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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中 ...

  •   一护想不起自己是怎麽离开医院的。
      抱住宽阔的双肩,真够诡异,明明是仲夏的黄昏,连地上的血红色金光都染上浓浓的温暖气息。怎麽阵风吹来,强壮如他,竟然寒冷到瑟缩颤抖?

      他不了解露琪亚的选择,一护骤然发觉他丝毫不了解露琪亚。既然曾经表现爱过他,为甚麽又轻易答应恋次的婚事?

      他们踏著暧昧的界线渡过这麽多盛暑寒秋,难道那些日子她竟然不希罕不留恋?他体内的灵气如泉汹涌,泛出淡蓝的颜色,那颜色是露琪亚。他们的灵力是混杂的。他有著她,她也有著他,两者分不开来。

      一护深深无力,如同被白崎压制的时候,那绝望和悲哀铺天盖地遮掩他的视线。

      他下定决心要不断变强,要求取力量,要站在万人之上……疯狂起来的时候,耳边彷佛响起蓝染玩味的嘲笑声。然而他们是不同的,一护追求力量的目的不是统治世界,不是列入史书,不是让人臣服…他只是要露琪亚,永远开心快活,躲在他丰厚了的羽翼下,从此不会让别人伤害到她。

      露琪亚是他生存的动力,是他变强的理由,是他幸福的原因……是他的一天之晨,是春天里一翦微甜的凉风,是收藏在左胸下最动人的秘密。
      对一护而言,露琪亚就是一切。
      对露琪亚而言…一护又是甚麽?

      事到现今,她接受了恋次许下的未来,他才发现,他把露琪亚的存在看得太理所当然。
      没有人必定要爱他,没有谁规定要接受他的爱。

      露琪亚童年的趣致模样,露琪亚在真央灵术院的表现,露琪亚加入护廷十三队後的琐事,露琪亚曾经的伤痛,露琪亚喜欢吃甜甜的奶糖,露琪亚怕冷怕热,露琪亚有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姐是白哉的亡妻……

      这些小事,一护是听恋次閒谈说起才知道。红发男子难得在午後的浦原商店开小差,炯炯有神的双眼直视白煦光亮的太阳,说到露琪亚,摆出心醉自卑又坚定的表情。

      一护有点看不起恋次,堂堂六番队副队长,高举斩魄刀叱咤瀞灵庭的大男人,此刻叠著长腿,卧在微烫的木地板上,模样像极拜倒罗襦裙下的观音兵。
      但露琪亚是骄傲的, 她的心也只会交给同样骄傲的男人。
      像恋次爱得这麽卑微不够格与她比翼并肩, 天上的星星,又岂会俯瞰地下的野狗?

      然而一护错了,没有女人不喜欢被珍惜、不喜欢被捧在掌心呵护。

      恋次心高气傲,唯独愿意为她拜倒;他毫不避讳把露琪亚挂在嘴边,双唇吐出的气魄时而温柔似水时而五内如焚。露琪亚,露琪亚…我深爱的露琪亚。

      他和一护不同,他可以为她豁出性命,可以为她牺性所有,可以为她粉身碎骨,可以为她魂飞魄散…却不一定必须拥有她。

      对恋次而言,她太美好,只要她幸福,只要她平安,那麽比一切都重要。
      六番队的第二把交椅,挥舞斩魄刀扬威尸魂界,却因她自譬野狗。

      她重伤昏迷的那段日子,恋次天天站在床边,从头到尾把他们相识的经过,如倒带般清晰明确地喃喃告诉她。

      卯之花说,失去意识的人,其实很需要有谁跟她说说话,他们是听得见的。露琪亚是听得见的,白哉大哥沉重的脚步、花太郎担心的哭泣、一护来到无言又离去……恋次像个呆子,重复一段段早已被她遗忘的少年轻愁。

      露琪亚,在真央灵术院推开你,是因为想你幸福……你那麽高贵,应该属於更好的地方。
      不是故意让你难过,不是故意让你孤单。
      对不起,露琪亚,我爱你,露琪亚,以前,一直。

      ——要多少的爱才能舍己成人?

      露琪亚卧床几个月,窗外花开花落,骚动了难能可贵的劫後馀生。她合上眼睛听恋次说了几百次爱她,无从逃避,无从回答,直到他沙哑的声音沉淀成心头一颗打造了的碧翠,那些曾经不堪一谈的朝不保夕,由他说来,竟也成为人生一段回不到去的快乐时光。没有白哉,没有海燕,没有一护,他阿散井恋次是她最亲密的好朋友。

      他剖白的口吻如此悲切,回想往事的语气如此伤恸,触动露琪亚心底最柔软的一角。
      而她一觉醒来,身边团团围住这麽多人,却没有那个…向她不断说我爱你的大傻瓜,叫她如何忍耐?

