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春秋》夜饮东坡

22、第二十二章

　　方剑吟握紧长剑，护住了方小呆。左臂上尚有鲜血滴落，他却半点不觉得痛楚，心底一片温柔缱绻，倒不似生死关头一般的甜蜜，温声道，“大师兄这辈子遇到小呆子，一生之幸。”
　　方小呆靠在他背后，闷闷道，“我不懂甚么一辈子那么长的事情，不过师兄你总不能再丢下我一个啦！”
　　方剑吟含笑阖首，横剑于胸，纵然劣势如此，也只觉云朗风清，多一刻都是占足了便宜。心随意动，剑意洒脱，勘破生死之关后，他默默回想那黑衣人所授剑法，只觉浑然圆满酣畅淋漓，长剑轻鸣，隐隐上了一个之前想亦想不到的境界。
　　西门御天为首众人看他师兄弟情意绵绵，不禁恼怒，一人扑上前来，怒喝道，“两个小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此人身着黑衣，三十余岁模样，一把大刀锋芒毕露，压将下来。
　　在此之前，方剑吟万万不是对手，但此刻他心境开阔，人剑合一，无畏无惧，抬手挥出一剑，正正架住了那凌厉一刀！
　　那黑衣人轻咦了一声，大吃一惊，可他毕竟内力强劲，虽被格挡仍刀势不止，方剑吟略略使了个巧劲，刀身自长剑一侧滑下，刀气终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长长伤口，虽然尚浅，却是流了不少血。
　　那黑衣人一刀落空，倒像是起了小心，一刀一刀连环不绝，教人目不暇接，只觉处处皆是刀光，避无可避。方剑吟与方小呆江湖经验少，不识此人，他实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快刀手，家传连环十八刀，前后相连，一刀接着一刀，刀刀夺命，教人头疼已极。
　　此刻两人对战，那快刀手去了轻视之心，将长刀使得厉极，全然得了快之一字真缔，以攻为守，刀刀向前，快到极点，便没了破绽。
　　方剑吟严阵以待，心中却通畅清明，黑衣人那日话语在他心中回响——临敌之际，无非料敌机先四字。剑此一物，锋利无匹，只需攻敌不备之处，一剑便决胜负。剑是武器死物，人却是活的，莫要为招式所束缚，利用招式，亦可弃去招式……无非胜负生死。他内力不足，避不开那快刀，数刀落下，斩在他身上，劈出深深伤口，大片血渍绽放开来，将他衣袍染红，方剑吟却只是凝目紧紧盯住那刀，他只需一处……！
　　那快刀手此际亦是咋舌，这半大少年瞧着弱小无能，剑势却精妙已然，虽然内力不济，却每每能救在急时，避开要害，使得不能一刀重伤于他，如此过了片刻，不免焦躁起来。
　　心既不静，刀便参了杂质，迅如闪电一般的刀势蓦然滞了一滞，现出了个微妙的破绽来，虽被快刀手立时补上，却教方剑吟牢牢抓住了这个机会！
　　他挽个剑花，不按常理把长剑上举过头，趁快刀手一刀劈下，招式已老变幻不及，一个猛冲，撞进他怀里去，刀身既长，一时竟是回转不力，只在方剑吟背心擦过，未能将他立毙于刀下。一时错过，胜负已定。方剑吟正正把握时机，手持长剑自上滑落，一剑砍中快刀手右臂！
　　那快刀手只觉手臂剧痛，再握不住长刀，随着哐当一声，刀已落地。
　　终是方剑吟胜了一筹。他长剑垂地立于当场，大小伤口不可胜数，浑身浴血，一身长衫已然瞧不出颜色，却令人只觉潇洒恣意，风致无二。
　　方小呆站在他身后，师兄背影修长瘦弱，在他眼中却是高大无匹，骏山一般挡在身前，虽然难受师兄流血受伤，却只觉心中安定无比。
　　“若有一日，定是我保护师兄……”他喃喃自语，目中不觉欲落下泪来，强忍在眼眶中，勉力不令方剑吟稍有分心。
　　此刻两人对决，不过盏茶时间，却令人大吃一惊，便无一人料到方剑吟竟能以弱博强，胜得光明正大，场内嘈杂喧闹，大有人在跃跃欲试，定要将他二人拿住，一雪前耻。
　　“如此卑鄙无耻之人，何需受那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便是！”有人喝道，一时应者众多。方剑吟护住方小呆略略退后，他两人被分在末席，却是离那围墙不远，方剑吟一心戒备无暇多想，方小呆转转眼珠子，他虽武力不济，倒是想出个法子，不知行与不行，许可一试。
　　他这厢心思乱动，那边却有一人口诵佛号，越众而出。“萤烛之光，也敢与日月争辉！”正是个秃头和尚，冷冷道，“雕虫小技倒在班门弄斧，且让老和尚来领你高招。”他身披袈裟，手握佛珠，一步步踏过，一股浑厚气势迎面而来，令人心悸，却是个真真的高手。
　　方剑吟手握长剑，刚才那快刀手他尚能使巧险胜，但如此强大武力之前，实在半分胜算亦无，只得深吸口气，撑得一刻是多一刻，却觉方小呆悄悄拉他衣角，如此临敌之际，本不得分心，但他二人自小一起长大，对彼此心思都再了解不过，故而虽不解小师弟意图，方剑吟仍顺他意，向墙角微退。
　　倒是天助方家师兄弟，此刻强风忽起，自墙外卷向内场，方小呆大喝道，“吃我这妖粉蝶粉！”一边用力扬手，顺势将大把粉末乘风丢出。他虽无内力，但风势正劲，霎时将那些粉末均匀吹散，袭遍全场！
　　群雄大吃一惊，昨日他们才彻彻底底吃过苦头，此刻听得这两人丢出那古怪磷粉，不由纷纷后退远远闪避，倒是给方剑吟并方小呆二人留出大片余地。而自方小呆起手，方剑吟便即心领神会，立时将他抱起，一个起落跳出墙外，逃入后山密林！
　　电光石火，一触即发，机变不过瞬息之间。群雄虽不甘心，却仍得避开风头，躲过那轻飘飘粉末，也自失了最佳追踪时机。司马忍伸指一捻，叹道，“却是中了计，这些乃是寻常酸梅粉罢了。”
　　西门御天面色阴沉，瞧入那无边密林之中，只道了一个字，“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