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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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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刚睡起来,怔怔地正不知道要干点什么,突然接到一久未联系过的朋友的电话,朦胧中颇有点惊讶的感觉。她问我最近忙什么,我懒懒地跟她说我不忙什么,就是吃饭睡觉打打游戏,白天晚上昏天黑地,过着腐朽没落的资产阶级骄奢淫逸纸醉金迷的可耻生活。
她笑说:“你还是原来那样,那么贫,就没有一句正经的。”
我说:“时世造人呀,能成现在这样儿那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你甭光夸奖我,我只是在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体制下自然产生的众多优秀产品中的普通一个,像你们这些个不成才的只能算少见。不过我深知朽木不可雕的千古真理,也断不会扯开嗓子嘲笑你,你大可把心放到肚子里去……”
“行行行,我说不过你,说点儿正经的,找到工作了么?”
我笑了——我太了解她了,她属于那种什么时候都正儿八经的姑娘,她现在说这话时的表情我都能想象的到。其实跟她感觉还是蛮亲的,毕竟从幼儿园就相识一直到现在,不能说是红颜也快熬到是知己了,除了没在一张床上睡过。我一边想象着她在电话那头可能出现的表情,一边道: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亲姐姐!”
“哟,大才子也有嘴软的时候?叫的真甜呵。”
“对老女人我一般都这么叫,为的是让她们高兴。只要你高兴就好了!”我讪笑着打断她:“甭大才子大才子的叫我啊,受之有愧!非要叫那就二才子得了,枪打出头鸟,这我还是知道的。”
我今年二十二,自打出生就是人见人爱的乖孩子,一直维持到初中二年级。当然,现在我也是人贱人爱的社会青年。托改革开放的福,到了初二后半学期,由于营养跟的上,大脑逐渐开始像那个时期的国民经济一样潮水失控般地迅猛成长起来,脑子里便也有了些个蠢蠢欲动的念头,不再那么规规矩矩了。先是对球类运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譬如篮球、足球、乒乓球、台球、羽毛球甚至键球,一到下课就给自己排地满满的,后来因中国教育制度的特殊性,课余时间不够用,这些运动就自然而然地蔓延到了课上。结果往往是上课研究战术打法,下课躬亲实践,上课再对实践中出现的问题进行总结教训,周而复始,乐此不疲。之后又接触上了港台流行乐,但我想我的思想毕竟天生就是超凡脱俗的,那些贫乏空洞且矫揉造作的人和东西对我根本没有产生太大的亲和力,倒是香港一支叫做beyond的乐队吸引了我,于是没过多久我就“移情别恋”,把自己交给了一种称为rock&roll的音乐了。再后来又和着一帮哥们学习吸烟,但因始终不得要领,伴随着咳嗽以及流泪频率的居高不下,终未修成正果。现在每当看到当初一起从学校厕所里走出来的兄弟们颇为老练的点上一支烟,悠闲地吐着各式各样的烟圈时,总会产生一种莫名的遗憾,心想自己竟如此驽钝,全班当时排倒数第一的哥们都在朋友们的锤炼下学会了过肺,自己却没有那份恒心与毅力坚持下来,以至于现在每逢有人伸手递来一支烟时,我总是摆摆手说不会,然后看着那人讪笑着丢下一句:“装吧啊!”,着实痛苦!最后我在临近毕业的时候又勾引了低年级的一个小姑娘做对象,现在我已经连她的容貌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嘴唇上方有着两撇十分诱人的小胡子,煞是可爱!而我没有胡子,我记得当时的情况是——我就被那两撇现在看来应该算是汗毛的东西给彻底征服了!不过话说回来,那时我似乎还是真的很喜欢她,不仅限于那两撇小胡子,包括好多好多,包括她妈妈是学校副校长等等……我都在同学们中间特有面子!我记得我们那时牵过手吧?总之单纯的有点太单纯了!但我们的关系随着我的毕业也告一段落,再后来也鲜有交往,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之后上了一所本地的普通高中。这让父母和亲戚们感到万分的错愕,接着是发自肺腑的失望!他们没有料到我早已料到的结果,而我只是做到了秘而不宣,足见当时我们大家的失败!失望的情绪在刺眼的分数下蔓延开来,连空气仿佛也给失望挤压的像要爆裂了,我受不了了。那段时间我真可谓是案牍劳形日理万机,和国家主席共用着同一个生物钟。先是写悔过书,嫦娥悔之偷灵药,痛改前非!之后是表决心,三千越甲可吞吴,发奋图强。功课足足做了一个假期,总算抚平了亲人或者说还有自己潜意识里存在的那份心灵创伤。后来高中的时候我学习一直都特努力,自己也特欣慰,直到高二后半学期有个隔壁班的姑娘主动跟我说“我喜欢你”……
我终于没有抵挡住糖衣炮弹的袭击。我一直认为她的这种爱是资本主义国家的产物,因为那来势太猛了,招招都如化骨绵掌让你措不及防——只有资本主义国家的毛片里才会隐约看到这种激情!于是我彻底沦陷了!
