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38、第十三章 祭天（一）

　　东海郡是距离东海最近的一座城镇，大街之上熙来攘往，繁华不输长安。
　　城东的钟楼敲过十二下，微风吹过，钟楼上挂的红布条和精致的红灯笼摇摇荡荡，很是新奇。
　　在一间简陋的屋中，窗下木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子，一身淡蓝衣裙，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一双美目紧闭，轻缓呼吸，似乎沉睡未醒。微微的风从半开的窗间吹进屋中，抚过她清冷娇艳的苍白容颜，更增怜惜。在这女子床头，还坐着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小姑娘，以手托腮，呆呆看着这床上女子的睡颜。
　　“不要走，不要……，为什么……”床上女子一双娥眉微微蹙起，略显苍白的唇中喃喃吐出这几个字，脸上神情极是痛楚。
　　“喂，你醒了？……你醒醒！”床头坐着的小姑娘直起身子，探身去看那床上的女子，眼眸之中极是喜悦。
　　一双星眸缓缓睁开，眸光清冷如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清寒之意。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眼眸从青衣少女脸上扫过，眉头微皱，冷然开口。
　　“我叫清涟，是阿承让我在这守着你的。”
　　“阿承？”蓝衣女子微微一愣，清涟眨眨眼睛道：“是轩辕承，我叫他阿承。”
　　听到“轩辕承”这三个字，蓝衣女子脸上神色蓦然一松，“是轩辕师弟……，我想起来了，在东海，我见到了他……”眸光一转，在屋中搜寻一圈，挣扎着起身道：“轩辕呢？他在哪里？”
　　清涟忙伸手扶她坐起，“阿承到街上买吃的东西，一会儿就回来。”
　　蓝衣女子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轻轻靠着床头坐着，“你是……轩辕的朋友？”
　　清涟用力点头，“嗯，我是阿承最好最好的朋友。”
　　“最好最好的朋友……”蓝衣女子抿唇一笑，“那想必他一定告诉过你，我是谁。”
　　“他告诉过我，你是他最最尊敬喜欢的师姐碧尘。”
　　碧尘又笑了一笑，本来清冷的面容因着她这一抹笑颜也变得明艳不可方物，“他真是如此和你说的？看来，你的确是他很好的朋友。”
　　清涟呆呆看着碧尘美若朝霞的笑容，半晌才道：“碧尘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我要是也能长得像你一样好看，那就好了。”
　　碧尘微微一愣，仔仔细细的又向着清涟看了一眼，柔声道：“谁说你长得不好看？你现在年纪还小，等再长大几岁，定然好看得很。”见清涟满脸喜悦之色，也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她本并不十分爱笑，但眼前这小姑娘天真无邪，似是没有半点心机，让她竟有几分喜欢。眼睛不经意间自清涟颈上掠过，目光被她银项圈中镶嵌的碧色明珠吸引，“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
　　清涟看见她的目光，也低头向着自己项圈上的璎珞看去。
　　碧尘凝眉看了那珠子半晌，向她轻轻一笑道：“这颗珠子我看着有些眼熟，能不能借我看看？”
　　清涟应了一声，双手将自己颈上的银项圈摘了下来，递给碧尘。
　　碧尘接过项圈，拿在眼前仔细观看，见这颗碧珠通体透彻，只是在南北两极各有几条隐隐的脉络延伸到明珠正中，在碧珠的正中央，似有一片小小的树叶，极小极小，叶脉轮廓却甚是清晰，好像是一片活生生的叶子，被包裹在这颗明珠之内，只是因为这颗珠子本就不大，若不拿到眼前细看，绝难发现这些细微之处。碧尘看了半晌，眉间掠过一丝惊异之色，抬头看着清涟说道：“这颗珠子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清涟看见她神情，愣了一愣，“我也不知道，我……它一直戴在我身上。”
　　碧尘似是轻轻舒了口气，似是不经意般道：“原来你也不知道它的来历，我看这珠子似是不同寻常，说不定是一件宝物，你要仔细收好。”说着将项圈递给清涟，一只纤纤玉指轻轻自那颗碧色明珠上抚过，就在这一瞬，那颗碧色明珠内部忽然滑过一点明亮的碧光，只是极快，快到两个少女都并未看清。
　　清涟从她手中接过项圈，戴回自己颈上，“是什么宝物倒没关系，我戴着它，只是因为好看。”
　　碧尘默然看着她，眸光之中似有深意。正在此时，忽听门声一响，一道飒爽蓝影已从门外一步跨进，一眼见到斜倚在床头的碧尘，微微一愣，随即几步上前，喜道：“师姐，你醒了！”
　　碧尘抬眼看了那人一眼，眸中亦有些动容，却还是淡然一笑，婉然开口：“师弟，你回来了。”
