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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往事如梦 ...

  •   建安二十六年,武陵侯楚桓攻破京城雍都,诛裴氏,围皇宫,索裴皇后人头,口口声声道裴皇后若死,仍尊建安帝为帝,只是建安帝和裴皇后选择自尽于宫中,二皇子靖川王梁毓言、幼女广陵公主梁清安自杀相随,靖川王妃裴媛开宫门并送上玉玺和建安帝的罪已诏投诚,罪已诏中建安帝苛责自己宠信裴皇后一族,致使民不聊生,官民皆反,最后,言禅位于武陵侯楚桓,楚桓遂在雍都继位,改国号楚,定年号元兴。

      元兴初年十二月,雍都已是一片白茫茫大雪,楚宫内也被皑皑白雪所覆盖。

      “娘娘。”一个挑着宫灯的宫女四处张望,最终在画水河畔见到了衣衫单薄的女子,她急匆匆唤道:“娘娘,您怎么来这里了?”

      那女子回眸,她长相楚楚动人,温顺柔美,连声音也十分轻柔:“我以前和姐姐最喜欢来这画水河畔玩耍了。”

      “我的娘娘,这深更半夜的,您还是不要到处乱跑的好,免得被丽妃娘娘知道了,又要借题发挥了……”

      那女子温柔一笑:“小玫,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的,只是,我实在很想念姐姐。”

      小玫嘘了声:“娘娘,广陵公主……已经殁了,您如今,是皇上的恭妃啊……”

      那女子眼神一黯:“恭妃……这个恭字,他倒是给的甚好,真不念当初……。”

      她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又看了眼月色下的画水河,拢了拢披风,深吸一口气道:“小玫,我们回去吧。”

      这女子正是前朝建安帝的侄女梁如梦,她尚在襁褓之中时,父亲就在平定乱党时战亡,母亲也自尽相随。建安帝怜其孤苦,将她接进宫中,视若亲生女儿抚养,并将她封为南平公主。如今,她已是楚桓的恭妃。

      梁如梦走在前面,小玫在后面跟随,她看着眼灯火通明的太极殿,那里隐隐有梵音传来,她随口问道:“为什么这几日,太极殿一直有僧人出入?”

      小玫压低声音:“听说皇上被恶鬼缠上了,特地请了高僧来收鬼呢。”

      如梦哦了声,也不再问,只是拢紧披风走着,她眼角余光忽扫到一个碧绿色珠子,那珠子在皑皑白雪上格外显眼,她不由捡了起来,小玫凑上来看:“娘娘,这好像是从佛珠上掉下来的呢。”

      如梦细细端详着这个佛珠:“我觉得这个佛珠好看得很。”她拿起佩戴的玉坠,玉坠穗子上正好掉了一个珠子:“倒和我这坠子挺相配的。”

      小玫赶紧接过,将佛珠挂在玉坠穗子上,又递给如梦,如梦抚摸着穗子,看着绿幽幽的佛珠,竟觉得越看越喜欢。

      ※※※※※※※

      元兴二十五年,楚武帝楚桓已建国二十余载。

      二十五年冬,雍都已飘下鹅毛大雪,太极殿前,一个单薄身影跪在殿前,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她身上,落在她的衣服和头发上,雪化了,衣服上就多了片水渍,然而那女子仍然沉默地跪在那,一动不动。

      她身后一个容颜艳丽的女子走了前来,那女子穿着厚厚的华丽衣裳,奴婢打着油纸伞,生怕一点雪花落在她身上,那女子嗤笑道:“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恭妃娘娘,恭妃娘娘,您已经跪在皇上殿前一天一夜了,妹妹劝您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皇上是不会见您的。”

      恭妃梁如梦仍然沉默以对,不言不语。

      那女子觉得讪讪,没什么意思,于是对殿前的宦官道:“烦劳公公禀报,姚嫔求见皇上。”

      那宦官脸上神色不变:“对不住娘娘了,皇上早说了,谁也不见。”

      姚嫔碰了好大一鼻子灰,面子挂不住,但这是太极殿,何况楚桓性情已经愈发暴戾,她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把失去的面子在如梦那找回来:“皇上贵人事忙,臣妾明白了。”她瞟了眼如梦,和自己身后的奴婢道:“这堂堂一个公主居然混到如此地步,本宫要是她,还不如死了算了。”

      如梦不理她冷言冷语,而是一直跪到深夜,她觉得头晕眼花,眼前一片漆黑,此时却忽听到一声细嗓:“恭妃娘娘,皇上召见您呢。”

      如梦心中大喜,她强撑着站起,但双膝发软,一时竟扑倒在雪里,她又艰难站起,一步步挪到太极殿,那个长相俊美冷冽的男人正坐在高处,冷冷地看着她。如梦鼻子一酸,跪倒在地:“求皇上明鉴,景鸣确实没有毒害太子。”

      楚桓将桌上奏章摔到她面前:“证据确凿,你还狡辩说这逆子没有想害太子!”

      如梦翻着那些奏章,一件件,一桩桩,看似确实是铁证,但那是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的儿子,怎么可能会意图谋杀自己的亲哥哥!她叩首泣道:“皇上明鉴,这一定是有人诬陷景鸣的,臣妾恳请皇上彻查此事,还景鸣一个清白。”

      楚桓冷笑:“你倒说说,是谁处心积虑,要诬陷一个远封的晋王?”

