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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Chapter 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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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埃里克在楼顶见面后,我对他的怨念少了些,至少正面交谈后,发现他并非偏执且听不进道理,只是性格别扭罢了。
这一乐观的发现让我心情逐渐好转,正如外面阵雨过后的天空,晴空万里,大朵大朵的白色海绵云朵漂浮着,糖果盒里巧克力糖的消耗速度明显比其他种类的糖果快。
我支着下巴趴在窗台上,哼着走调的歌,等着白鸽从天而降。
埃里克没告诉我怎么找到他,但交给我一只白鸽作为彼此联系的信使。
谈论天气,谈论剧院里主演的演唱风格,谈论午餐时难吃的熏肉、或者巴黎时兴起的裙子和衬衣款式。
书信确实是让一个人了解另一个人的很好的方式,一项不可思议的发现,埃里克的知识储备多到惊人的地步,他可以随手作出一段十四行诗,亦或者为剧院上演的曲目填上新词,大多往往是即兴而作。
木门突然推开,克丽丝汀跑了进来,脸色涨得通红。
“梅格,坏消息,欧兰夫人要离开巴黎。”克丽丝汀冲上前来握住我的手,着急在空中晃荡。
“什么?真的么?怎么会这么突然?”我惊愕的望着她。
“她受到意大利某位大师的邀请,即将启程去意大利演出。”
“那剧院呢?剧院怎么办?”欧兰夫人在加尼叶歌剧院的舞台上唱了十三年,说是剧院的台柱也不过分,更被某些评论报纸称为整个法国的明珠。
“欧兰夫人引荐了一个叫卡洛塔的意大利女演员顶替她的位置。”
“意大利女演员……她能说法语么?”我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心中满是愕然,“那夫人什么时候启程?”
“我不知道,她的仆人已经在收拾行李,经理人说明天晚上会举办一个送别会。”
“我们去找妈妈。” 我拉着克丽丝汀的手朝外走,脚上穿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若不是走太远的路,就不会感觉到疼痛。
没等我和克丽丝汀走出宿舍区,吉里夫人就朝我们走来,她看到我脚上拖着的大拖鞋,无奈地皱了皱眉,“梅格,回屋子里去,别穿着拖鞋满地走。”
吉里夫人带过来更多的消息,她要求我们梳洗打扮,跟着她去向欧兰夫人道别,毕竟欧兰夫人曾作为我和克丽丝汀进入上流社会的引荐人。
来到欧兰夫人的房间时,才发现早已忙得人仰马翻,房间里漂浮着的不只是灰尘,女仆露西更是脚不点地的将演出服、裙子或者各种各样的东西打包装箱。
欧兰夫人坐在梳妆台前,眼神飘忽,似乎在走神,见到吉里夫人进来后,才打起精神寒暄。
两位夫人走到软榻前坐下,我和克丽丝汀插不上什么话,就主动帮露西收拾行李。
欧兰夫人对于巴黎的感情很深,没过多久就靠在吉里夫人的肩头失声痛哭起来……放弃当下的荣誉和地位,到一个陌生的国度去,对于一个已经成功的演员来说,并不是多么开心的事情,若说这件事唯一还算令人慰藉的理由,就是意大利是全欧洲歌剧的辉煌之地,能够去意大利演唱歌剧,也算对于欧兰夫人演唱生涯的肯定。
不过,整个剧院上下都想不通她究竟为何要离开巴黎。
就在我满心惆怅的收拾行李时,忽然在某个小皮箱中发现了一套全新的纯黑色丧服,包括与之相配的面纱、手套和帽子,它们看起来像是还没被穿在身上过,欧兰夫人……在服丧?难道她有什么亲人去世了?可是她并未向任何人说过啊?
趁欧兰夫人还未发觉,我下意识合拢了皮箱,装作没有看见,继续收拾其他的行李。
“梅格,休息一下吧,你的脚伤还没好,让我来就好。”克丽丝汀走上前来,将那只小皮箱交给了露西,露西又准备将它交给马车夫。
“不,等等,那个皮箱留下。”欧兰夫人突然开口说,“我要随身带着它。”
露西望了主人一眼,将皮箱放回了原处。
真是古怪,欧兰夫人明明在服丧,却不想让人知道她在为谁服丧。
可正如我一直以来的认为,这个剧院有太多人,太多人的地方就有太多的秘密,剧院歌舞升平的表象之下,掩藏了无数涌动的漩涡。
作为巴黎著名女演员,欧兰夫人的送别会变成了名门贵胄的交际场,尽管时间紧迫,闻风而来的贵族依然把加尼叶剧院宽大的休息厅占据的满满。
整个巴黎都没有比加尼叶更大更华美的休息厅了。两排的镀金罗马廊柱上方悬挂着与之相匹配的吊灯,繁复精致的支架上安放着无数蜡烛,将整个屋子照的如同白昼,加上巴洛克式的雕塑和壁画,太过豪华的装饰让这里活像个贵妇人的首饰盒。
克丽丝汀表现得既伤心又兴奋,伤心自然是欧兰夫人的离去,克丽丝汀如今掌握的大多数演唱技巧都是欧兰夫人教授,她也算欧兰夫人的半个弟子,而兴奋则在于她听说了爱慕者曼特裘子爵和安德烈伯爵要来参加送别会。
十七岁的克丽丝汀作为舞团最美艳的女孩,获得了不少青年才俊的爱慕,当然,目前看来也仅限于爱慕,假如她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芭蕾舞演员,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嫁给贵族。
我躲在大厅的角落里,坐在长椅上默默吃着小蛋糕,甘愿当壁花。为了躲避邀舞,我在脚上裹了厚厚的几层纱布,一直裹到小腿上。
外人眼里,这夸张的包扎法让他们以为是脚上的伤势相当严重,偶尔有不明情况的姑娘来表示同情,也有闲得发慌的男人跑过来寒暄,这些家伙呼朋唤友,后来,这里反倒围了一圈人,我甚至不得不装作一副求别提的表情来阻止他们过分的关心。
等等,为什么围着我的都是些年纪较大的男人?!
