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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耳环 ...

  •   门在身后缓缓关上,留下屋内对视的两个人。
      逐流看着他,原本的温暖和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僵硬和疏离。十一年了,自己一直在等这一天,可是,这一天终于来了,为什么没有想象中那种报复的快感?为什么不开心?不痛快?反而,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一样,空了一个地方。
      酝酿了许久,逐流终于开口了,“怎么?觉得心里面冷吗?呵,在火炉边长大,自然不习惯。不过你放心,”逐流绕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他的面前,带着一种仇恨的冷艳,“今后,你的人生再也没有火炉,十年、二十年,你的下半辈子都可以拿来习惯这种寒冷。”
      得不到回应,却看到他的眼睛里那个清晰的自己,与那个淘气的五岁孩子,再也不是一个人了!
      “怎么?”逐流抬高了下巴,轻蔑的看着他,“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还在留恋我这张脸吧!”
      一直沉默的易骋风终于开口了,“留恋?你我初次见面,何来留恋?”
      看着他认真的话语,完全撇清的疏离,逐流倒有些惊讶了,“易骋风,你是不是不肯相信自己这样的少年英才会被人玩弄于股长之上所以疯了?”
      “没错,”易骋风的声音依旧冷硬,“我,易骋风,与你江逐流,今日只是初见,你我正邪不两立,没什么好说的。”
      “哼,”逐流从鼻子里不屑的哼一声,“你以为,你一句话就能将你那些日子迷恋我的愚蠢全部抹掉吗?”
      “迷恋你?”易骋风故意仔细的看看她,然后摇一摇头,“不,我今生只爱六儿一个人,请小姐不要自作多情。”
      “易骋风!你这样就太没有意思了!干什么?学小孩子办家家酒吗?你只爱六儿?哈,她人呢?你的六儿在哪儿呢?”
      “她死了。”易骋风的身上透出一种决裂,“就在不久前,死在我的怀里了。”
      “你!”逐流突然涌上了一种愤怒,一种她也说不清的愤怒!
      “易骋风!你别弄得好像是受了很大的伤害还要扮情种。我告诉你,这不是我的错,如果我伤害别人那是因为别人先伤害了我,我永远不会错!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
      又像是回到了那一年,她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幅血腥混乱的画面,吓得一个人躲在山洞里,那个一身白衫的男孩子走到她面前,声音就像一颗颗石子敲在她心上,“是李姨娘先说你的坏话,是大哥先拿刀架在你脖子上的,是他们先伤害你所以才受到伤害的,不是你的错。来,”男孩子向她伸出手,“以后要是谁再伤害你,就加倍的还给他,我会帮你的。那样,就再也没有人敢伤害你了!”然后,小小的手交到了另一只的手里,稚嫩的声音在山洞里回荡:“不是我的错!不是我的错!······”
      对,不是我的错!她转过身,急匆匆的奔到桌子前,拿起那个精致的首饰盒,又两步回到骋风面前,浑身就像带着一团火,“我要你看一样东西,”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一切,都从它开始。”
      “啪”盒子冲着骋风被打开,果然见到他略略一愣的表情。
      “怎么样?你记起来了吗?”
      易骋风将视线从盒子转移到她的脸上,带着疑惑,“你又在耍什么花样?这盒子里什么都没有。”
      “什么!”逐流迅速将盒子转过来,空空如也!
      “无欢!无欢!”
      无欢很少听到二小姐这样震惊的高声叫他,立刻推门跑进来,“是。”
      “我问你,谁动过这个盒子,拿了我的东西?”逐流严厉的追问,吓得无欢脸“刷”的就白了,他知道,这屋里最重要的就是那对耳环,连他们都没有碰过,现在,居然不见了!
      “二小姐,我早上还见过,之后,没见过别人进来。”无欢直直的跪下,“是无欢办事不力,请二小姐责罚!”
      “罚你有什么用,快去找回来!”
