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奴》萌妖夭

23、 Vampire Chapter 15

　　那是一个冗长而难以分辨的梦境。
　　鹿晗在不知道是幻象还是现实的房间醒来。他还穿着昨晚那身被雨水打湿的衣服，衣领生硬地竖起来搁得他有种异样的感觉。走下床，屋子里很黑却弥散着股潮湿的味道。
　　拉开门。
　　深蓝色的光，突兀地撞击着他还未清醒的混沌思维。瞳孔中央荡漾着浅蓝色波纹，来苏水的味道四面八方地紧裹住他的鼻息。
　　这里是——

　　游泳馆安静的没有有别于他的呼吸，台顶跳板像是静止在半空的巨大口香糖。直挺挺地僵持在一片淡蓝色水面之上。
　　依旧是梦吗？
　　鹿晗反问自己，生活本就是一团糟没想到梦境也不再由支配。他转身想要回到那扇能沟通虚实之间的门板，不料身后早就变成一堵白墙，瓷砖拼接成海豚的形状，凹凸不平的。
　　‘啪嗒’一声，他冲着跳板的方向猛地回过头去。之间原先还在静止的跳板现在正在大幅度地上下摆动着，像是脱离了牵引的钟摆。
　　视线由上而下。
　　泳池深水区中央上下扑通着两个身影。他们变换着频率交替在鹿晗瞳孔中央。水花飞溅，他甚至看不清泳池中央的人影，只能听到他们呛水而发出的咳嗽声。
　　他没能力下水去就他们，自己不会游泳。从鹿晗变成针尖的瞳孔，出卖了他此时的惊慌，四下寻找着，在角落的地方发现一只救生圈。

　　站在水池边缘，这是他才看清了水中那两个濒死的人。是再熟悉不过的人，那个减缓了浮沉速度的褐发少年是世勋，头发湿漉地粘在他额角挡住他狭长的眼睛。旁边那个女孩儿有着同鹿晗一样的清秀脸庞，她因为呛水而紧闭着双眼，拼命地扑腾着胳膊，那是西娅。
　　救生圈只有一只，那就意味着：
　　——只能救一个

　　鹿晗不敢相信这是梦境，因为它太过真实，也太过残忍。在他颤抖不已的瞳孔中，世勋身子慢慢地沉下水，脑袋也跟着消失在水平面之上。
　　池水并不会轻易夺取血族的性命，换而之更为残忍的方式——水底的世勋会经历周而复始的濒死，胸腔氧气一寸寸耗尽，直到丝毫不剩，他就会重生，之后再次耗尽氧气，忍受冗长的窒息……
　　没错，他不会死。

　　可西娅不一样，她会死。鹿晗没办法再允许自己与亲人分别，这感觉再痛了，他的心早就是千疮百孔，不是嘛？
　　泳圈抛向水面的刹那，水面炸起巨大的波纹，西娅得救了。而那炸起的波纹，却炸伤了鹿晗的心，眼泪瞬间决堤顺着他生硬的衣角滑下来。
　　只是他还不知道。
　　水下，世勋也流泪了。
　　泪，和池水混在一起，便就分不清了。

　　……
　　呜咽着，鹿晗从梦里醒来。
　　握着的纸条早就被手心的粘汗浸湿，软绵绵地贴在掌心。上面字迹模糊地显现出几个模糊的字：
　　——学校喷水池

　　鹿晗擦了擦眼角的湿润，去换了件衣服，推开门。
　　纸条的事儿，是一个人在树林里塞给他的。鹿晗对他并不熟悉，可这么看来，似乎那个男人却是对他了如指掌。把纸条留给鹿晗，就跟他知道鹿晗一定会跑到这块荒芜之地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是疑点，让他头痛。
　　‘吱嘎’门开了。
　　世勋靠着墙边，蜷曲着双腿抱在怀里。门开了，他仰头看到了那束望向自己的视线，鹿晗清瘦的下颌曲线像是生硬的线条搁进他瞳孔。
　　就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世勋又重新埋下头去。他抱紧了自己。他没有对鹿晗说，在鹿晗熟睡的那几个小时，是他一直守护在门外。心里有太多的抱歉，太多的愧疚，这些情感甚至让他迈不开腿，去守护在爱的人身边。
　　慢慢的。
　　鹿晗一言不发麻木地路过他，顺着楼梯走下去。
　　“呼~”世勋轻轻地叹着气，绝望地捂着双眼。