　　轩辕承用力点头，快步走到床头，将手中所提的吃食放在床边一张破旧木柜之上，随即侧身坐在床头，向着碧尘温然道：“师姐可有感觉好些？我来为你诊视一下。”见碧尘点头，这才恭恭敬敬抬起右手，轻轻将两根手指搭在她玉腕之上，略略诊了片刻，双眉一轩，脸上露出一片惊异之色。
　　“师姐，你的伤……似是好了大半？”满面惊喜之色，随即却又微微蹙眉，碧尘的伤势极重，五内俱损，内息凌乱，全靠本门的疗伤灵药霜华凝露才能吊住一口元神，不致涣散，他本打算今日弄来一些食物补给，将她托付给清涟和云熙他们照看，自己先行回转太虚结境，请师尊前来，却没想到自己不过出去小半日不到，碧尘的伤势竟会好转至此！虽然这的确是他心中所愿，但若无神助，此事却是绝无可能！
　　沉吟半晌，回头看着清涟道：“清涟，这半日可有什么人来过？”
　　清涟摇头，“没有。”
　　“你确实一刻未曾离开师姐床前？”
　　清涟点头，“没有离开过。”
　　轩辕承不再追问，转回头来，脸色似豫还晴。
　　碧尘清冷的双眸一直注视着他脸，看见他神色，柔声问道：“你是否也是觉得我的伤势好得太过突然？”
　　轩辕承点了点头，“师姐也有这种感觉？”
　　碧尘微微一笑，“我的伤势如何，我自己又怎会不知？这样的伤势，就算是师尊前来，只怕也不能立刻就好，更不要说……”略微顿了一顿，接道：“我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觉得一觉醒来，浑身便已不那么痛楚。”
　　轩辕承微微颔首，“不管怎样，你的伤能好转就是好事。只是，师姐到东海去做什么，又怎么会伤得如此之重？”
　　听到轩辕如此问，碧尘清冷绝美的脸上似是掠过一丝暗影，转过头去看着地上墙角的青苔，低声道：“我去东海，只为赴一个约定，至于其他……”摇了摇头，“你也不必再问了。”
　　轩辕承看着她道：“既然师姐不愿说，我也不会再问，等你再休养几日，我便送你回太虚结境。”
　　碧尘似是微微一呆，抬起眸子看着他道：“我不要回太虚！”
　　轩辕承一愣，“为什么？”
　　碧尘似是也觉出有些失态，抬起玉手理了下垂在胸前的长发，垂眸道：“你既然知道到东海找我，想必已经去过了罗浮山的紫微宫。”
　　轩辕承道：“去过。”
　　“既然已经去过，那想必上清真人已将五灵之事告之于你了。”
　　轩辕点头，“原来师姐也知道这件事。”
　　碧尘淡淡一笑，抬眼看他，“我知晓此事，却不是从他口中，而是师尊。”
　　“师尊……”轩辕承喃喃念道，“那师尊是否也让师姐去寻找这五颗灵珠？”
　　碧尘摇一摇头，“上清真人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世上除了神，也许只有你，能接近那五颗灵珠。”
　　轩辕承一笑，“因为我姓轩辕。”
　　碧尘看着他道：“师弟，其实师尊说过，你年纪尚轻，修为也还尚浅，要你来扛起这千钧的重担，实在是太过沉重，师尊要我转告于你，若是你有一丝一毫的不愿，他和上清真人，都绝不会勉强于你。”
　　轩辕承略一摇头，“没有勉强，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去的。”看着碧尘仍旧带有重重忧虑之色的目光，抬手一拍胸膛，大声笑道：“等我找到了这五颗灵珠，逆转了天地之势，不但可以青史留名，永为世人铭记，也说不定就此功德圆满，可以修成仙身，如此好事，我当然是心甘情愿！”
　　碧尘听见他这番豪言壮语，也忍不住轻轻一笑，两颊微微绽出一点嫣红，娇艳非常。
　　轩辕承看着她如同盛开在冰雪中红梅一般冷艳的笑容，不觉愣愣呆住，傻傻看着她笑。
　　这半天，清涟在床角坐着，一双眼睛一直盯在轩辕承脸上，见他如此神情，竟也有些呆呆发愣。
　　碧尘止住笑意，又恢复了那种冷艳淡然的神色，向着轩辕承点了点头，肃然道：“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稍稍撑起身子，一双秀眉凛然挑起，直视着轩辕承，“关于天柱将倾之事，你到底知晓多少？”
　　轩辕承想了一想，道：“只是听上清真人如此说，他还让我看了一个怪异的东西，除此之外，倒并没觉出有什么异常。”
　　碧尘点头道：“我知道有一个人，也许知道这件事，还有那五颗灵珠的下落。”
　　轩辕承奇道：“是谁？”在他心里，就连师尊和紫微宫主对这件事都不能尽皆知晓，难道这世上还有比他们知道得更清楚之人？
　　碧尘微微沉默了一下，终于开口说出四个字：“上仙幽灭。”
　　轩辕承道：“幽灭？这人是谁？”
　　碧尘摇头，垂下目光，“他不是人，是仙。他住在离恨天之上的九华摘星阁，司天地之寿，掌日月盈亏，所以，关于天地间浊气渐盛之事，他定然知晓。”
　　轩辕承“哦”了一声，“找这个人，哦不是，是找这个仙去问好是好，但人家是仙，住在天上，就算他好心会告诉我们，我们又怎么上天找他？”
　　“……我知道如何找到他。”碧尘垂下明眸，低声说道。
　　“你知道？”轩辕承一脸惊诧，“你知道如何去天界？”
　　碧尘默然半晌，慢慢地说出三个字：“遥天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