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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结婚大冒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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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结婚大冒险
到最后,终究发现,结婚乃是大冒险。
————————某通俗读物登载之读者来信
尤安穿着淡蓝色礼服结婚,惹怒修格的家人,除了修格的大哥巴特里雷领主麦蒙,这位大家长六十一岁,有两个伯爵封号和一个侯爵封号,全都没人继承,他几乎被家族的历史和荣誉压倒,天知道他们竟忍心让一个男人为子嗣问题烦恼到六十岁。一年前巴特里雷夫人去世,麦蒙无意再婚,因此对于弟弟修格改变主意,娶了年轻的夫人极为满意。
除了麦蒙之外,其他人显然都不期望新婚夫妻早生贵子,有些人据说一辈子都在等待继承,大家庭的复杂在这一刻变得真实到几近丑恶,不过尤安的心情仍然很好,修格配合得非常完美,除了浅蓝色礼服,任何人都挑不出新婚夫妇的异常。
异常从新婚之夜开始,修格允许尤安保留婚前住宅和其他产业,但他坚持夫妻要生活在他的住宅,并且除开简约的婚礼,其他部分要完全按照他的意思办理。尤安从聚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开始怨恨,修格在复制不具名夜会,他乐于扮演看客人玩到有失体统的主人,她感到不能坚持,那时候正值午夜刚过。
尤安连连叹息,忧虑得几乎不像是做新娘,修格关怀地问她是否想休息,她回答是,他却颇不自然地沉下脸色,然后他陪她到一边的休息室。
“我实在不能坚持了。”她柔弱地恳求,以为这一次也能顺遂心意。
修格不曾勉强过她,此刻亦不破坏先例,但他也不开口答应她去睡,他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去,用一种特别郑重的眼神看她。
尤安又请求了一次,“我几乎从未熬夜,所以现在……”
“亲爱的。”修格终于开口说话,“你要学会习惯生活。”他突然露出惯常的那种和蔼并带着一点迷糊的微笑,“否则以后会活得很辛苦。”
“否则以后会活得很辛苦?”
尤安禁不住重复他的话,这句话像是诅咒,她不信是从修格这种人口中说出,“是说我吗?”
修格又一次专注凝视她,“你真的很美。”他的样子不像是在赞美她,“你有女神的外貌,我最亲爱的人。”
然后他过来吻她的脸颊,告诉她,他会对客人解释她身体不适,她可以随自己高兴去休息了,但他希望她不要错过以后的家庭聚会,因为对他这种没什么价值的次子来说,取悦家长是很重要的事。
修格说这些话的时候,那种毫无好恶的表情让尤安震惊,在短暂的交往期间,她一直将他的温和看作一种不可多得的优点,但是现在她很不确定这究竟来自他本来的性格还是一种对现实更为激烈的反抗,在尤安少女的心中,对此事有着很情绪化的看法,他怎能那么冷淡自然以及优雅的说一件可笑又可悲的事,若他的兄长有丝毫爱他,就会因他的这种态度痛苦不堪。她很震惊地看着修格,心想自己一定是犯了错,她嫁入了怎样的家庭啊,她怎么还会以为自己能因为这婚姻得到自由和解脱。
过了好多年之后,尤安承认自己错了,在很多事情之前,血缘之情是一种只会变成负担的东西,不过她还是无法割舍,她仍然爱所有亲人,只是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越来越像修格,只能用一种不符本意的态度来表达心意。
尤安在那一刻意识到修格不爱她,至少不像她以为的那般痴迷,因为他竟然能强迫她接受他的生活方式,她被这种意外吓到了,第一个反应是立刻逃回家去。
然而修格的智力也超出她的预测,他绝不是一个会被女人美貌迷惑的男人,或者说他足够老了,不会那样简单被支配。他放低声音,和蔼地请她别在新婚期间就做出令巴特里雷家名声受损的事,比如说在新婚之夜逃回娘家。
“如果闹出丑闻,麦蒙大哥不会原谅我们,裴莉丝皇妃也不会饶恕我们。”他的态度非常诚恳,“皇帝陛下也不会放过我,他会因失去你杀了我,巴特里雷家也可能就此……”
突然间听修格提起维提克皇帝,尤安仿佛被雷电击中,但更震惊的是,修格竟然能随意说出这样可怕的事。她觉得全身的血都在混乱倒流,这可不是一个新娘在新婚之夜该有的感觉,她那有保证的未来又一次变得漆黑一片,唯一的光亮在于,她还是清白的。
“没有失去……我不属于他,我不曾属于任何人。”
修格又对她微笑,但其中并没有作为丈夫的喜悦,“原来如此,你比我想象中更聪明。”
“您也是。”她的恭维也是真诚但没丝毫快意。“您精明得让我渴望被您指导。”
“一切都源自生活。”修格突然开朗起来,“等你到了我这把年纪,是啊,你一定会懂得其中所有的奥妙。”
“我宁可不要等到那么老。”尤安无法控制刻薄的态度,她震惊、失望、困扰、恐惧,还有更多无法形容的感觉,她不断看修格,这是结婚前她从来不做的事,她越看他,越觉得他藏在温和外貌下的真实性格是可怕的东西。
“如果这是你的希望……我会教你一切必要的……东西。”修格又吻了她,这些亲密动作毫无私情亦无占有欲,更象是一种提醒她的手段,他用这种含蓄的方式强调自己的权力,而她只能怨恨地承受——如今她已是他的妻子,大势已去,悔之晚矣。
修格含糊地给了尤安承诺,他不是要保护她,也不是要娇纵她,而是决定教育她。连尤安自己也不确定这些对话曾经发生过,至少第二天她独自醒来的时候,还被这种奇怪的情绪影响着。她花了一些时间调整心情,说服自己接受已婚身份,还必须鼓起勇气面对现实,但是一想到修格是个并不比皇室家庭成员更好对付的对象,她又沮丧得想回到床上继续装死算了。
接着发生了更令人沮丧的事,修格亲自来敲门,提醒尤安参加家庭聚会,她无法逃脱,只能随他去扮演关系和睦的新婚夫妻,她以为面对他的家人已经是最大不幸,结果却看到尊贵的大伯麦蒙正在和贵兰母女亲切交谈。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疯了,然而修格却在微笑着大声欢迎妻家的亲人,她一阵眩晕,确定自己的生活已被完全掌握。
“是谁给你这样的权力!”尤安咬牙切齿,用一种此刻几乎不可能的低声问自己的丈夫,“你不能将她们牵扯进来!”
