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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步香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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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步香阶1
景安十六年。
战火纷飞,天空中奏响着血的战歌,战场上,一边是装备精良的朔国部队,一边是粗衣麻布的戎羌部落。朔国士兵大多都是有家室之人,在面对厮杀时多有保留,但戎羌部落之人却只有对部落的信仰,尽管装备不济,却像疯子一样横冲直撞,竟打得朔军连连败退。
北部兵力不足,若要调遣兵力起码要数十日有余,这样下去不是良策。于是前线发来八百里加急文书,今日已到皇城。
大殿上,一男子端坐龙椅,黄袍加身不怒自威,严肃地看着手上的文书。一人之下,文武百官林立于侧。
“戎羌猖狂,竟触我朝之威严,诸位爱卿可有良策?”凌熹放下文书,扫视着文武百官,一时间竟无一人出声。
“莫非我朝百官,都被这个小小的戎羌给吓破了胆子么?”他提高了声量,在空旷的大殿之上异常响亮。
“陛下,臣有一策。”这时,位列百官之首的丞相出列。
“速速道来。”
“臣以为,戎羌虽乃弹丸之地,却不容小觑,我朝泱泱大国,若与之锱铢计较,难显我朝之国风。”
“爱卿所言极是,传朕口谕,凌遥公主不日将出使戎羌,嫁与戎羌王。”
“陛下圣明。”
凌遥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是心如死灰的,果然,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最终只能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泪水滑落精致的脸庞,打湿了绫罗绸缎,哭花了胭脂水粉,却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事实。
大雪纷飞,就连来送行的都只有她的母妃和一群宫女宦官,母妃的容颜已经逐渐衰老,身上穿的也不如其他几位妃子华贵,只因为她只诞下她一位公主。
母妃已经哭不出来了,秀丽的脸蛋在寒风中显得异常苍白。她告别了母妃,告别了这个她生活了十九年的皇宫,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开始她的新生活。
道路艰难,加上大雪,出使戎羌的道路异常艰难,她在路上行驶了一月有余,才到了戎羌。
这是个极为落后的小国,哪怕皇宫也不如朔国王府一隅,她的到来,让这个小国燃起了篝火,奏起了音乐。
她洗去了奔波的风尘,换上了艳丽的红装,披上了盖头,化起了浓妆,坐在充斥着喜庆的红色装饰的厢房里一言不发。
直到现在,她都没有见过他丈夫一面,但一见面就要全身心地交付于他。
门被打开,外面的寒气趁着缝隙钻了进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个人走到她的身边坐下,她不由得僵着身子,屏着呼吸,闭着眼睛,等着下文。
“娘子,我是个粗人,你不要在意。”
她愣了一下,来人的声音很温柔,磁性的嗓音让人觉着如沐春风,他轻轻地揭下了盖头,四目相对,凌遥怔住了。
他看起来四十出头,剑眉星目,五官如刀刻般的俊美,虽然眼角藏不住的皱纹和风吹日晒的痕迹,但却给他增添了不少男人气息。
此刻他褪去了战场上厮杀的豪气,褪去了平日里粗鲁的行为,他的眼里只剩下温柔。
他将她抱在了怀里,躺在了床上。
凌遥还沉浸其中,她从小缺少父爱,连见都见过几面,看着威风凛凛的父亲,她渴望着被疼爱。这个男人的胸膛温暖壮实,她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声,任由他褪去自己的衣裳。
她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两年后,一声婴儿的啼哭划破了黑夜的宁静,伊达·陆泽听到哭声,赶忙冲了进去,稳婆抱着一个刚出生的婴儿,面色有些许凝重。
“娘子,你怎么样了。”他冲到虚弱的凌遥旁边,拉着她的手,她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说:“孩子,让我看看。”
稳婆把婴儿抱到她的面前。
“大王,是个女孩。”
陆泽欣喜地接过襁褓之中的婴儿。
“看,我们的孩子。”
凌遥有些欣慰,若是在朔国,妃子诞下女婴,皇帝根本不会过问一句。
“但是大王,有一件事……”稳婆面露难色。
“何事?”