      如梦慌乱道:“臣妾不知,但臣妾敢以性命担保,景鸣绝无害人之心,也许,也许是有人为了储位稳固,而陷害景鸣……”

      楚桓眯起眼:“你意思是,淮阳侯为了他的太子外甥,陷害景鸣,还是说,太子为了他的储位,自己中毒,陷害景鸣?”

      如梦以额触地:“臣妾不敢。”

      “你不敢!”楚桓大笑道:“你母子二人,早对朕和太子怨愤多时,如今景鸣那逆子意图谋反,企图毒害太子,也是在朕意料之中,朕却没料到,你砌词狡辩,居然还想把责任往太子身上推!”

      “皇上,臣妾和景鸣的确冤枉!”如梦已经泪流满面。

      楚桓哼了声:“小玫,你进来!”

      如梦惊惧地看着畏畏缩缩的小玫,只见小玫跪在楚桓面前,战战兢兢递上一份手写文书,楚桓看了眼那份文书,将它甩到如梦面前,如梦拾起一看,那竟是一份记录,记录着自己和景鸣的谈话,时间和地点都一清二楚,里面满是景鸣对父皇和太子皇兄的抱怨之语,有些的确是景鸣在她面前抱怨父皇偏心,但有些话语却甚是夸大,这一件件,一桩桩谈话,连她自己也记不全,如今却桩桩都在这纸上,如梦看着小玫,小玫不自觉地避开她的眼,不敢看她。

      楚桓的声音冷如冰锋:“景鸣这逆子,一直觉得自己文才武功样样都在太子之上,早已对太子产生了嫉恨之情,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

      如梦却没有辩解,而是如大梦初醒:“原来小玫,一直是皇上安排在臣妾身边的人,从一开始,就负责监视臣妾,皇上,是不是?”

      楚桓道:“是又如何?”

      如梦大笑,笑到流出了眼泪:“臣妾这个亡国公主,居然能让皇上如此费心,臣妾真是深感惶恐!”

      她不再跪着,而是慢慢站起:“其实皇上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皇上早就想要除掉景鸣,又何苦这般?”

      楚桓怒道:“你休要胡言乱语。”

      “臣妾有没有胡言乱语,皇上心中一清二楚。众皇子中,以景鸣最为出色,太子身体孱弱,性情也软弱,皇上为了他早已杀遍功臣,如今再杀一个景鸣算什么?要怪就怪,景鸣他没有一个好母亲,能在死了这么多年后还让皇上念念不忘,甚至不惜为了她,狡兔死,走狗烹,屠功臣,杀亲子!”

      楚桓额上青筋跳动,这么多年,还没一个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斥责于他,他咬牙道:“恭妃,你疯了,你可知道,你这般乱语,会有什么后果?”

      “后果?”如梦嗤之以鼻:“大不了一死而已,反正皇上也没打算让景鸣活下去。臣妾恨只恨,当初没跟姐姐一起死了,如今才会多受二十多年的活罪!”

      听到如梦提起姐姐,楚桓手指握紧,他冷冷扫了殿前一眼,左右金吾卫都会意,立刻退了下去,偌大的太极殿就剩如梦和楚桓两人。如梦大笑:“皇上您怕什么,怕臣妾说出当日您虚情假意,骗了姐姐感情,骗了姐姐求皇伯父,让皇伯父放了您父亲的下作事吗?可怜姐姐万万想不到,她救了你们武陵侯一家,最后却换来武陵侯举兵造反,将她和皇伯父逼死在这宫中,她更加想不到,如今您的挚爱,却只有那先皇后一人,而她在您心中,已是一个耻于再提的名字!”

      楚桓指节捏的咯吱作响,他站起道:“梁如梦,你真的疯了,来人,快将这疯妇拉出去!”

      一金吾卫上殿,却不是拉如梦,而是叩首禀报道:“禀皇上,晋王在府中……自尽了。”

      如梦踉跄了下,她只觉头脑一片空白,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撞向柱子,金吾卫大惊,想拉她却没有拉住,他探了探倒在地上的如梦鼻息,扑通跪下道:“皇上,恭妃娘娘殁了。”

      楚桓嫌恶地看着她的尸首,挥手道:“废恭妃为庶人,三尺薄棺,埋了。”

      鲜血顺着如梦的额头蜿蜒而下,沾满她的衣襟,连腰上的玉坠,也沾满鲜血,玉坠穗上的佛珠,也被鲜血所浸透,本是碧绿色的珠子,已被染得一片暗红,幽幽地发着光芒。

      ※※※

      黄泉路,奈何桥,踏着满地嫣红的曼珠沙华,已经殒命的如梦茫然随着黑白无常走着,阎罗殿中,判官翻着生死册,定着下一世轮回。如梦步人奈何桥,喝下孟婆汤,穿过轮回之境,就是再一下世了,今生的情仇爱恨,都和她再无关系。

      如梦茫然地准备跨进轮回之境,却始终迈不进脚步。这种怪事还是第一次遇见,黑衣判官盯着她半响,忽取下她腰上玉坠,喃喃道:“居然有一魂魄,困在这佛珠中。”

      他取下穗子上的血染佛珠,轻轻一捏,佛珠顿时灰飞烟灭,而佛珠中,一个身穿白衣,黑发及腰,容颜绝丽的影子竟浅浅现了出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往事如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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