      露琪亚和恋次开始青梅竹马,远在跟海燕和一护相遇之前。
      伏在床上,她望著仲夏的天色如恋次火焰般的红发,蓦地流下泪来。是的,他们错失了很多,在恋次放弃她的年月里,她心中进驻了更崇高更割舍不下的人物。

      志波海燕。

      如果有谁是露琪亚打从心底深爱著的,那一定是死在她手上的海燕,无关风月,无关男女。她把他当作知己,当作兄长,当作可以依靠可以撒娇的偶像,当作沉闷的瀞灵廷一缕有趣的生风……她是如此用心地爱著他,愿意为留在他的身边而奉献所有,偏偏他已经不在了。
      她彷佛从一护身上看到他,但一护不是海燕,不管他们多麽相似。

      露琪亚一生之中错失了很多人。绯真姐姐、海燕大人、恋次……前两者已经无可挽回,只有恋次尚在世间。

      她猛地掀开被子,撑著拐杖,拖著蹒蹒跚跚的步伐,用力撞开恋次的病房。窗帘低垂,朝晨的曙光被无情地挡在窗外,她依靠走廊上乍明乍灭的淡淡灯光,看见他形瘦神枯,精神明亮的大眸子深深陷进眼眶下,怒红的长发随便散在脸上,失去往日的光辉凛凛。露琪亚鼻子一酸。

      手指梳理开叉的乾发,冰凉的手轻轻触碰他粗躁的脸侧。他惊醒过来,迷蒙著眸子,带著沉沉的睡意和深深的喜悦,露琪亚…你没事了?能下床了?

      感觉到她双手的凉意,立刻把床头的外衣裹住她瘦削虚薄的肩膀。早上天气温度很低,你身体又不好,怎麽不多穿一件衣服?冷病了怎麽办?

      这麽珍而重之的叮咛,几乎把露琪亚的心揉碎。她以前是忽略恋次到甚麽程度,才会把他丝丝细细似水的柔情视而不见?

      这个傻瓜,日日夜夜寸步不离陪著她,不顾自己重伤在身,结果把健康赔进去。
      而如今……他卧床,她能跑能跳,依然是他抢先一步关心她照顾她。

      笨蛋!比起卧病在床的恋次,我更加喜欢活蹦乱跳,对我有点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的你啊!
      ——对不起,恋次,让你担心了。
      ——谢谢你,恋次,一直陪伴我。

      她要把他们的错失弥补回来,那一段属於露琪亚和阿散井恋次的年轻时代,她绝对要把握回来。

      相识三百年,阔别二百年,重遇一百年。

      ……他在华樱盛放的朽木家偷望她,在她抽出袖白雪的时候惊叹她,在她落难的时候放下尊严拜托一护营救她。

      明明连著是彼此的名字,却走上不同方向的独木桥。

      ——…我要留在你的身边,恋次。

      *

      尘埃落定,露琪亚和恋次的婚事,定於一年後的初春。

      这是露琪亚与白哉共同洽谈的结果。一则因为她和恋次重伤初愈,需要静心调养身体;二则瀞灵廷虽然战胜蓝染,但统计出来的死伤人员数目足足是战前的一半,这种时候实在不好意思提喜事;三则因为绯真姐姐的冥寿已过,露琪亚希望给予她一个家的姐姐,能够参与她的人生大事。

      据可靠消息透露,白哉看似依然面瘫,但露琪亚的最後一个理由深深打动了他。

      恋次出院後不久,露琪亚也康复出院,两人精神抖擞,卷起袖子为重建瀞灵廷出力。一护看在眼里,顿觉无所依傍……尸魂界不是他安身立命的地方,露琪亚也不是和他同偕白首的那个人。

      和外表不同,白哉是心思细敏的人,一护的怅惘逃不过他如雷的观察。在樱花飞舞的下午,一护给被叫去工作的露琪亚和恋次撇下,独个儿浅呷著上等好茶赏樱,茶到心坎,化作一片凉飕飕的冷水。

      朽木当家的队长袍轻轻在暖风中飘荡,看见一护,在他面前立定,犀利的瞳放在粉色的细花上,显得温柔婉转。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棵樱花树是绯真生前种下的,而别人也没有知道的需要。
      出神一阵,白哉收回暖暖的目光,在一护旁边擦过,丢下一句冷冷的话:「没事就早些回去。」
      乍听无情,实则深意无穷。
      一护苦涩地一笑,决定返回现世。

      出发前夜,露琪亚嚷著设宴欢送,恋次应和未婚妻,一护自问无法消受,借词空鹤吩咐他一定要去她的家吃饭,否则将他撕开两半。

      恋次和露琪亚的相处模式半点没有改变,依然拌嘴依然吵架依然是恋次先道歉,然而因为关系不同了,过去纯属友情的嬉戏,顷刻有了天长地久的感觉。

      他如何不妒忌?…那个本该属於他的露琪亚,对别人露出曾经只留给他的表情。

      约会纯粹胡诌,但踏著满月的银辉,一护真的来到造型独特的志波家。周围芳草萧萧,夜色漆暗,抬头满天星辰。

      他看著一颗颗划过的流星,闭上眼睛许愿,双手合十,脑海却一片空虚,蓦然觉得已无心愿……抑或是,他的心愿都不能达成,何必自欺?妈妈不能死而复生,露琪亚不会不嫁给恋次。

      咬著牙,他岂是那种,祈求别人失意然後乘虚而入的下三滥货色?
      他可是黑崎一护,有甚麽他捱不过来,有甚麽他担当不起?
      她要嫁给别人,他…又可以说甚麽?