“小公主哭声很弱,怕是十分虚弱,日后可能要多多调理。”
“怎么可能,我的孩子一定会像我一样健康的。娘子,给孩子取什么名字好呢?”陆泽显然没把稳婆的话当回事,兴致勃勃地想着名字的事情。
“不如叫陆遥吧。”
稳婆说的没错,陆遥出生之后久病不愈,好不容易从鬼门关上拉了回来,也落下了病根子,大病没有小病不断,终日卧床,三岁了还不能下床走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陆泽找来部落里最尊贵的祭司为她预言。
预言仪式神圣不可打扰,他在门口焦急地踱步,许久祭司才掀开帘子出来,她先朝陆泽行了一礼。
“大人,我儿可有异象?”
“王,请先恕我无罪。”她竟直接跪了下来。部落的祭司向来高贵,就连王也要礼让三分,这一举动让陆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忙扶起祭司。
“大人快快请起,有什么事请说,我必定不会怪罪于你。”
“我观天相,算八卦,小公主可能活不过二十岁。”
他愣住了,随即是无尽的慌乱,他抓着祭司的手。
“那大人,有没有什么法子呢?”
“法子也不是没有,只是看王,您愿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
“那好,请王寻一位女孩,代替公主……”
陆泽听了祭司的话,当夜找来宫中乐师陆渐鸿,他有一女与陆遥同岁,名唤陆瑶铃。从此,陆瑶铃改名陆遥,成为公主,但这一切都不被外人所知晓。
元初十九年春。
又一场战火燃烧在宁静的夜晚,戎羌人猝不及防地被端掉了老巢,陆泽被杀,凌遥悲痛欲绝自刎于宫中,而陆瑶铃被带回了朔国,封为遥夫人。
陆瑶铃安静地坐在华丽的寝宫中。她本是乐师之女,十五年前被迫与公主互换身份,虽说只是暗地里进行,但她还是白享了十几年荣华富贵,可现如今局势已变,若要让她继续维持公主的身份,她有些担心纸包不住火,万一被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她的亲生父母两年前便相继去世,在世上已无可牵挂之人。
她有些坐不住了,起身想去外面看看,突然被两个宫女拦住。
“夫人,您去哪?”
“我就出去走走。”
“夫人,您刚入宫还未正式册封,您先留在这儿,等皇上迎娶了您再出去也不迟啊。”
还有这等规矩?她有些诧异,原来在戎羌,她想去哪就去哪。
“两位姐姐,就让我出去看看吧,我都在这呆了一天了。”
她本意是想卖个乖让两位宫女放她出去,谁知宫女听了竟然直接跪了下来,慌乱地说:“奴婢怎敢与夫人以姐妹相称,奴婢该死。”
“哎?你们快起来啊。”陆瑶铃被这一跪吓着了,忙伸手去扶她们。突然,外边传来宦官尖细的嗓音。
“纯夫人驾到。”此语一出,寝宫里的宦官宫女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到门前来跪候,只留下陆瑶铃一人不知所措站在原地。
一位身穿华服,体态纤盈,优雅从容的女人走了进来,看到傻站着的陆瑶铃也是一愣,随即释然地笑了笑。
“你就是待册封的遥夫人吧?”
“是啊。”
“大胆,见了纯夫人还不速速行礼?”一旁的宦官操着尖细的嗓音,训斥着陆瑶铃,这使陆瑶铃更加慌乱。
“该如何行礼?”
“行了小李子,她刚入宫什么规矩都不懂。”纯夫人倒是没有过多顾忌,挥去跪着的下人们,拉起陆瑶铃的手。
“妹妹,我突然来访,没有给你带来不便之处吧。”
“没有没有,欢迎。”她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
“初来皇宫,可有什么感受?”
“感受可多了,皇宫特别大,特别漂亮。”
纯夫人看着她这般天真无邪,竟也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她入宫四年,见惯了勾心斗角,许久未有这般讨人喜欢的孩子出现。
“姐姐,除了你还有多少妃子啊?”
“加上你就有五位了。”
“才这么点啊,我听他们都说皇帝坐享后宫佳丽三千呢,那你是皇后吗?”
