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踪》封梓

8、俘虏

　　破旧的铁皮车穿过边界线正式进入10区，往窗外望去，触目是荒凉的裸露的岩石砂砾，偶有几棵营养不良的枯黄植物耸拉残喘着，一阵沙尘暴席卷而过，便湮没在黄沙之中再也不见。

　　与不见生气的边界隔离带相呼应，自进入10区后，车内的笑闹声瞬间被剥离，陷入了死寂。

　　年轻的、上了年纪的乘客都将身体窝进靠椅里，或将目光放空看着窗外，或把玩着手机，没有交流，漠然地自我封闭着。

　　陆仟在闭目养神，身体在颠簸中越发放松。突然，他的鼻翼动了动，一秒钟后，他睁开了眼歪头看着旁边位置上的人。

　　作背心短裤打扮的壮汉无视他的目光，悠然地呼出一口气，抖动间指间的廉价香烟落下一小撮烟灰。

　　陆仟的视线下滑，从那张胡子拉碴糟心的脸上移开落在那粗壮的胳膊上，只见一条青龙从背心里探出龙头，耀武扬威地卧在虬结的肌肉上。

　　他的目光逗留得久了些，壮汉微侧过头轻蔑地瞥了他一眼。

　　被鄙视了的陆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随后扭过头看着窗外。

　　壮汉也不再理会他，扔了烟蒂，用鞋底用力碾压，做完这些后，他摸出烟盒再次抽了支，点火……

　　呼——

　　恰好在这时，窗户裂开了条缝，裹挟着沙尘的风呼呼挤进来，壮汉闪躲不及，被风尘扑了一脸，断裂的烟撞上对面的窗户。

　　壮汉维持着点火的姿势恶狠狠地扫向陆仟，后者淡定地关上车窗，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感叹：“好大的风！”

　　“MD！你竟然敢！”

　　壮汉把手上的断烟往车上一扔，举起拳头就朝着陆仟的脸揍去，却在半途中被人抓住手腕硬生生拦截了！

　　壮汉当场惊愣住。他忽然预感到，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预想。

　　陆仟身子还安稳地坐在座位上，一只手毫不费力地抓着那袭向他的拳头，两人对视间，他朝他笑了笑，而后手一拧，伴随着的是骨头错位的声音。

　　“啊——”壮汉痛呼。

　　受噪音所扰，陆仟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不耐地伸出右脚踢向壮汉的膝盖，在对方重心不稳往前欠身的刹那，右手猛地收力，一张一弛的作用下，壮汉整个人摔到了玻璃窗上！

　　玻璃窗丝裂了。

　　壮汉背着车窗下滑，烂泥似的瘫坐着，眼睛里充满了惊恐。

　　就在这时，车停了。

　　乘客们目不斜视漠然地依次下车，司机倒是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口，看了一眼后又默默地转过了头，没有催促也没有询问。

　　陆仟踢了踢壮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笑：“到站了。”

　　壮汉：“……”

　　“你的纹身不错，我很喜欢，要不咱们下车后再仔细谈谈？”虽然嘴上说着喜欢，但他的眼里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喜欢，他说，“难得咱们都中意，这就是缘分呐！你说是吧，金森先生？”

　　壮汉瞪大了眼，因为对方准确地叫出了他的名字。

　　出了车站，陆仟朝着事先约定的地址走去，在他身后的几步远处，他的“战利品”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在说出“金森”这个名字时，名字的主人已经意识到了，他并不只是在通往10区的公交车上不幸运地碰上了一场普通的麻烦，实际比表面更不幸一点——他被俘虏了。

　　不想逃跑的俘虏不是好俘虏，脑子正常的金森也不例外。他想要逃跑。对方身份不明，如果不逃脱的话，他想象不出作为俘虏的他会得到什么非人的对待。哦，车上的“见面礼”已经让他意识到对方并不是什么温柔绅士之辈。

　　当逃跑的念头充斥着整个大脑，身体也做出了相应的回应，此刻他的目光游移，脚步也放轻了不少。

　　在他的想象中，他还是有逃脱的可能性的，原因在于，那个捉住他的人并没有寸步不移的看着他，而是留给了他个背影！他想，这大概就是年轻人的狂妄自大吧。

　　当然，他现在要感谢他的自大。因为这样，他才有了机会逃脱。10区是他所熟悉的，只要能混入人群，想要再抓住他就难了。

　　这么想着，两人一同进入了一片闹市，壮金森目光明明灭灭闪烁不停。

　　闹市！机会来了！

　　就是现在！如果他混入人群……

　　金森锁定了逃跑路线，转向陆仟背对的方向，他刚刚抬起一只脚，就听见犹如恶魔的声音响起，而且近在耳边！

　　“你走错方向了。”