      脑海中立刻就出现了最有可能拿走耳环的人,逐流一甩手,空盒被摔落在骋风的脚下,一同被摔落的还有一句冷冷的话,“只要遇到你,就全都是不开心的事。”
      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消失不见了,骋风慢慢才的弯下腰,拾起那个精致的盒子,美轮美奂,却又空空荡荡,就像她,就像那个美丽的回忆。
      从遇上她起,关心她,照顾她,担心她的病,想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她,到头来,换来她一句:“只要遇到你,就全都是不开心的事。”
      一直都觉得,她以前生活的地方一定很舒适精致,那里面住着一个受到最好的照顾、无忧无虑却有些寂寞的鬼精灵,这个房间和他想象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原来里面住着一个冰冷的人。

      逐流很快就到了沈姨娘住的地方。
      虽然大家都叫这里是沈姨娘的院子,其实它是属于逐云的。门主的每个孩子都可以有自己住的院子,而他们的娘亲可以陪同居住以便服侍照顾,那些没有孩子的,今日还是门主的枕边人,明日说不准就被随手赏给什么人了,在墨门,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比蝼蚁还不如。
      “流儿给姨娘见礼,”逐流见了沈姨娘,恭敬的行礼。
      这么多年了,沈姨娘一点都不见老,还是很美,比正年轻娇艳的逐云还美,难怪直到现在还会被门主招去侍寝。
      “是流儿啊,快过来,让姨娘好好看看你,这么长时间没在门中,可有累瘦了?”沈姨娘冲她招招手,优雅的笑容中有一种温暖的疼爱。
      “姨娘,”流儿亲亲热热地挨着她坐下,搂着沈姨娘的胳膊笑嘻嘻的磨蹭着。
      “你呀,”沈姨娘把她搂在怀里,轻轻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都这么大了还撒娇!”
      逐流就势粘在姨娘怀里,双手环住她的腰,“谁让姨娘把我宠坏了,让我一见姨娘就忘了自己的年纪,只记得自己是个最喜欢粘着姨娘的小孩子。姨娘,你身上的味道怎么总是那么好闻啊!”
      “傻孩子!”沈姨娘的手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轻轻的摇晃着。
      贪恋的再吸一口气,逐流从沈姨娘的怀里伸出脑袋张望了一下才问,“姨娘,怎么没看到姐姐?”
      “哦,你姐姐不在,你刚才没在门主那里见到她吗?是不是,你姐姐又欺负你了?”沈姨娘关切的问。
      “没有。”
      “你别瞒姨娘,一定是你姐姐又欺负你了。唉,都怪姨娘,把你姐姐宠坏了,哪像你,自小就乖巧懂事,讨人喜欢。流儿,你看在姨娘的份上,不要生姐姐的气,好吗?”
      看到她着急,逐流急忙握住姨娘的双手,“姨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刚回来,想找姐姐说说话。”
      这个姨娘一向不多说一句话,也不多走一步路,就安安静静的守在这个小院子里,也只有为了唯一的骨肉才会牵动她的感情吧。这样的美人,守着自己微薄的盼望,任谁也不忍心去破坏。
      还记得小时候主院里有一个扫地的小童边扫地边随口哼童谣:“人家穿衣我洗绸,人家坐轿我随走,人家吃肉我吃粥,人家有娘我没有。”流儿就坐在一旁听他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那小童看见逐流在听就哼的更起劲更大声,然后爹爹走过来把她抱走了,再然后,就再也没见过那个小童了。
      “流儿,”沈姨娘摸着她的脸蛋疑惑的看着她,“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逐流回过神,掩饰的笑笑,“哦,没什么。姨娘,我去寻寻姐姐,回头再过来陪姨娘说话。”恋恋不舍的松开姨娘的手,出门去了。
      无欢早已经等在了门口,一见逐流出来立刻迎上去,“二小姐,大小姐今天进入过主院,有人看见她似乎向我们那里去过。”
      “那她现在在哪里?”
      “往不归涧去了。”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叹了口气,逐流走向不归涧。

      远远的,已经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再近些,就看到她的脸上掺着毒液的妩媚笑容,还有,脸庞晃动的那对耳环——流儿最心爱的耳环。
      “姐姐,”逐流的脸上也开始泛上笑意,远远的朗声打着招呼,待到走近,就更显得亲热,“姐姐喜欢我的东西,跟我说一声就是了,这是做什么呀?”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睫毛,看起来那么天真懵懂。
      “捡来的野种,这里也没人,你还装什么呀!”多年的训练让逐云总是那样风情万中,可说出的话却尖酸刻薄,不留一点情面。
      “野种?对呀,我就是野种!可是,墨门里有谁不知道,我这个野种可是爹爹的宝贝,哥哥的心肝呢!”逐流同样保持着一贯的笑容,一步步走近她。
      与此同时,逐云抬手摘下了那对耳环,拿在手里悠来荡去的晃着圈,她的手看似随意的向外一伸,正好在涧边的正上方,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逐流的眼角微微眯起,停住了脚步。
      “怎么?怕了?”逐云得意的将手中的耳环摇晃得更起劲,“我告诉你,你让我不痛快,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姐姐,”逐流收敛了笑容,认真的看着她,“你将她给我,我答应你,有朝一日,我会还你一条命。”
      “你还我一条命?哈!江逐流,你也太自以为是了!有朝一日,你还要求我饶你一条命呢!你想要这耳环?”逐云把耳环拿到眼前装模作样的看了看。
      就在这一瞬间逐流看准机会一提内力冲了过去,顷刻已到她眼前,可惜,晚了一步,逐云快速一扬手,那对耳环被远远抛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简单的弧线,逐流提气跃起,却不料逐云出掌来攻,掌风凌厉,竟是要将她打落涧底!