说到皇后,纯夫人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我不是皇后,皇上还未曾册封皇后。”
“为什么呀?”她有些不解。
“帝王的事,哪是我们后宫嫔妃可以知道的。妹妹,一入宫门深似海,姐姐劝你一句,不要与任何人结仇。”
“那自然不会,我要和其他姐姐成为朋友。”
看着她笑靥如花,纯夫人心中万千感慨,只希望这朵洁白无瑕的花朵,不要被太早玷污了吧。
新婚之日定在后天,说实话陆瑶铃并不想过早地被婚姻束缚,哪怕她实现了万千少女的梦:嫁入帝王之家。
但她又特别渴望爱情,正值豆蔻年华,她平日里看着陆泽与凌遥那般如漆如胶,甜甜蜜蜜,她便也对爱情产生了某种期待。
大婚前夕,她被带去学习着繁琐的礼仪,换上红装,戴上金饰。从铜镜里望着自己,少女独有的清纯气质哪怕胭脂粉黛也不能掩盖,反而增添了些许味道。
她从未觉得自己那么好看过,在等身高的铜镜前旋转跳跃,不想把自己身上任何一处漏掉。
“夫人,时候到了。”宫女在一旁恭敬地说。她只得收好自己的小雀跃,努力回想着刚学来的步伐,想着在婚礼时该做的动作,她心里难免的紧张,但又有一丝期待,她还没见过这位皇帝,据说他很年轻,很帅气。
大殿上,一位黄袍加身的青年背对着她,他没有她想象得高大挺拔,反而有些许消瘦,长发束在脑后,从背影看竟像个女子。
这场婚礼没有亲朋好友,没有文武百官,只有一众下人在一旁静候。
琵琶声响,那人缓缓转过身来。
眉似柳叶,狭长勾人的双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肤,若是执一羽扇,必然是一位知书达理的翩翩公子,但这容颜配在一代帝王之上,又好像过于清秀了。
陆瑶铃有些呆愣,戎羌男人粗狂,她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如此秀气的男人,一时间竟把那些礼数全给忘了。
为她拖着裙摆的宫女忍不住出声提醒,她这才反应过来,笨拙地与他拜堂成亲。
自始至终,她这位皇帝丈夫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她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帝的女人。
第8章步香阶2
是夜,烛光摇曳着生命,陆瑶铃躺在龙床之上,眼神有些迷离,脸颊不自觉地染上了些许绯红,凌渊褪去华服,洗净手脸,缓缓地走了过来,陆瑶铃听着脚步声,赶忙闭上了眼睛。
“你先歇息吧。”
什么?她还没反应过来,凌渊就走出了寝宫,她坐了起来,望着离去的背影出神。
凌渊挥退了侍卫,独自一人在偌大的皇宫踱步,今夜的月亮有些羞涩,藏在乌云后边不敢露面,宫里的灯光早就灭了,到了该就寝的时候了。
突然,他目光凌厉地瞥向一旁的角落,那里灰暗不易察觉,却被他精确地捕捉到了一抹寒光。
霎时,一道银光势如迅雷般冲向他,他侧身闪过,拔出腰间佩剑。
凌渊的佩剑名叫长生,向来乃天子佩剑。
不料周遭又杀来一个刺客,剑刃毫不留情地划过他的胸口,血花飞溅。
“啊!”一道尖利的女声惊叫响起,几人均是一愣,原来是陆瑶铃在一旁惊呼。刺客见情势不妙,当即想跑,却被因叫声惊动而来的侍卫追赶。
凌渊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那道伤口有些深,他的胸前已经是一片鲜血淋漓。陆瑶铃赶忙走过来扶住了他,将他带回了自己的寝宫。
“陛下怎么伤的那么重!?我这就去叫太医。”
“不可。”凌渊一把拉住了正要去叫人的陆瑶铃。他的发丝被血与汗水浸湿,贴在光洁的额头上,唇瓣已经惨白,连声线都有些尖锐。
“为什么啊,你这样下去会死掉的。”陆瑶铃焦急地看着凌渊,连什么礼法也顾不上了,找来温水和毛巾。至少需要做一些简单的处理,她想。
“你别捂着,我帮你擦擦。”
凌渊已经有些脱力,却在这时死抓着自己的衣襟不放。陆瑶铃焦急心切,竟然直接扒开了他的衣服。
她愣了一下。
他的胸膛没有一般男人的宽阔,这也就罢了,可这两团明显的隆起是怎么回事?