　　无论现实、梦境如何混淆。
　　鹿晗心中还是有难以排解的愧疚，对世勋的，对妹妹的。他忘了自己是从多久以前便开始恨自己，恨自己的优柔寡断，恨自己有些话不能说。
　　他没能告诉世勋，自己的梦境。因为他没的选，鹿晗没法骗自己。即使历史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西娅……而之后，他会带着愧疚，不被原谅的心脏，陪着世勋去那个有彼此的地方。
　　——无论天堂，还是地狱

　　…………
　　“起了，起了！”
　　头顶叫嚣的依旧是那只鹦鹉，他扑棱了几下翅膀突然调转方向停在了鹿晗肩膀。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挥手去哄。却意外地被鹦鹉锋利的爪子钩破了手背，血很快地冒出一小层。
　　“没关系吗？”金俊绵一边把鹦鹉收起来，一边顺口问了鹿晗一句。看似不走心的一句话，却很有重量感。
　　鹿晗静静地看向他，眸子里不起波澜。
　　现在的他，不确定金俊绵想得到的答案是什么，是梦境还是自己手背轻伤？一句没关系，好比堵在喉咙口的磐石，任凭怎样都能以脱口。
　　——鹿晗现在真的有关系，真的很不好。可他不能说，也没处去说。自己胸口的伤，变成别人心头的痂，终归太残忍
　　僵持着不知如何作答。

　　门铃却适时地响了，迎接鹿晗的是两张邀请函。建校五十周年庆典，送邀请函的是学校新生，由于找不到世勋所有就把邀请函送到了他这里。
　　——尊敬的鹿晗先生：
　　我们荣幸地邀请您出席建校五十周年庆典，庆典将于2003年8月22日，晚六点隆重举行。

　　鹿晗手指抚过烫金凸起的轮廓，又想起了神秘人递给他的那张纸条。不禁加快了心跳的速率……
　　西娅，我们终于要见面了！

　　********
　　晚六点。
　　鹿晗着正装准时出席在了学校那扇气派庄严的大门前。借着路灯，深色西服包裹下的他显得脸色格外苍白。他孤身走进学校，休学两个月，身边早就是记不清面孔的同学，他低头看了眼腕表，离那人约定的时间还早，他便穿梭在人群中央。
　　耳边尽是吵闹，他便端起杯红酒一口吞下去。
　　借着镜面的反光，他似乎看到了个躲在门厅外偷窥自己的脑袋。只是一回头，那人便不见了，鹿晗再次饮尽了杯中苦酿。
　　掏出手机，里面一个未接都没有。
　　鹿晗紧咬了嘴唇，突然有只大手拍在他肩膀。以为是世勋，提起满心的欢喜转过头来，却看到了一张并不算陌生的脸。
　　“好久不见……”

　　另一边。
　　世勋转遍了整座礼堂也没找到鹿晗的影子。准确的说，是跟丢了。自从鹿晗出家门，两人就没说过一句话。世勋以为鹿晗在怪他便默默地跟在他身后，没想到一个失神的瞬间，鹿晗便腾空消失了。
　　转而，他发现了另一个人。
　　——Lay

　　Lay穿着精致的银灰色西装，白色衬衫第一枚扣子开着。正站在长桌前，不知道在犹豫着什么。
　　他怎么会在这儿？
　　世勋走过去，却在他开口之前Lay就察觉出了他。面对着他，手指按在长条桌上的银质餐具上。他的表情看不出喜怒，眼神冷淡地看着世勋。
　　“Kris在哪儿？”
　　世勋知道一定是Kris来了，因为从一进校门里面就有一种无形的秩序凝固在其中。他明知道，潜伏在学校里血族并不少，而这样难得的狩猎场合还能风平浪静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他们有所畏惧。
　　半响，Lay才接话。递过来被红酒给世勋，自己则拿了被果汁，他答道：“在办他要办的事。”
　　这句话突然与鹿晗的莫名消失重合。
　　世勋一把揪起Lay的衣领：“是不是他把鹿晗带走了？”
　　Lay反手钳住他的手腕，他的力气现在要远比这位血族始祖强大。世勋表情微妙地一变，手腕被钳的生疼。
　　“你给我记住——！”Lay凑近世勋，鼻尖简直就要碰到对方。他金黄色的瞳孔变换着褐色花纹，他盯着世勋，像是警告“鹿晗，他也是我最重视的人。我对他的关心，不比你少分毫！”
　　世勋冷笑着，翻动着睫毛：
　　“你最关心的人，不应该是我哥吗？”

