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说新欢》歌*

28、轻轻亲吻

　　战争结束后两年。
　　东流快速修建捣毁的城墙，但一场战争夺取了太多人命，现在这个小国恐怕只会有心无力。
　　没了城墙的边缘常常迎来黄沙暴，建筑的速度远远比不上灾害来得快，一面墙久久拖延仍未建成。加上地方干旱，植被无法长存，土地被侵蚀成了沙漠。一直以来，那个可怜的小国承受着天灾的压迫。

　　不仅如此。
　　当初裴谨利用的是“胤都”，胜在“胤都”，他国对这个不曾闻名的小地方逐为耳熟。
　　岂龙也是在后来才惊觉，裴谨当初可谓是借胤都这把刀杀了人，使得胤族在日后背上蛮夷之罪。
　　岂龙恨裴谨，他几度也忘了自己流的还是华族的血。

　　幸好，这个小国没被湮灭，它还顽强地生存至今。

　　岂龙低头看见身旁躺在草地上的小动物，他睡着了。
　　两人方才向着碧波河川谈天，聊了很多，让岂龙印象最深刻的是在聊到家人时，陌楚臻一脸的难舍之色。
　　他说他想念扇斓，很担心扇斓。
　　岂龙和他保持着距离，因为好几次他只是近了他身一些，他都会有意无意表现出了怕。
　　但还装作无事。这就让岂龙有些坏心情。

　　“楚臻。”他轻轻唤了声。
　　陌楚臻安静睡着。
　　他再稍微大了一点点声，唤他：“楚臻，冷吗？”
　　陌楚臻的衣裳被风吹开了些，有些乱了的髪散了一些在地上，风一吹，拂了些上脸。
　　岂龙放心了。
　　把他抱起，让他在他怀中安憩。
　　他的一举一动都没将他惊醒，岂龙暖开了怀，直觉他是贪睡的小孩。

　　风再大了些，岂龙的长发散落到陌楚臻颊边，挡住了他的睡颜。
　　除了岂龙就没人知道，他在那隐秘的瞬间轻轻亲吻了他。
　　风吹了多久，他们的唇触碰了多久。
　　等风停了，岂龙抬头，深深呼吸那难得的清寒空气，同时让风带走了那吻。

　　一切自然得不得了。

　　“睡吧。”他看着那睡颜说。
　　安心地睡，梦也不要作。
　　噩梦会把你惊醒，甜梦又怕你梦到的不是我。烦扰纷争与你无关，你只要带着你的天真活着就够了。

　　风又吹了，阳光还是一片和煦，河流还是潺潺作响。

　　新欢阁没人知道扇斓这一天都去了哪里。
　　从早上到现在的月亮高挂，他像无端端消失了一天。
　　这很奇怪。
　　于悯衡找了他一天，如今心急地在巷里找了第十三遍。终于，他再一次回新欢阁问津他有无回来时，有小厮跑过来告诉他，扇大人回来了。
　　“扇大人回来了，但是样子很不对劲儿！”那小厮紧张极了，拼命对于悯衡重复那个“很不对劲儿”。

　　扇斓回来时披头散发，衣衫不太整齐，脸色是恐怖的青白。
　　他踏入门口那一步所有人都不敢动，看他，听他说话：“立即备上热水，送去我房。”
　　声音哑得不行，但终究，那还是一身青衣的扇大人。
　　他们的扇大人绝对是遇上了不好的事。
　　而这个“不好的事”只是让人敢想不敢说。
　　他们从没想过他们的扇大人会有被人“玷污”的一天。当然这只是他们觉得是最大可能的猜想。
　　于悯衡没想太多，直径上了楼，奔去扇斓的房前。

　　扇斓穿着那身青衣泡入水中，双脚无力差点沉下水底，他及时伸出手臂攀住桶沿。
　　再也无法隐藏的痛苦从他脸上呈现，他咬着下唇，让疼痛唤醒着自己的意识。
　　他遇袭了。
　　伤他的人很歹毒，三个对一个，最后还将带毒的小刀刺入他背脊中，还差一些就要伤及心脏。
　　那小刀很精致细小，当时他竭力运功想将刀子逼出体外，但带倒钩的刀已入肉三寸，在他将刀取出以前恐怕就已经先毒发身亡了。
　　所以他回来了。

　　冒着白气的热水渐渐变成淡绿，是扇斓青衣上的药融化开了。
　　伤口凝住的血融入水中淡开，水又开始变成淡红。

　　“扇……大人！你回来了是吗？”于悯衡的拍门声像夺命锁那般可怕，扇斓近乎沉睡的意识忽然被惊醒。
　　听不到回答。
　　于悯衡再喊一声。
　　还是没回答。
　　扇斓连说话的力气都淹没在水汽中。
　　所以下一刻，于悯衡擅自闯进来了，没经过他的同意。