      无奈,逐流只好反掌回击,借力跃开几步之外,她落地的一霎,眼睁睁看着那对耳环直直坠下,消失在视线之外。
      消失了!一直提醒她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名字叫易月明的东西,消失了;这世上唯一一个能证明她曾经快乐生活过的东西,消失了;那个封藏了所有阳光、欢笑、感动的东西,消失了······
      浓浓的失落慢慢转变为巨大的愤怒,逐流攥起了拳头,深吸一口气,让指甲深深地陷在掌心里来抑制身体里那股嗜血的咆哮,那种想毁灭一切的欲望,她在心里重重的、清晰的念着:四、十、三、次!
      逐云还在故意做作的对着涧底兴叹:“啧啧啧,唉,这么深掉下去,一定粉身碎骨了!”
      听到这句话,逐流像被针刺中了痛处,眼中猛地有两道厉光射过来,震的逐云也不由打了一个激灵。她随即反应过来,立刻对自己刚才的失态恼怒不已:“江逐流,你凶什么凶!怎么?我扔了大哥给你拣回来的耳环你心疼了?”
      “你还记得大哥?”逐流冷冷的接过话,一幅话里有话的阴沉模样。
      “你!”逐云立刻心虚起来,她,会不会知道什么?不,不可能的,当时没有第三个人在,她怎么可能知道!
      逐流不愿再呆在这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也不回头,就这样对背后的人说:“江逐云,你记着,这是我最后一次绕过你!下次再惹我,我们就来清一笔老账!”扔下的,除了这句话,还有一个冷酷、决绝的背影。
      转个弯,就到了逐流常常会去的那个山洞,那个地方很隐蔽,而且对涧边和来路的情形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所以逐流难过的时候,害怕的时候,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都会去那里。
      可是今天,明明心已经无法呼吸,却还是咬着牙,生生逼着泪水流到已经无法负荷的心里去,然后,绷直了身体,径直的从洞口走过去,没有一丝异样。

      眼睁睁看着她带着高高在上的姿势走远,逐云发狂的将脚下能抓到的所有东西都狠狠地抛下那深渊,可恶!为什么她永远都占上风!为什么不管做什么都伤不了她!我还有办法!江逐流,你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痛苦,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江逐云冲着涧底,几近疯狂的喊叫:“江逐流,你等着,我一定要让你痛苦,我要让你痛不欲生!”
      “逐云。”
      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惊的逐云迅速戒备的回身,待看清来人,才半欢喜半局促的叫了声:“哥哥。”
      “逐云,”江逐岸看着这个流着相同血液的妹妹,声音里带着些无奈,“只是一对耳环而已,你何必一定要和流儿过不去呢!”
      “我和她过不去?”逐云被这句话刺激了,立刻变得激动起来,“为什么你们都要向着她说话?明明就是她和我过不去!她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了,我这个正牌小姐什么都没有,而她一个野种却什么都有!为什么?我才是门主的亲生女儿!我才是你的亲妹妹!”
      逐岸点点头,别具深意的重复她的话:“没错,我们是亲兄妹,你明白就好。”
      逐云的脸顿时变得惨白,神情顷刻之间就萎顿了下去。
      逐岸向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中带了点悲悯,“她没有抢走任何属于你的东西,她现在拥有的一切,本就不属于你。在她没来墨门之前,门主抱过你么?让你叫过爹爹么?让你住过主院么?甚至,对你笑过么?”
      “别说了,不要说了!”逐云捂住了耳朵,拼命的摇头,想要把他的话从脑子里面晃出去。
      逐岸却不罢休,还在继续说,说给她听,也说给自己听,“门主的疼爱从她进来的那一天才开始出现的,也只对她一个人出现,自始至终,从来都没有我们的份!”
      看着狂乱摇头、拼命躲避现实的妹妹,再看看这阴森森冒着寒气的不归涧,那双寒玉般漆黑的眼睛凝视向一处不知名的地方,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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