给两位贵客唱个曲吧。”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范瑜有些呆了,眼眸迷蒙。
这曲子潇洒镇静之中多少带些倔强,带些抗争之心,那胜败两忘、外物不足萦怀的轻松旷达之意,被眼前的女子表达得淋漓尽致!自己这些年一直盼着能有这样一个可以倾心而谈的知己好友而不可得,却不料今日竟会对这个抛头露面以谋生的陌生女子生出知音之感。一时竟有些迷惑。
墨希轻轻拍了两下掌,赞道:“不想辛老板还有这个本事!”认识她这么多年,今日倒是第一次听她奏琴,心里不免有些黯然。
范瑜忽然间灵台清明,脱口道:“姑娘便是前些日晚上在湖中小舟上吟唱《临江仙》的女子吧?能再见到姑娘,真是有幸!”
辛欣笑而不答,起身收了琴,过来给各人斟了酒,淡淡道:“小女子自顾随性吟唱,扰了两位雅兴。”
范瑜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盯视着她道:“听说这望湖酒楼是前相辛大人的产业,姑娘和他——”
“正是家父。”辛欣一笑,瞧着他。
—————————————————————————————————————————
范瑜略一沉吟,问道:“听闻辛相辞官返乡,不知何时能回到临州?范瑜正想拜望。”
辛欣眼光一闪,笑道:“家父已到齐州——”
话未说完,外面号角声起,墨云闪了进来,附在墨希耳边低语几句。
墨希点了点头,回身道:“生意谈完了,给范先生引荐一个朋友可好?是和咱们合伙做漕运生意的。”
“见见无妨。”
几人出了船舱,只见对面一条黑漆战船,乌金油亮,船头挑着一个白底黑字的“张”字大旗,猎猎作响。
怔愣间黑影一闪,眼前两人从天而降,落在画舫的船板上。前面一人满脸络腮胡子,面色黝黑,身材魁伟,身披黑色的大氅,一身英武之气。身后随着一位青衫劲装的美少年,面无表情。
墨希朝墨云使个眼色,自己迎上前去,一拱手道:“张大哥一向可好?”
那魁伟汉子冷冷瞧了瞧他道:“你是何人?听说新任宰相在此游湖,张某特来拜见。”嘴里说拜见,可疏无一丝礼敬之意。
洛珉和秦剑忙拦在范瑜身前。
这时,墨云带着一身护卫打扮的玄湖从船尾转了过来。
玄湖打着哈哈,上前一把抱住姓张的汉子,叫道:“张宝!张老哥!可想死小弟了!”
张宝一见玄湖,顿时咧开了嘴道:“兄弟今儿怎的也在这船上?怎么来了太湖,也没去岛上瞧瞧老哥?”他身后的青衫少年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玄湖也不以为意,给他介绍墨希和范瑜,道:“我们阁主在此宴请贵客,张大哥来了,也请一同入席吧。”
张宝先上下打量墨希,啧啧道:“久闻琴心阁主的大名,今日总算是见到真人了,竟似个贵公子一般。我看比我这玄湖兄弟可还弱着些。”
玄湖咧着嘴只管自己笑着,悄悄冲墨希撇撇嘴。
墨希假做不见,拱手道:“咱们琴心阁与张大哥做了这些年的生意,小弟早该登门拜访。只是万事玄管事都可全权处理,因此也没敢去打扰。”
张宝身后的青衫少年大声道:“我张大哥如今可是漕帮的帮主了,今儿刚开的香堂。”
玄湖大喜道:“大哥终是愿意接这位子了。漕帮有福了,我琴心阁也有福了!”
“大伙儿求了这么多年,也只好应了。” 接着笑骂道:“我做了帮主,就不能徇私照应你了,你琴心阁有什么福。”
青衫少年在后面大笑三声。
玄湖怒道:“成子威!你笑什么!你给我出来!”
这时,旁边的辛欣轻咳了一声。
玄湖只得压下火气,招呼张宝入舱内坐下。美少年立在张宝身后。
张宝只与玄湖对坐饮酒,也不理睬旁人。墨希与辛欣都微笑着在一边瞧着。
范瑜心里颇有些忐忑,英王去鼋岛拜访张宝,走了十日,没有消息。原本想见过琴心阁主,便带人去鼋岛接应,却不料这张宝却于今日接了漕帮帮主之位,又在这齐州望湖楼出现,显见是为着自己而来,莫非英王凶多吉少?
他沉声道:“久仰张兄大名,不想今日有幸得见。”
张宝一抱拳道:“好说。”
“前几日范瑜有个朋友前去鼋岛拜访张兄,不知——”
张宝大笑道:“范先生若想见你这位朋友,便随我去吧。今日原本就是来请范先生的。我漕帮备着好酒等着您呢。”
回头看了看舱内个人,道:“几位都去鼋岛做客吧,我这帮主大典,也没请什么外人,几位都算是贵客,一起去凑个热闹吧。”
众人都无二话,便迤逦上了黑漆战船。
墨希见红袖和蓝玉没跟来,眉头一皱,随在辛欣身后。辛欣展颜一笑,墨希将头转到旁边,正对上玄湖促狭的目光。
范瑜立在船头,见这船的船头和船边都是用白铁包裹,转折如意,行得极快,劈水斩波,转眼已离岸数里。心下暗暗赞叹,张宝不愧曾是水师营统领,这小小漕帮的一条船,就胜过我朝战船多矣。怪不得英王亲自去岛上相请,这个忙自己一定是要帮的。
“范先生好胆色,听说前几日范相在家中遇刺,今日竟还敢上我这贼船。”张宝来到他身后,语带揶揄。
范瑜没有回头,淡淡道:“太平盛世,哪里有什么贼船。张帮主开玩笑了。”
旁边洛珉忍不住道:“请问张帮主,我家王爷怎样了?”
张宝轻哼了一声,道:“我们漕帮哪里能见到什么王爷!”转身进入船舱。
洛珉低下头不作声了。
不一会到了鼋岛,众人被请到议事厅中坐定,漕帮的两位副帮主和几位香主也入座相陪。没想到那位青衫美少年成子威竟是副帮主。
厅中早摆了十余张桌案,每人各据一张,只主桌旁空着一张。张宝喝令开席,酒菜流水般送了上来。
江湖豪杰,饮酒都是用海碗。张宝站起身,端着酒碗,请大伙儿共饮。
范瑜大声道:“且慢!”
一时众人都停着碗瞧着他。
范瑜一拱手,道:“张帮主,请我的那位朋友出来一同饮酒可好?”
张宝望住范瑜,没有出声,范瑜与他对视,寸步不让。
张宝忽地大笑,吩咐道:“子威,去将咱们的贵客请来入席。”
过了片刻,脚步声起,成子威带着一行三人步入大厅,正是英王龙天畴、箐儿和洛炎。
范瑜见龙天畴步履轻捷,不象受了伤的,也放下了心。
龙天畴面沉似水,在主桌旁的空桌坐定,一眼看见范瑜,眉头一挑,却没说话。
范瑜微微一笑,点头示意。
饮酒正酣,英王龙天畴沉声道:“张帮主,我来此已有多日,不知帮主考虑得怎样了?”
众人都不明所以,看向龙天畴。只范瑜暗暗担心。
张宝仰头饮了杯中酒,扔了酒碗,大声道:“我与秦王仇深似海,休想让我与他同殿称臣。”
龙天畴拂袖而起,怒道:“张帮主羁留本王在这小岛十日,便是为了这句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