凌渊面色有些许凝重,他掩了掩自己的衣服,陆瑶铃反应过来,掰开了他的手。
“那个,陛下,我先给您处理一下。”陆瑶铃用温水擦着血迹,却止不住往外喷涌的血液。
“去太医院寻止血散,快。”凌渊顾及不得自己的秘密,陆瑶铃赶忙应下,太医院就在她寝宫附近,所以她很快就找到了,却依然惊动了留守的宦官。
她找来了止血散和纱布,一股脑地往凌渊的胸口上撒,再用纱布牢牢地缠住。
外面有些聒噪,皇帝遇刺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后宫,宦官宫女纷纷跪倒在大殿之前请罪。
凌渊有些烦躁,让陆瑶铃去传他口谕,恕他们无罪,这场闹剧才算结束了。
陆瑶铃还愣在刚才看到的景象之中,现在不免有些尴尬和好奇,她看向一旁默默无言的凌渊。
“陛下,您是女……”
“嗯,这件事情你不要声张。”
凌渊的肯定让陆瑶铃有些咂舌,哪怕是在戎羌,女人也没有参政的机会,更别说当皇帝了。
“那陛下您可真是女中豪杰啊。”她想找些话来活跃一下气氛,却被凌渊的沉默给弄得有些尴尬,索性也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凌渊的侧脸。
她似乎有些心事呢……陆瑶铃想着。
那一年,凌遥公主出使戎羌下嫁戎羌王,此举其实让朝廷百官颇有不满,戎羌虽来势凶猛,但也并非虎狼之师,怎么能先一步示弱。
凌熹晚年沉迷美色与酒肉,早已不复当年雄姿,不听良言劝诫,竟然让宦官操控大权,朔国虽表面风光,实际民不聊生,沉重的赋税没有多少用来增强国力,而是进了他的国库。
早年的他并不留恋后宫,以至于他膝下只育有一子且夭折,晚年的他无论怎么播种,也只收获了数个公主。
狼烟四起,凌熹被众多羽林禁军包围,他的双眼满是愤怒与惊恐,他颤抖的手指指着他曾经的亲卫。
“你们,反了!反了!”
“陛下,请吧。”丞相手握着白绫,恭恭敬敬地呈在凌熹的面前,就像进献一件宝物一般。
凌熹已经全然没有了风光,他衣衫不整,双眼通红,有一种悲凉的无力感。
白绫悬挂,踢开板凳,带着窒息的痛楚与不甘的愤怒,一代君王竟被自己的属下逼到自缢!
王位空缺,也无可继承的人选,朝堂上一时人心惶惶。
是夜,所有人都庄严而又惊恐地等待着一个结果,一声婴儿的啼哭将所有人的心弦扣紧。
“娘娘,是位公主。”稳婆的声线有些颤抖,皇后娘娘在床上无力地躺着。
公主公主,又是公主!后妃们已经接二连三生了十余位公主了!
皇后抱着婴儿,她强有力的哭声让皇后突然有了个想法。皇后操着虚弱的声音缓缓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宫女都吓得跪在了地上。
“吾儿声音响亮,想必能继承其父皇之气魄。”
“恭喜娘娘诞下皇子,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她们都知道真相,但都选择附和,就让这件事情烂在她们的肚子里吧。
尚在襁褓之中的凌渊,还不会走路就接受着文武百官的跪拜,在万人之上龙椅上的她,穿着霸气威武的龙袍,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殊不知她已经堕入了权力的深渊。
太后在诞下凌渊之后,身体欠佳,竟薨于凌渊七岁生辰。
至此,大权交由宰相把控,她彻彻底底地成为了一名傀儡皇帝。
帝王后代,自小见识了权力的争夺与更迭,早就没了寻常孩童的天真。她一直忍辱负重,养精蓄锐,一点一点地招纳亲信,终于在她十四岁的时候一举夺回皇权,君临天下。旧人不是病就是死,她终于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万人景仰。
那一夜,凌渊与陆瑶铃说了许多,十九年来她一直藏着掖着的隐忍,委屈,不满,愤怒,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陆瑶铃痴痴地听着,她看着凌渊俊美的侧脸,听着她温柔的声音,望着她深邃不可琢磨的目光,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了……
“陛下,陛下!”一个女人迈着焦急的步子从大殿外走了进来,看到凌渊一下子就跪下了。
“宁妃,如此焦急是为何事?”
