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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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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几天过去,话一说开,柳飞卿反倒心安理得。多亏柳维正平日勤政爱民,府里众人知他是县令长兄,更敬畏几分。
柳飞卿长于诗赋,经义本非所长,于是经连夫人同意,正式聘下为林生为瑞儿的座师,他乐得逍遥四处游山玩水。林生虽头一遭为人师表,却似模似样,不必打骂喝斥,瑞儿见他便像老鼠见猫,只能苦着脸乖乖由默书学起,课本当然也从千字文换成五经正义。
不知不觉,终于到了离别的时分。
过了立秋,暴雨已歇,江水回落,西南风起,最适宜船只顺流而下。柳飞卿身无长物,简单打点好行李便可出发,只是身后羁绊的人情,却是怎么也带不走的。
「柳叔叔,祝你一路顺风顺水,平安回家。」瑞儿学着长安京里人的习惯,折下柳条,编成个手环给柳飞卿戴上,当作送别表记。
「隔些时候,若练得一手好字,记得送到这位柳叔叔家里,让他捎给我欣赏欣赏,知道吗?」柳飞卿指指一脸肃穆的柳维正,瑞儿只觉得他和新老师一样可怕。
「还要听娘亲和林先生的话,知道吗?」
瑞儿无语,只是睁着一双眩然欲泣的大眼睛,柳飞卿摸摸他头,便转身往岸边码头的连夫人道别。
「这些日子叨扰夫人了。」
「哪里的话,瑞儿多亏先生您管教。」
连夫人的面容恢复以往的平静无波,只是眉间舒展了些,表情随之柔和了些,据府里人说法,就是多了点「人味」。当然,精明果断的生意头脑依旧。
那缸白莲现供在她床头,之后,两人也有默契的没提起当日之事,瑞儿更是一无所知。
「先生……可知他过得好吗?」
「此乃我能力范围之外。」
连夫人释然一笑,「未知生,焉知死,是我问得痴了。」
这回换柳飞卿莞尔。
「夫人,能换我问你一个问题吗?」
「先生请说。」
「夫人知晓,常人饮下灵猿之血会如何?」
连夫人思索半晌,双眸湛然,「野史曾载,灵猿血若使具仙骨者饮之,能使之通灵见鬼;常人饮之,则有健骨通经脉之效。」
「见鬼……多谢,我想我明白了。」
连夫人颔首,接着微示管家送上十匹布帛,均是飞雁坊织染的上等货色,若是拿回京都变卖,足足柳飞卿折抵来回旅费有余。
「贱物聊表衷心谢意,望先生不辞。」
「恭敬不如从命。」
柳飞卿爽快收下,一股脑往大竹筐塞去,再用块破油布盖起来,看得一旁的林生和柳维正均蹙眉以对。
「这就叫『禾秆盖珍珠』,好让江洋大盗也看走眼。」
连夫人远远的上了马车,就等林生和瑞儿回府,几人便没甚顾忌的说话。
「自飞雁坊放出『如意红』将停产的消息,仅一匹纱的批价就翻了四五倍,至少这两、三年,飞雁坊仍是稳赚不赔。」
柳维正不愠不火的说道,他从胞兄口中得知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便快刀斩乱麻的了结案件。眼下云罗坊虽仍不服,但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欠奉,只能坐视飞雁坊囤着奇货可居。
「最近,远至吐蕃、大食商人都前来县里探听,『飞雁轻容』之名可说蜚声四方。」
无论是卜者或塾师,林生说话一样是那么正经八百,和柳维正可说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小黑呢?」
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柳飞卿低头在瑞儿耳边问道,自上回石屋一别,他便没再看过小黑与其母的身影,但从连夫人神色看来,牠们应是安全无虞。
瑞儿一眨眼,目光瞟向不远处柳树边的亭上,原来小黑正趴在娘亲的背上,笑嘻嘻的向他们挥手,母猿看来虽仍瘦弱了些,但也微笑以对。
「小黑居然知道柳叔叔你今天要回家,一大早就和牠娘亲来我房里,跟着我们一路出发。」
「那不就好了,你也别再生娘的气了。」
瑞儿低头,显然心里还有疙瘩。
柳飞卿知瑞儿的心结非一朝一夕可解开,也不挂意,转头朝柳维正和林生道:「维正、林兄,他日再相见,定要浮上三大白,方能尽欢。」
「大兄一路小心。」
「保重。」
「别了诸位。」柳飞卿洒然背起竹筐,提着包袱往船头走去,临了不忘交代:「林兄改日若赴京应试,记得往崇仁坊坊找我柳一烛柳飞卿啊!」
柳一烛是柳飞卿在京都的浑名。当时凡举子入闱考试,三烛尽则一赋成,而他三烛尽却有三赋成,几个好事者便给他取了这么个绰号,当事者看来也挺乐意的。
船哨呜呜响起,梢公解开缆绳,扬起帆,让船缓缓顺流而去。众人挥手道别,清亮的诗声,隐约随着风声应和。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