在敌占区的那段时间里,我仅仅送出了自己的初吻,虽然四周充斥着暗示甚至“案例”,但我想第一次还是留给自己最后的爱人吧,现在什么都不确定呢。后来的日子里我深刻感受到这种想法是极为荒诞而愚昧并且是可耻的,就像上上世纪的满清政府一样,沉浸在自己上国的梦中,傲睨万物。苟延残喘在自己那最后一片封建土壤里,丝毫不去理会世界的发展,历史的走势,丝毫不懂得“洋为中用”,不懂得“师夷长技以自强”的道理。于是我熬清守淡,像六十年代的小姑娘一样守住了自己那最后一片自留地。
我的生活轨迹在惊人的重复着,至今保持着三年一个轮回!我想大概是因为地球是圆的,我们生活在它里面,必然会不可避免地暗合了它内在的某种规律,没人能解释的清楚。就在地球转动规律的引导下,伴随着高考的结束,那段在中国,有可能就会改变我一生命运的所谓的“爱情”也嘎然而止了。我上了当地一所普通高专,时光荏苒,一晃又一个三年,我又毕业了,紧接着也失业了,这半年来,我极为本分的做着自己的无业游民,与世无争。
……
“你猜我现在在哪儿?”电话那头催问道。
“姑娘家就是罗嗦,有什么话你直说不得了么,我怎么知道你在哪儿?”
“江门!广东江门!听说过吧?”她丝毫没察觉出我的不耐烦,自顾自地说着。言语间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和骄傲。
“哟,大小姐怎么流窜到蛮夷之地了!那里曾经可是荒无人烟,瘴气逼人,一派死气沉沉的景象啊!风萧萧兮易水寒,美女一去兮……”
“滚啊,少咒我!”
“哦,那您就‘归山深浅去,须尽丘壑美。莫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
“说你是大才子,还不承认。什么时候学会的客气?”
“我不是客气,是现实了。说真的,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绩优股。但从毕业到现在,经过这半年多的赋闲在家,我突然发现我这潜力股似乎也没什么潜力可挖了,有点江郎才尽的感觉。整天浑浑噩噩地虚度年华。突然发现其实生活就这么回事儿,我们就这么活着,就恍恍惚惚的还没等弄明白呢就走完了短暂的一生——人可悲就可悲到这儿了。生命既没有短暂到让我们来不及思考清楚人生,也远远没有长到等我们把人生认真思考完后再好好去生活的地步,而是恰好在你走完一段路程停下来刚刚思索清楚人生到底是个怎么回事的时候你便撒手人寰了。其实也真就是那么回事儿,根本不必想太多,没用,等不了那么久!理想是害人的东西,它侵蚀你的脑袋,让你产生幻觉,产生情绪,如此而已!”
“照你这么说那我可就不打算思考了,没弄明白还好说,万一真不巧给弄清楚了我岂不是香消玉焚了?乐毓,才几天没见你怎么老气横秋的?不像你啊!”
“什么几天?两三年了!自打你考到南京咱就没怎么见过了。您这不是平步青云直通上天了吧,度年如日啊!”
“得了吧,正经点!你甭每天吊儿郎当的,也不是小孩儿了,该想着干点正事儿了。颓废消沉总不是个办法吧?你那么多特长发挥出点儿么!还怕没事可做?”
“行行好吧,我那叫什么特长?个个都是往死胡同里钻的角色!特幼稚!在社会上根本用不上,都不现实。”
“怎么不现实,是你自己往死胡同里钻!”她从小就特爱以长者自居,特爱教育我,就跟上瘾似的。三年不见,我感觉她憋坏了。“你的音乐呢,还搞么……”
“你甭寒碜我,什么搞音乐的?八竿子打不着!你要想彻底整垮我干脆直接叫我音乐家得了。我根本没扑腾的本钱,你们不了解。再说了,这行的,那比我玩的好的多了去了,他们能干什么?只要不出名,那就是开个琴行,办个吉他速成班什么的,做个人民教师,混个酒钱而已,我认为没什么可挖掘的潜力……”
“你不是喜欢足球么?去当足球解说员啊!”
“天真!你以为黄健翔辞职了就轮上我啦?攀藤附葛啊,哪儿那么容易的。地方台有几家有转播权的?呀,你根本不懂,我不跟你瞎掰了……不可能的事儿!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洗洗睡吧。挂了啊?”
“那你写作吧!文采那么好,丢掉了怪可惜的!”她穷追不舍。我无奈下夹杂着一丝感动,这些年了,难得还有人这么死缠烂打不要脸的关心着我。
“嘿嘿,是写作文吧?!我这人识趣,不敢去凑那热闹。再说我也没那本事,社会观察力不够强,写不出什么东西来……”
“就写写你是怎么一步步堕落到现在这个不上进的样子吧……”她在那头咯咯的笑了。我听着笑声突然莫名的烦躁起来,没有回答她,直接把电话撂了。
说实在的,这三年来我的变化的确很大。以前我一直认为我的性格是外向的、开郎的、甚至还可以说是阳光的。可现在我拿不准了,以前没事儿还总爱偷着乐,现在却不由自主地老是发怔,吃饭吃着吃着就定住了,也不知道整天想点儿什么,我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我把这些现象勉强归结为是我长大了。我走到窗边拨开窗帘,窗外,雪花在空中悠然惬意的飘散着,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生命的短暂。我想,它们可能只要精彩就够了,生命的长或短,只不过是完成精彩的平台,而不是活着的目的。假如让我像雪花一样——我愿意。
我的思维始终离不开她刚才的话,那句:“你是怎么一步步堕落到现在这个不上进的样子的” 在我的脑子里肆意地穿梭着,挥之不去。我的眼神又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