“臣妾听闻昨夜皇上遇刺,前来探望。”
“朕无大碍,爱妃有心了。”
凌渊显然对她有些不耐烦,但宁夫人却拉着凌渊继续嘘寒问暖,陆瑶铃在一旁插不上话,好像完全被宁夫人给无视了。
宁夫人聊了许久,这才注意到陆瑶铃。
“这位是遥妹妹吧。”
陆瑶铃想起来宫廷里的礼法,给这位宁夫人行了个礼。
凌渊好像找了个脱身的法子:“两位爱妃不如在这里谈谈心,朕还要去早朝。”
“恭送陛下。”
等到凌渊出了门,陆瑶铃才好好地看着宁夫人的正脸:凤眼柳眉,妆容艳丽,一颦一笑之间尽显媚态,若是让陆瑶铃找一样东西来形容她的话,或许她只能想到狐狸。
“遥妹妹,初来宫中,可还习惯?”
“不太习惯,不过就是不能出去,呆在宫里好闷的。”
“这宫里可是天底下女孩们都挤破脑袋想进来的,你倒挺有趣。”
“嘿嘿,对了宁姐姐,您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她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凌渊。
“陛下吗?陛下年轻有为,治国有方,自然是一代豪杰。”
她说起陛下,眼里不自觉的闪过崇拜之情。
“妹妹啊,陛下看样子是十分喜欢你的。”
“是么?”陆瑶铃可没这么觉得,她尴尬地摸了摸脸。
“你看,受了伤不去找太医,而是来你这里……妹妹应该努力讨讨陛下开心,为他生个皇子公主什么的。姐姐就先走了。”
“恭送姐姐。”
陆瑶铃没有太过认真去思考宁夫人说的话,这些话在她看来不过是一个姐姐对妹妹的嘱托与祝福,自然她也看不到宁夫人眼里闪露着的一丝凶光。
她只觉得有点可怜这几位嫔妃,她们心心念念的陛下居然是位女子,这辈子她们也不可能拥有子嗣了。
后宫四位嫔妃相继探望凌渊,在这偌大的后宫,一天除了发呆也确实没什么好做的了。陆瑶铃看着窗外的鸟语花香,脑海里再次浮现了凌渊的身影。
夜幕降临,该歇息了,她躺在了床上闭目养神,突然传来了些许声响,门口侍奉的宫女纷纷喊道:“恭迎陛下。”
她赶紧正襟危坐,凌渊走了进来。
“睡了?”
“正准备睡呢。”
“今天一天都在做些什么?”
“什么都没做呢,我又没什么才艺,连写写画画打发时间都不能。”
她撑着腮帮子,回忆起原来在部落的自由散漫。看惯了雕梁画栋,这里实在是枯燥无味的地方。
“想出去么?”
“我能出去么?”她突然兴奋地坐起身子,眼里闪着光。
“等朕有空了,就带你出去游玩。”
“真的啊,说定了哦。”她有些兴奋。她不知道宫外是什么样子的,只听闻皇城繁华,什么稀奇古怪的都有。
凌渊笑了笑,看着笑靥如花的陆瑶铃,说罢也躺在了她的旁边,这可把陆瑶铃吓了一跳。
“陛下,您这是?”
“怎么?朕还不能与朕的爱妃同睡一床了?”
“当然可以。”
陆瑶铃也躺了下来,枕边传来的是人的温度,两人都没有说话,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到。
一夜无眠。
第9章步香阶3
夜猫子闪着精光的瞳孔在黑夜里熠熠生辉,迈着优雅的猫步,灵活地跳到豪华的寝宫,来到一位妖艳曼妙的女人怀里蜷缩起身子,好不自在。
“你是说,陛下今晚在遥夫人那里过的夜?”
“回夫人,正是。”
宁夫人冷漠地顺着猫背。
“知道了,你去歇息吧。”
“奴婢告退。”宫女行礼离开,寝宫里只剩她一人,她一巴掌拍在梳妆台上面,把安睡的猫吓得上蹿下跳。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刚入宫的小丫头就可以。”
要说资历,她是最老,她十三岁的时候就嫁给了凌渊,她乃关陇世家,论资历论美貌论才华,皇后之位都该属于她。
可是几年过去了,凌渊未曾在她的寝宫里留过一晚,不过其他嫔妃也是如此,她本来这样安慰着自己,谁知半路杀出来了个陆遥。
可愤怒过后又是无尽的悲凉,她入深宫数载,她又何尝不想去看看宫外的世界呢,难道这辈子都要这样郁郁寡欢了么?