　　在见到扇斓那一瞬间他心跳几乎要停下一拍。
　　在水里的扇斓的脸是从未有过的凄惨，他望着自己，却又不是望着，只是散涣的眼瞳没有聚集目标的恍然而已。
　　于悯衡竭力冷静下来。握紧拳头，屏息。
　　等到他看清扇斓的惨状后，他走过去，双手仍在颤抖。
　　水的红色已经变深，扇斓的血色消失得很快很快。
　　他双手捧起扇斓冰冷的脸，小心翼翼说：“为什么会这样？”
　　对方连笑都不愿给，厉眼问他，这与你何干。
　　但他又不敢这么说，迟迟不说话是在考虑，自己如今的最后救命稻草是不是只有这个青年了。转眼间，他告诉了那人：“这衣服有的药效还能持续半个时辰，你能否帮我逼出我体内的毒刀？”
　　于悯衡在血的腥味中闻出了草药的味，扇斓身上的衣服已恢复成白。扇斓额上冒出冷汗，因为中毒的伤口在药水中剧烈收缩，快速腐烂的边缘已经发黑，蔓延再深便要见骨。
　　于悯衡牢牢握紧他的手，无形的力在救援他。扇斓终是恨恨咬牙，将身上的傲气全然弃去，第一次，他把自己交出给一个人。
　　高傲如他，仅仅因为他想要活下去的心情。
　　为何要活下去。因为那遥远的宫中还有他的孩子。

　　安心下来，扇斓不挣扎的身体渐渐沉入水中，水面要没过他的脖颈。
　　于悯衡慌忙拉住他，搂紧他肩膀，紧抱他入怀。
　　“若青，别睡，我会救你的，信我！”
　　水声太大他听不清，扇斓若有似无的从鼻息间哼出应承。
　　嗯……从未如此相信某个人的话，就连当初的那人也没对他许诺，他知道那人知道，兑现不了的承诺许来作甚。
　　“若青，听我说话。”于悯衡重复一次：“我救你。”
　　扇斓确信了他的抉择是对的。

　　趁着药水效力仍在，于悯衡抓紧时间除刀解毒，他让扇斓伏上自己胸膛，动作极其小心地脱下扇斓上衣。一见伤口那刻，于悯衡一惊手抖，竟不敢行动。
　　伤口不大，却在那条荆棘伤疤旁边竭力彰显它的可怕。被毒药侵蚀的血肉变成暗紫，于悯衡很仔细地去看，便看见那冰冷的银色刀子就深深插在那脆弱的血肉间。
　　扇斓安静极了，像是要睡着。
　　于悯衡不敢拖，道他一句：“忍着。”
　　嗯……扇斓点点头，算是有了反应。
　　于悯衡手掌附在伤口旁，全身运功，掌心一热，那气便传入扇斓体内。
　　扇斓僵住身体，疼了。
　　于悯衡不能不忍，只好把他的头往自己肩上摁：“疼了咬我，千万不能晕，知道么？”一失去意识，寒气攻心，轻则武功尽费，重则走火入魔吐血身亡。
　　这毒太深太剧，扇斓及时封得住自己的穴位才得以保命。而如今这条命被掌握在于悯衡手上，于悯衡心惊肉跳。
　　待见到银刀逐渐显露了更多，于悯衡高兴极了。
　　但扇斓痛苦极了。倒钩勾住血肉，每将刀逼出一分，扇斓的痛就加剧十倍。
　　“咬我！”于悯衡搂紧扇斓背脊，命令道。
　　扇斓确实连张嘴的气力都失去了。
　　没办法。
　　于悯衡一手捏着他的颈项，吻下去。
　　“唔！唔唔！”扇斓却突然暴睁双眼，背脊传来的疼痛活生生将他的意识唤醒，让他清醒着承受这地狱煎熬。
　　于悯衡仍然吻着他。
　　终于，殷虹血水从唇与唇的贴合间涌出，顺着下颌一线滑下。
　　他的唇已经疼得麻木没知觉。
　　双方都在承受彼此给予的痛，这样倒是很公平，于悯衡竟然还有意识地想。

　　银刀已逼出一半，尚有一小节藏在体内，扇斓依然被逼疯在绝境边缘。
　　然而，于悯衡却终于给了他绝情的一推——
　　内力全发，银刀瞬间腾出，叮当啷掉落地上。
　　扇斓终于削弱如死人，昏死在于悯衡怀中。

　　终于过去了。

　　若青，没事了，睡吧……
　　于悯衡为他用水擦洗伤口。
　　好好睡一觉……
　　他抚顺他沾湿了的长发，动作很柔。
　　什么梦也别做了。
　　他将那张脸偎在自己跳动剧烈的胸口前，细细摩擦。
　　鲜红的血未干，苍凛的白配这妖冶的红，这容貌好看得惊心。

　　我爱你，一生都是。
　　于悯衡轻轻低头，用舌尖勾去那腥红。
　　这一次，他能全心全意亲吻那片唇瓣了。
　　喧嚣过后的房间静得突兀，冷空气才骤然袭来。
　　夜深了。
　　趁着着诡异的寂静，他在这隐秘的瞬间轻轻亲吻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