      一护以为,有些事情不需要宣之於口。例如他爱露琪亚。
      他和她出生入死那麽多次,他的灵气与她的紧紧结在一起,他容许她踹他的头,他分她一半房间,他为她单挑尸魂界……
      她为甚麽还要嫁给恋次?
      是为了刺激他?抑或由始至终,在露琪亚心中,他从来不是相爱的对象?

      一护不明白,他不明白露琪亚。
      草丛後响起轻逸的脚步声,一护回头,是空鹤。

      「呦,一护!听说你明天回去现世了?」一屁股坐在他的旁边,空鹤摇著酒瓶,略有酒意,眼瞳眨著迷人的醉色。

      一护坐下,空鹤递过酒瓶,他正欲拒绝,迎上大姐大凶残的目光,唯有乖乖喝上几口。「嗯,明天清晨出发。」

      「为甚麽回去?」她说。

      一护不答腔,她又说:「因为朽木家那小妞跟红毛狒狒结婚吗?」

      如遭雷击,一护被猜中心事的震惊表情, 让空鹤大笑不止,笑完了轻轻揉他的橘发:「小子,老娘比你多长几百岁不是白活。你的心事,任谁都一眼看出来,也只有朽木小妞这麽迟顿。」

      一护淡笑,移开她的手掌,口吻几许平静的辛酸。「迟不迟顿,跟我也没关系了。」

      空鹤怔住,抓抓头发,仰头把酒一口灌完。
      然後伸手搭著一护的肩膀,吐口浓浓的酒气,给他一个紧紧的拥抱。不说话,不叹息,一护挣扎一下,她反而抱得更深。

      她用力拍了拍他的背,像个姐姐对弟弟,瞬间软化了一护的心。这些年来,他一直独挑大旗,高举斩月拼命保护身後的一切…而他宽厚的背,却没有谁轻轻拥抱过,给他一个轻轻的支持……那名为怜惜的支持。

      他抓住空鹤的手,自从妈妈死後,作为长兄的他,没有向谁再撒娇过。
      那属於亲人的味道,那温暖的怀抱,熟悉到让他眼眶湿润。

      「一护,你的心情,我很明白,她的决定,我也很了解。」她的声音缓缓在头顶盘旋,暖暖的,柔柔的,夹杂几许回望前尘的心酸与黯然。「我不可以为她的选择多言甚麽,毕竟那是她的私事。但我相信她会幸福的,恋次是能够给她幸福的人。」

      感到怀中的一护微微瑟缩,空鹤抱得再紧一些。「就如你所说,朽木小妞的事已经跟你无关,她嫁给恋次也成定局。但你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的,你不能为了她沮丧一生。」
      摸摸他的头,她低声说:「放手也是爱的一种,一护。」

      一护睁开双眼。
      这些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可是实践起来,并不如纸上谈兵那样简单。阿散井恋次给予的幸福,难道他黑崎一护给不起吗?

      他是这麽深爱露琪亚,因为坚信著她也爱他,所以一路以来的艰辛,他能够以十六岁的肩头承担到最後。
      正当这一切重归轨道,他们可以平静地倾谈将来的时候,她却把他否定出去。
      要他情何以堪?

      只是,空鹤说得没错。他能够为她颓废多久?一年?两年?…抑或一生?

      对於拥有无尽岁月的死神来说,黑崎一护匆匆百年的寿命弹指即过,粗心的露琪亚也许根本察觉不到他的变异。她是死神,他是人类;她是已死的灵魂,他是现世的凡胎。

      尽管穿起死霸装,挑起斩魄刀,也不过暂时性质。露琪亚十六岁的青春外表下,藏著一颗已经历尽千秋万世的心……这样一颗心,这样一份感情,一护承受不起,也领略不到她欢笑的面具背後,那聚沙成塔的怅惘因何而来。

      他们到底是不同世界的人,朽木白哉说得没错,门当户对,指的并非单纯门第。
      要是无法融入对方的天空,爱得再深,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春梦罢了。

      而一护所爱的露琪亚,仅仅是他接触的坚强的露琪亚。
      她曾经的穷困,她抵受的创伤,她童年的无奈,她孤单的生活……一护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他见到恋次难过却无法为这段历史伤心。即使他多麽遗憾,始终来不及参与。

      也许这是露琪亚选择恋次的原因……

      不管是人类、虚和死神都无法抵御的,那名为错过的命运。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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