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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七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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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去两天,朱羽又顺利抵挡过五波有惊无险的刺杀。确实如他自己所说,在应对刺杀方面,他堪称能手。
到达中安西面最近的城邑之后,他们都放松下来,找了家客栈大大方方住下,这里已经偏离最初的路线,在出逃线路的北侧,单从他们跑过的地方来看,倒像是为了甩开追兵刻意走的“S”线。
因为担心刺客再来,朱羽一步也不敢离开赵步光身边,傍晚时候一起出门去成衣店,买了两身新衣。晚上在客栈舒舒服服洗个澡,洗去这一路的血气和泥污,赵步光沐浴时,朱羽去楼下天井中晃悠,近半个时辰后,楼上传来一声呼喊。
赵步光刚沐浴完,从窗口招呼他上去。
朱羽一进屋,看见的便是小二在收拾浴具,赵步光慵懒地倚在小轩窗下梳头发。
小二退出门外,朱羽忍不住出声:“公主……”
大秦夏时衣衫轻薄,赵步光乌黑的湿发披在背上,纱衣贴着她的背脊,瘦弱纤细。听见朱羽说话,赵步光转过身来问:“怎么了?”
朱羽挪开眼,握着手指,踌躇片刻,站起身道:“我去买些吃的,你想吃什么?”
“有叫花鸡吗?”
“应该有。”朱羽也不太确定。
“桂花蒸糕、松子糖、冰镇银耳汤,好像吃不饱……再要百味羹和紫苏鱼!”
“……”朱羽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去买吃的了。
晚饭吃得太饱,客栈天井中搭着的桌椅边,坐着不少人乘凉,但客栈终究鱼龙混杂,二人怕暴露行踪,商量之下觉得还是不要出门,赶紧歇息,天亮之后赶路回中安。
夜里不知什么时辰,赵步光睡得迷糊,天热,屋子没有闭窗。
朱羽猛然睁开眼,顾不得男女之防,进内室摇醒赵步光。
“公主!”
“怎么……”话音未落,吱嘎的开门声传来,赵步光立时噤声,拽过朱羽让他躺到榻上。朱羽藏在被中,赵步光闭目假寐,心里虽哆嗦个不停,却只装作熟睡。
但听放轻的足音,朱羽在赵步光手心里写了个“七”,赵步光松了口气,凭朱羽的本事,收拾七个人不成问题。
就在刺客靠近床边,捞起床幔时,朱羽握紧手中剑,向刺客要害刺去,剑锋却意外打了个突歪向一边。
朱羽一脸意外地瞪视来人,惊出的冷汗此刻方才簌簌而落。
一身官袍正身的闻人皎视线在床上扫视一圈,见赵步光衣鬓凌乱刚坐起,白底红梅的抹胸若隐若现,眉眼惺忪,显是两人睡在一处,倒被他惊了这对野鸳鸯。
一看是闻人皎,赵步光很是松了口气,但一屋子的男人,惹得她冷声道:“闻人大人!”
“微臣无礼,惊扰公主,请公主赎罪。”闻人皎口中请罪,嘴角却含着冷笑,跪下给赵步光行礼。
“让你的人退下。”赵步光眉角隐隐跳动,才回过神,方才情急之下,让朱羽隐藏到自己床上便于进攻,闻人皎和他带的这些人看见的却是她与朱羽同榻而眠。
“皇上派微臣来接公主,已下了死令,出了这道门,属下们都会忘记看见听见的。”
听见这话赵步光并没觉得轻松,本来就没什么,被闻人皎说得好似有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很不舒服,缩进被子里。
“这么晚了,明日再启程。”
闻人皎深深看了她一眼,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唯独她露在被子外面的几丝乱发。
闻人皎将朱羽带到另一间屋子隔离看守起来,二人这么乖乖束手就擒,实在出乎他的意料,唯恐是有后招,闻人皎带的军队已将客栈看守起来。
脚步声离开屋子,赵步光从床上坐起,面容不见一丝倦色。她光脚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看见楼下火把林立,闻人皎带了不少人。
一身武官袍服的闻人皎拄剑坐在楼下,如同一尊石雕。
他为什么不去找一间屋子住下呢?