这时,一位宫女前来禀告:“夫人,宛夫人求见。”
“她来干什么?”宁夫人有些诧异,赶忙招呼着进来,同时把自己简单收拾了一下,接着一位衣装素雅的女子走了进来。
“姐姐,深夜叨扰,还请姐姐见谅。”
“快快请坐,姐妹之间有什么见不见谅的。”
两人坐在了床上,宛夫人想必是有备而来。
“姐姐,您可有去见过那位遥夫人。”
“见过几次,一个小丫头而已。”她装作满不在乎地说。
“一个小丫头,就能得到陛下如此厚爱,而姐姐知书达理,容貌美丽,哪点不比那个小丫头好。”
“是啊,可那又怎么样呢?”宁夫人有些惆怅,宛夫人刻意拉进了距离,嘴巴贴着宁夫人的耳根。
“姐姐,我有一计。”
次日清晨,阳光顺着屏障罅隙钻了进来,七月的早晨有些许闷热,看样子是准备要下一场大雨。
陆瑶铃睁开睡眼惺忪的双眼,简单梳洗了一下。
一位不是她宫里的宫女来报。
“夫人,宁夫人想请几位娘娘一起赏荷花,不知道您是否赏脸。”
“当然去了。”她正愁这一天该怎么过呢,她用过早膳,便来到宫中的荷花池,天色有些阴沉,却丝毫影响不了陆瑶铃的好心情。
四位夫人早就在河边的石凳上坐着,她只见过宁夫人和纯夫人,其他二位倒是面生。
宁夫人大老远就看见了她,招呼过来。
“妹妹来啦,快坐。”宁夫人拉着她的手来到石凳,几个人轮番客套了几句,无外乎不是夸她漂亮夸她讨人喜欢之类的话语。
唯独那位音夫人,至始至一言不发,就好像一尊雕像。
豆大的雨滴毫无征兆地滴落,并在一瞬间雨势变猛。
“哎哟,下雨了,我们去那边躲躲雨吧。”那边有一个亭子,不过要下一个楼梯,几人纷纷捻起衣裙,音夫人走在最前面,陆瑶铃紧随其后。
台阶很滑,以至于她们要很小心地走路,才不至于滑倒,突然,陆瑶铃感觉到后面有个人推了她一把,她一下子没站稳,推了一把走在前面的音夫人。
一声惊叫,音夫人应声倒地。
“遥妹妹,你这是干什么。”宁夫人惊讶地说,陆瑶铃赶忙转过身来摆着手:“我,我不是故意的。”
宫女问讯赶来,扶起趴在地上的音夫人,她的额头上都是血。
陆瑶铃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大雨汇聚成河,染上鲜红的血液,又在一瞬间洗刷干净。
几位夫人被叫到凌渊面前,她跪在地上,心里发慌。
“宁妃,你说是遥妃推倒了音妃?”
“这……遥妃也可能是无心之举,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是啊,大雨倾盆,也可能是无意。”宛夫人附和道,纯夫人在一旁看着这两个人一唱一和没有说话。
“遥妃,她们所言可是真事?”
陆瑶铃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护,她纵使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一个字。
“是。”
“朕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宁夫人显然有些诧异,皇上就这么轻易地绕过了她?不过她也不好说什么,行了个礼匆匆告退。
“遥妃,你留下。”
陆瑶铃停下了步伐,目送着其他三位嫔妃离去。
“皇上,我……”
“朕知道,你也是无意,无需在意。”
“可音夫人……”
“音妃等着朕回去善后,行了,别哭丧着脸了。”
陆瑶铃还是有些愧疚,凌渊看出了她的心情,说:“你不是一直想出宫看看么?明日,朕带你出去一趟。”
“真的吗!?”听到这句话她瞬间就来了精神,刚才的不安也随之消失,看着她这幅雀跃地宛如一直小兔子一样的模样,凌渊也不由得笑了笑。
次日,凌渊驾着毫不起眼的马车,只带了陆瑶铃一人来到宫外。
皇城是最热闹的一座城市,高楼林宇,车水马龙,她透过窗外看着外面的世界,连连惊呼。
她们从喧闹的皇城来到宁静的郊外,路过乡野田间,微风吹起她的发丝,在空中飞舞。
她们登上山峰,眺望着芸芸众生,山河大海,望着天边的旖旎。
“陛下,我有件事情瞒着你。”
她不想再有所保留。
“嗯?什么事。”她的眼神仍是那么温柔。
“其实,我不是陆遥公主。”
凌渊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陆瑶铃将自己的身世与经历缓缓道来,毫无保留。
凌渊静静地听着,直到陆瑶铃全部说完。
“你会怪我么?”她仰着头望着凌渊的眼睛,神色有些慌张有些期待,凌渊却是一笑,仿佛毫不在意。
“不会。”
她们趁着星光回到了皇宫,在一张床上躺着,没有任何言语,却让陆瑶铃觉得十分美好。
或许,宫里也不是那么无聊。
或许,她可以一辈子幸福。
翌日清晨。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睁开朦胧的双眼,枕边人不在,应该是去上早朝了。
想起昨天的事情,她又忍不住嘴角上扬,内心克制不住的欢呼雀跃,甚至下一秒就要高歌一曲。
“圣旨到!”