　　……
　　关上门之后的教室，隔绝了礼堂里所有的嘈杂。
　　屋里摆着红酒还有蜡烛，看上去有着和气氛大相径庭的错别感。Kris很绅士地做了‘请’的动作，自己坐在了桌沿儿边上。
　　“你不知道我是猎人？”
　　“嗯，在你小的时候就知道，只是……”Kris喝着红酒，棱角分明的轮廓埋在烛光颤抖的光线里。他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直挺鼻梁下那红润的嘴唇让他显得妖艳许多“那是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我未来的‘弟媳’？”Kris忍不住笑了，“我本来还以为那小子眼光有多好呢，不过如此。”
　　鹿晗根本没想到Kris会这么回答自己。
　　手攥的很紧，他接着反问道：
　　“我妹妹在哪儿？”
　　“这个问题好，”Kris懒散地鼓了几下掌，清脆的巴掌声软绵绵的“你妹妹……西娅对吧？她在古堡里，一直。”
　　“她还好吗？”
　　Kris不置可否，再次做了个‘请’的手势。视线随着鹿晗的动作下移着，然后才缓慢地开口：“她死了。”

　　刺啦——！
　　鹿晗应声站起身，身下椅子划出很刺耳的响声。由于愤怒而绷紧的皮肤，正在一点点地勾勒出刺青样式的脉络，飞快地顺着小臂蔓延。
　　他操起烛台，火苗对准了Kris。火光跳跃在Kris沉得像水一般的眼底，他并不做躲闪。身前，是鹿晗愤怒至极的扭曲表情，他只要再靠近一分，火苗就能轻而易举地烫伤他。

　　“因为她爱上了一个人，”Kris垂下眸子，看着逼向自己的那束火苗。任凭它在眼底跳跃着，没有任何反抗。只是在诉说，就好像在讲着属于自己的故事“她爱上了世勋……”
　　鹿晗眼睛里斥着闪烁，听下去。
　　“这点你们兄妹俩还真是像。”Kris瞥了眼鹿晗，鹿晗惊异地发现。在Kris眼底居然出现了很柔软的部分“不——她比你还要爱我弟弟才对。”
　　——西娅，他真的很爱世勋。宁愿为了挡住攻击，愿意永远沉睡在木桩之下。她明知道自己重生的方法，却请求所有去保守秘密。因为他知道，能救他的人只有两个：你还有赐予二重身的主人，世勋。
　　“当然，她也清楚救活自己对方所要付出的代价。”
　　Kris不紧不慢地说着。
　　看着鹿晗一点点地败下阵，烛台被他僵硬地放回原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住他身体的重量，一下坐回到椅子上。
　　“要怪就要怪上天的残忍，你和世勋是注定今生要捆绑在一起的。”Kris望向窗外，楼下赫然出现了都暻秀和金俊绵的影子，他让鹿晗去看“这也就是他们今天都来凑热闹的原因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Kris并没直接回答他的话：“最近，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相爱，厮守，抛弃一切，那种能有爱的人，期待被爱的感觉……是值得去等待去守护的。”
　　鹿晗静静地听，放下攻击。
　　“现在我来回答告诉你这些的原因好了，因为世勋。刚才我就说过了，你们是注定捆绑的关系，这就意味着……想要西娅醒过来必须你们两人一起完成。”Kris微醺，他有些迷离地托着脑袋索性闭上眼，喃喃的说“是祭祀，去祭祀未知世界的神灵。血和心脏，你和世勋，缺一不可。”

　　此时的烛火不再跳跃，它静静地撩燃在鹿晗的心底。翻涌上来的苦楚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他抓紧裤腿，隔着布料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
　　——血和心脏，你和世勋，缺一不可

　　“拿我的心脏——！”鹿晗头一次觉得自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他的声音惹的烛光略略地晃动，他露出最温暖的笑。
　　“不用犹豫了吗……”
　　突然烛台被窗边飘忽的风吹灭了，视线陷入一片黑暗。鹿晗唇边依旧保留着浅笑：抱歉，世勋。答应你的诺言，我还是做不到。
　　半晌，Kris才开口。伴随着黑暗，他的声音像是地穴来音，回荡在鹿晗耳边，格外清晰：“相同的问题，我曾经问过世勋。你要听答案吗？”
　　——不要再犹豫了，彼此的爱就这样守护着我们，这样作为结尾吧

　　鹿晗静静地回答他：“不了。”
　　尽管很安静的环境，Kris还是知道鹿晗哭了。从他变得没了节奏呼吸，他就察觉到了，可他没有戳穿，只是说了句：“好。”
　　本以为黑暗是最牢固的，最安全的庇护所。可惜他还是错了，鹿晗伸手抹去了眼泪。他不该再流泪了，那样只会让自己更瞧不起自己。
　　——世勋，现在改换我来守护你了，虽然说这话有些迟，可还是感谢……感谢上天让如此爱我的你，出现在我什么，陪着我走完最美好的时光。
　　——世勋呐，也许是时候该说了。
　　世勋，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