　　金森僵硬地转过身，正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陆仟拍了拍他的肩膀，悠闲得像朋友之间聊天：“知道你的手为什么会断么？”

　　“……”

　　“因为它做错了事，不该朝着我挥拳头。同样的，如果你的腿不听使唤，做了我不喜欢的事，你知道会发生什么的。”

　　“……”

　　“人多，看着点，别走岔了路。”陆仟再次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先走了，金森略一迟疑，便跟上了他。

　　逃跑什么的，他再也没想过。

　　两人一起到了特别行动组落脚的小旅馆，陆仟已经习惯了任务归来没有人的场面，所以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他坦然地接受了现实。

　　相比于他的坦然，作为俘虏的金森可就忐忑多了，不过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就是了。

　　“他们去了哪儿？”

　　也不是所有人都不在，至少还有队长倾程留了下来，所以这句话也是陆仟问他的。

　　“领略10区风光去了。”

　　陆仟痛心疾首：“我们在出任务，他们居然就这么不管不顾就跑出去玩了！职业精神何在？！”说到这，他表情戏剧性地一变，笑嘻嘻地凑到倾程面前，“10区不错，要不咱们俩组团出去玩玩儿？”

　　倾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陆仟大感无趣，他耸了下肩：“好吧。”

　　被晾在一边的金森深深觉得自己透明了，他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最后往角落里一缩，决定当个素质良好的透明人。

　　这么想着，一束无温度的目光落到他身上，他受惊抬头，正对上一双无波无澜的眼。他突然意识到，审问开始了。

　　“金森？”

　　“……是。”

　　倾程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一副标准的谈判姿势：“你有机会从这里走出去，但是相应的，你需要付出一些东西作为赎资。”

　　金森没说话。

　　倾程直视着他：“我需要你的情报，关于你效力的组织。”

　　金森从两人的对视中错开视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倾程脸色更冷了。

　　陆仟无声笑了笑，他走到金森旁边，蹲下来和他平视，笑着问了个十万八千里的问题。

　　“你觉得他长得怎么样？”说话间，他示意性地扫了自己的冷面上司一眼。

　　金森：“……”

　　“是美人吧？”陆仟压低了声音，尽管如此，他的话也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被评价的某人的耳中，于是有人脸黑了。

　　“……”

　　“你知道自古以来人们喜欢用哪个词语来形容美人吗？”

　　“……”

　　陆仟自问自答：“蛇蝎心肠。”

　　“……”

　　“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在我们来10区之前，他特意拿了一支装有新型病菌的试管，说是专门拿来对付你的。”陆仟啧啧两声，“我曾在实验室里见过那种病菌的厉害，它们能将一只鲜活的小白鼠吞噬得连渣都不剩，用时不超过1分钟。啧，看得我全身都麻了。”

　　陆仟用肩膀碰了碰呆愣的某壮汉，笑：“是你的话，我算算……估计得超过10分钟！”

　　“……”

　　金森傻愣愣地看向倾程，后者也正看着他，两人来了个“缠绵”的对视。

　　半小时后，两人从房间里出来。陆仟看着进出旅馆的旅客，笑说：“我们这么绑着他不好吧，都成非法扣留了。”

　　倾程不接他的话，眼神危险地看着他：“美人？”

　　陆仟抓住没有旅客出入的空挡，一个翻身从二楼跳下去，稳住后抬头看着自己的队长，笑：“呃，这个只是剧情需要，你也看到了，这效果十分明显，我们很轻易就得到了情报。所以，细节什么的就不要深究了吧。”

　　说完，闪了。

　　倾程看着他的消失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下了楼。

　　因为金森占了一个房间，他需要多开一间房了。

　　据金森透露，他所在组织的地点位于10区最混乱的北城，因为他只是负责外跑“弄人”，所以知道的有限，更内部的东西他就不知道了。

　　不过，知道地点就好。

　　晚上就该行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