宦官尖细的声音吵醒了她的美梦,她赶忙迎了出去,跪在地上等候圣旨发布。
会是什么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有夫人陆氏,无才无德,言行有失,并陷害音妃,降为贵人,幽禁仁景宫闭门思过,以示惩戒,钦此。”
什么?仁景宫?那不是……冷宫么?
她抬起头来,看着那一道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圣旨,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得安静无声。她觉得这是一场梦,努力想让自己清醒过来,但膝盖都跪得麻木了。
“遥贵人,还不速速接旨。”宦官催促道,把她从虚空之中拉了回来,她摇着头含着泪,嘴里不停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的。”
“遥贵人莫要悲伤,好好思过,有朝一日皇上定会念得往日恩情,召您回来的。”
她浑浑噩噩地接下了圣旨,被宦官宫女带去了皇宫中最隐蔽幽暗的地方。
这里虽说装饰精美,却全然没有她原来寝宫的华丽,宫女也从十余个减少到几个,她被软禁于此,不能离开宫门,也不会有人来探望她。
她甚至在想,昨天在山峰上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虚幻?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久到让她忘却了时间,直到宫女提醒,她才想起今日乃她的生辰。
她进宫已经一年了么?
宫女做了一碗长寿面,清汤寡水,权当过了个生辰。这一年来,她吃什么都是食不知味。
“恭迎陛下。”
她正吃着,突然听到宫女们略显慌张的语气——她听到了一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话。
凌渊走进寝宫的一瞬间,泪水充盈了她的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决堤,但她强忍住,没有行礼,没有问候,继续吃着自己那碗长寿面。
“怎么吃面?”
“今天是我的生辰,特意让她们为我做的。”
凌渊没有说话,与她相对而坐。
“这一年来,苦了你了。”
“没什么好苦的,这里也挺好,有吃有穿,什么都不愁。”她刻意不去看凌渊,怕自己看到她的眼睛,就会情不自禁地哭出来。
“陆遥公主,我找到了。”
“是么,她还好么?”她的便宜姐姐,戎羌被灭之后就不知所踪,没想到被凌渊找到了。
“我凌氏一族,自古以来被诅咒所有后代活不过二十岁,除非用有血缘关系的女子性命献祭,方能保住平安。”
陆瑶铃拿着筷子的手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你要献祭陆遥公主?”
“嗯,你一定觉得,我很残忍吧。”
陆瑶铃摇了摇头,都是为了活命,没有谁对谁错,当年戎羌被灭,她自己不也是没有对故国的丝毫留念么?
只是,她心中颇有感慨。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的面前,一条路你继续假扮陆遥公主,我会封你为皇后,另一条路,自己离开。”
“我离开后,真的公主会如何?”
“她会顶替你的身份暂且活下去。”
她一言不发,凌渊看着她看了好一会,站起身来。
“门禁解除了,宫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拿,路在你脚下。”
说完,凌渊头也不回地离开。
陆瑶铃坐在原地沉默了好久,直到泪水滴落。
外面响起了喜庆欢快的音乐,她走了出去,皇宫里绽放着烟火,在黑夜之中异常光亮。
她看着热闹无比的皇宫,诚然让她继续当陆遥公主,继续留在凌渊身边,甚至还能当皇后,这等好事论谁也不可能推脱,但这一年来,她也想通了不少。
音乐入耳,婉转旖旎,她叹了一口气,望着宫门的方向。
从冷宫到宫门一共一千六百九十步。
陆瑶铃穿上当初入宫时穿的衣裙,脚着布鞋轻盈地踏上白玉宫道。
元初二十年冬,陆遥公主病逝于冷宫中,凌渊大为悲痛,追封为念遥皇后,并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