“他们毕竟是我亲爱妻子唯一的亲人。”修格非常自然地回答道,“我以为你会希望和她们分享自己的快乐。”
尤安努力想反驳的话,至少要表现得和他一样高尚而无破绽,但是她做不到,她不能提及任何与身份地位有关的字眼,她并不歧视身份比自己为低的姨妈,但是他们都很清楚,这个社会的其他人并不如此认为,尤其是修格的家人。她怨恨地看着修格,心想通奸原来真是一件比想象中容易的事,若所有丈夫都似维提克或者眼前的修格,那么女人的犯罪是该被原谅的。她只想了这么多,维提克的名字让她警觉这想法有多危险,比起后悔婚姻,承认自己对维提克的渴望,会让人产生更大的罪恶感。
对新婚夫妻间暗流涌动毫无知觉的小贵兰,愉快地享受此刻虚伪的和睦气氛,她对亲爱的表姐微笑,跑去羡慕地抚摸尤安新衣服上的蕾丝,然后用一种天使般的声音问新婚夫妇收到了什么样的结婚礼物。
尤安不忍心破坏小女孩的梦,更无法告诉任何人,她的婚姻乃是一种令双方受益的考量,而非出自世间所谓的真挚感情,这一刻她有短暂后悔,她还年轻,骨子里仍憧憬爱情,但是反过来想,修格也未必不是好丈夫,至少他够奸诈,用温和而略迟钝的假相骗她结了婚,然后他对她坦白真实自我,这一点尤其高明,大概他也发现她并不傻,若是长久相处,恐怕难以隐藏。
她的心情为之开朗,她用甜蜜的笑脸面对修格,“新婚礼物么?我们还来不及谈这个呢,昨晚真是让我受益匪浅……”她的告白破坏了一部分虚伪的气氛,那些渴望他们婚姻不幸的亲戚们往后退了一点,这景象让她快乐,修格也很满意,他似乎欣赏她的接受度,也挺惊讶她豁达的想法。
“我准备了礼物,但不知道亲爱的是否会喜欢。”修格和蔼的态度,不要说贵兰母女看不出破绽,连尤安也几乎相信他很真诚。“好心的小姐,你能帮我看看,你亲爱的表姐是否会喜欢它吗?”
贵兰快乐得几乎要飞起来,她已被修格收买,他们好像一家人似的一起去看修格准备的礼物,那是一张和真人一样大的画像,构图可笑的使用神话背景,在安里夫神族的乐土,充满象征意义的巨木和淡绿百合花充斥画面,在一片脱离现实的所谓完美之中,一个有着尤安外貌的陌生女人穿着暴露,一半身体在水中,用女神的姿态魅惑众生。
虽然这张可笑的画解决了很多问题,比如贵兰母女就很感动,完全相信了这桩婚姻中有着深刻的感情,但尤安发誓除非自己神经错乱,否则永远不会穿着那种暴露的衣服露出那种白痴的表情,而且她永远不允许任何人描绘自己在水里的场面,这关系隐私,事实上她一想到毫无隐私,就害怕得不断颤抖。
尤安解释颤抖来自过度喜悦,她第一次主动亲吻修格,感觉果然平淡,不过还未糟糕到有犯罪冲动,她想这应该算是好开端,那一天也确实平静度过,修格时刻显示优雅的智慧,他完全把握大家对话的走势,取悦贵兰母女的手段亦很值得敬佩,当然这些都比不过他们扮演的恩爱夫妻,最后连那些诅咒他们不幸的亲戚也相信他们可以生活在一起,或许不够甜蜜也无热情,但是两人有某种共识,对于建立稳定关系很有帮助。
那一天唯一值得注意的事只有一件,修格独自送兄长麦蒙离开,回来的时候面色凝重,尤安无意打听别人的家事,但是修格主动提出要和她谈谈。
尤安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期待还是想逃避和修格谈话,她有种强烈得几乎令她失去理智的预感,这场对话是她很不想面对的,但又是重要得不能逃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