这位先生的胡子都白了,这位先生脸上皱纹也冒出来了,还有这位,年纪大的小白脸确实挺不忍直视,这位最年轻的都看起来三十多岁了……
该死,我讨厌娃娃脸,更讨厌这些不加掩饰希望啃嫩草的老男人。
当菲利普将我拯救出来时,我差点哭出来。就算菲利普的年纪也不小了,好歹长得浓眉大眼,身材比二十几岁的小伙子还结实。
“你得找个护花使者来,亲爱的。”他笑得有些促狭。
“尽情嘲笑吧,刻薄的伯爵先生,快带我离开这,走远点。”我不加掩饰的将受伤的脚踩在地上,拽着菲利普飞快的朝前走着,丝毫不顾身后那些老男人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的表情。
“去外面的包间如何?”
“好。”
我和菲利普离开休息大厅,来到走廊外的私人休息间。但连续几间,里面似乎都有人了,外面的仆人若无其事的阻拦着。
“看来不喜欢热闹的人还挺多的。”我轻声感慨。
菲利普猛地哧了一声,呵笑出声,见我不明所以的瞪他,才小声贴在我耳边说,“纯洁的小姑娘,他们可不是讨厌热闹,只是更喜欢软香温玉罢了。”
这粗俗的话,让我一阵瞠目结舌。
这个男人还真是……我敢说正派的小姐们,听了他这样的话,要么就一巴掌扇过去以示贞烈,要么就赶紧晕倒在地以示清白,真可惜我两种姿态都做不出来,惺惺作态反倒会惹来嘲笑。
“那我们就在走廊上站着。”我狠狠翻了个白眼。
“如您所愿,贞德小姐。”这个男人的蓝眼睛里满是夸张得笑意。
不管怎样,走廊上的空气都比屋子里清新些,我将折扇搭在手腕上,小声询问,“找我有什么事?”
“猜猜我查到了什么?”他微微抬起了下巴,唇边挂着残忍而讽刺的冷笑,仿佛正睥睨一切魑魅魍魉。
“你找的毒药的来源了?”后背上的寒毛顿时竖了起来,我感觉自己的小腿肌肉都变得紧绷。
“唔,这倒还没有,不过是谁下的毒倒是知道了。还记得萨丽所说的那个叫安娜的厨娘么?我找到她了。”他偏了偏头。
“在哪里?”
“塞纳河里,她已经死了,尸体被泡得发涨,鉴于对女士的尊敬和保护,我就不详细说明她的死相了,怎么说呢,有些凄惨,有人说是醉酒失足掉下去的。”
“醉酒?女人也会醉酒?”我迫不及待的提出疑点来。
“这可说不准,亲爱的,像你们这样娇娇弱弱的闺秀当然不会醉酒,可要是在厨房里天天与泥与火打交道的厨娘就不一定了,我家厨娘的酒量比我都大。”见我着急听更多的推论,菲利普倒是没再油嘴滑舌,继续讲述发现,“不过,使其掉进河里的原因是不是醉酒就难说了。”
“谋杀?”
“不如说是杀人灭口。”他摊了摊手。
“是谁干的,你说找到下毒者了。”
“我买通了佩里家的一名低级女佣,她在当天聚会人手不足时,到厨房帮过忙,她说佩里夫人在宴会开始的当天下午曾来到厨房视察,想想看吧,哪个伯爵夫人会走进自家的厨房呢?她们可害怕厨房里的油烟弄脏自己裙子呢。”
“你的意思是,佩里夫人亲自下毒?”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切切实实听说了是佩里夫人亲自下毒,毒死自己的丈夫,心中仍觉震惊。在舞会上,当佩里伯爵中毒后,佩里夫人惊吓昏倒,以至于没法与客人们道别。之后,又不止一家小报报道了佩里夫人悲痛欲绝的状态。
“请继续听下去,这事远比你我想象有趣得多,当天宴会中,厨房里丢了好些餐具,包括银餐具、调料罐还有糖盒,但那些失窃的餐具隔日却从炉灰里找到了,据那个女仆说,‘这件事被佩里夫人做主隐藏了下来,出了谋杀案之外再出偷窃案,佩里家的名声可就全毁了’。有趣吧,亲爱的。”
“这是在隐藏证据,佩里夫人将毒药下在了某种制作蛋糕的原料中,又借助失窃案将有毒的调料替换掉,难怪警察没找到毒药的源头。” 在一条条证据面前,很容易便将这场毒杀案的始末串了起来。
“接下来,安娜因为掌管厨房不利被辞退,但你知道,我在当天偷偷将有毒的蛋糕藏了起来,也许让佩里夫人以为这证据落在了什么人手上,才会选择灭口……一个贵妇人也许会用毒药谋害自己的丈夫,但绝不会亲自下手将厨娘推进河中,由此看来,她的情人维克多也很有嫌疑了。”
“真精彩,如果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简直可以写成一本精彩的推理小说了。”我轻声感慨。
“有时候,现实比小说可有意思多了……”
就在我和菲利普沉浸在毒杀案的解密之际,旁边的包厢里突然传出一些动静。
门被猛地拉开,克丽丝汀脸色又白又红的从里面跑出来,拎着裙角朝走廊的另一端飞快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