赵步光的手指按着窗户,一股力量让她没有立刻关窗,闻人皎抬起头,向窗边看了一眼。赵步光心头猛烈一跳,更加没有动,这时关窗,即使闻人皎什么都没看见,也会看见了。
片刻后,闻人皎转开脸,赵步光才将窗户紧紧关上。她亲眼看着闻人皎从一个毫无心事只知玩闹,满心都是哪里的马跑得快,哪家的弓箭铸得好,怎样描一幅丹青才能栩栩如生的少年,变成现在这副冷心冷性的样子。
满腹心事的赵步光上了床,她的脸埋在被中,折腾了这一会儿,竟然满背都是冷汗,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昏昏沉沉睡了去。
天快亮时,有人来敲赵步光的门,她打开门,门缝中闻人皎的脸渐渐完整起来,他整个身形比过去高大,也许是因为腰间的宝剑,让他气质锋利。
“要赶一整天的路,属下来请殿下梳洗。”
闻人皎从士兵手里接过洗漱用具,放在房中,却不让任何士兵进入房间。
“没带婢女出来,要劳烦殿下自己动手操持。”闻人皎话锋一转,“不过你应当很熟悉这些事情。”
那一句里隐隐透着嘲讽、荒谬、受伤、不甘,很快闻人皎退出门去,留赵步光自行收拾。赵步光一边梳头,一边想起她醒来之后,闻人皎来看望她,在长乐宫情绪失控地大闹。当时她头脑混沌,且觉得闻人皎以为她喜欢朱羽才抛下的他,急怒攻心,说的话都做不得真也不必都听进去。
现在想来,闻人皎说的那句 “姐夫这么护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长姐都告诉我了……你根本不是……可我没有想过配不配”,他说的“根本不是”应当是指她不是真的永寿公主,所以才会说他没有想过配不配,如果她的身份只是个婢女,自然是配不上闻人小公子。方才闻人皎又说她应当很熟悉洗漱打点妆容的事情,永寿公主从一出生,就事事有人服侍,衣来伸手。
赵步光随便挽起个发髻,古代人挽头发麻烦,她依然不大会,但能固定住。
她叹了一口气,原来皇后一直都知道她的身份,她早该想到,闻人欢是皇帝的发妻,她占据的这身子从前是赵乾永府里的婢女,偶尔从忍冬记忆里她看到的回忆,这个忍冬是个一心一意要爬上赵乾永的床的婢女,那想必闻人欢就算不至于想要她的命,也是厌恶至极的。也怪不得她刚回宫时,赵乾永要弄死忍冬的情郎,并非为了杀人灭口,事实上是想给她一记警钟让她谨记自己的身份和本分,但那时隐藏支线任务还没有被触发,她压根看不到忍冬的过去,做了许多愚蠢的事情。
不过闻人皎知道了她不是真的公主,大概心结也可慢慢解了,说不定还十分庆幸没有娶她。
收拾妥当,在客栈堂子里用饭,大概客人都不想惹事,堂子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一桌。赵步光故意把粥喝得呼噜呼噜响,吃完之后,闻人皎请她登车。
赵步光扭头看了朱羽一眼,他脸上还挂着不少伤,这几日两人身上都多少有些皮肉之伤,朱羽身上也有几处剑伤,不过没伤到要害,这时摆着一张跋扈的脸,谁都不服的样,见赵步光看他,便冲她一笑。
落在旁人眼里,竟像他们俩真的情投意合。
“朱将军也坐车。”赵步光冲闻人皎说。
“皇上已下旨将他押送回中安,打入死牢,不能与殿下同车。”闻人皎板着脸道。
“死牢?”赵步光失声叫道,满脸焦灼,忽然跳下马车,站在朱羽身边,紧握住他的手,视死如归地盯着闻人皎,“那请闻人大人回禀皇兄,要把朱羽打入死牢,就把我一起打入死牢好了!”
“步光……”朱羽低头像要劝解什么。
“闭嘴!”赵步光喝道,转头看闻人皎,“现在就去禀,皇兄要是不准让我们一起进死牢,我就不回去了!我宁可死在这里,也不回去!”
朱羽按住赵步光肩头,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闻人皎听见:“皇上最疼你,别任性了,回去好好同皇上说,他会听你的。”
赵步光犹豫地抬眼看了一眼朱羽,手仍紧紧握着他,瘪瘪嘴道:“那我要同你坐一样的车,要是你坐囚车,我也坐囚车。我们是一起逃出来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岂可厚此薄彼。”
她挑衅地看着闻人皎,下巴扬起,“你都听见了?本宫要与朱将军同甘共苦,要是闻人大人不答应,本宫宁肯死,也不回中安!”
闻人皎心里痛恨朱羽,却不可能让赵步光坐囚车回去,只得让人给朱羽上了枷锁推进马车中,与赵步光同车。
赵步光本嚷嚷着去掉朱羽的枷锁,闻人皎黑着一张脸,朱羽主动打圆场,最后才不了了之。
人都在外面,回去的马车比来时的条件好多了,赵步光倒了杯茶,和闻人皎吵一架弄得她口干舌燥。她瞟了一眼朱羽,又倒出一杯喂给他。
“你说,回京以后,还要再来一次吗?”赵步光压低声音对朱羽说。
朱羽苦笑:“这么多士兵做见证,你也适可而止,别惹火了闻人皎,你回宫了倒无妨,我上朝还得和他抬头不见低头见。”
赵步光盯他一眼,不厚道地笑了:“那是你的事,我可不管。闹这一出,本宫的名节都倒赔光了,便宜都让你捡了去,说什么我也觉得亏。”
“计策是你自己想的,都是为了大秦,我知道,你最是不拘小节的人。”
“谁说我不拘小节,我最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在赵步光的喋喋不休之下,朱羽只得叹一口气,想了想,说:“以后你要是有钱财上的不便,尽管吱声。”
“成交!”赵步光得意地笑了起来,高兴,又给朱羽喂了两块点心。
朱羽愁眉苦脸,想到接下来几日的牢狱之灾,怎么都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