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旋上的咏叹调》布丁杀

5、温柔就够了

　　晚10点40分，《辉煌继续》演唱会完美落幕。叶修从舞台上一下来就被欢呼着的工作人员团团围住。好不容易回到休息室，几个工作人员开始给他换装，卸妆，不一会儿，端着热水进来的吕蒙进来，叶修第一句话问的就是：“粱瑞逸呢？”
　　吕蒙又好气又好笑地说：“你怕我们把他吃了怎么着？按照你的意思，先送他到庆功宴的会场去了。”
　　“他去了？”
　　“是啊。看他的样子是有点不想去，不过这小子脸皮薄，经不得劝就只好去了。”
　　“他一个人在那边吗？”
　　面对层层逼问吕蒙做了一个我要抓狂了的表情，将热水塞到叶修手里：“我让小唯带着去的，怕他无聊还附送了一个楼宇维过去。这样你满意了吧？”
　　听了吕蒙这样的回答叶修这才安心的坐回位置，乖乖地让工作人员帮他完成卸妆。等到一切收拾妥当，好不容易冲破了歌迷的包围到达庆功宴会场的时候已经将近11点半了。叶修一进场就得到了等候他许久的欢呼。
　　接下去的时间叶修只来得及确认了一下粱瑞逸坐的位置就被拉去与舞群、乐队、工作人员、主办单位等相关人员合影、敬酒。因为叶修酒精严重过敏的体质大家都知道，所以他一直以饮料代替也没人刁难。陪同的吕蒙就没这么幸运了，在誓死抵抗了一阵之后就被灌趴，接着就是一场兵荒马乱的混战，平时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顺眼不顺眼的一群人互灌一气。初时还陪在粱瑞逸身边的楼宇维见到这么热闹的场景也按捺不住跳出加入战斗。等到他们终于灌得没有人再顾得上叶修的时候已是凌晨2点多了。
　　安排将不省人事的吕蒙送回宾馆，再向主办方的工作人员拿来了早先借好的车的钥匙，叶修才在餐桌的角落找粱瑞逸。
　　“好了哦？”
　　本以为他也被灌醉了，在看到他睡眼惺忪却没闻到一丝酒味的样子之后才知道原来他只是太困睡着了而已。而这边本来无法面对叶修的粱瑞逸，因为被睡神弄得迟钝反而态度轻松了起来。
　　“还没有。”叶修看了看剩下矜持狂欢的人群，拿起梁瑞逸放在一边的小提琴说：“我先送你回去吧。”
　　就这么跟着叶修迷迷瞪瞪地上了车，直到车上了高速，被夏夜凉爽的风一吹粱瑞逸些清醒了过来。不清醒不要紧，一清醒粱瑞逸就想到几个小时之前做梦一样被他差点搞砸的演唱会，瞬间脊背挺直地坐了起来。在一边开车的叶修看见粱瑞逸的样子后淡淡地笑了笑说：“醒了？辛苦你了，在学校的时候没有这么晚睡吧。”
　　“不……不会。”粱瑞逸有些结巴，完全不敢看身边的叶修：“在学校候练习也会到很晚。”
　　叶修并没有接梁瑞逸的话，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虽然是6月，可是因为是晚上，车的速度又很快，从车窗外扫进来的风还是带着阵阵的凉意。
　　“觉得冷的话可以把窗户关上。”叶修说道：“这里早晚的温差有点大。”
　　“不冷！啊———！！”生生的把一声喷嚏吞回去一半，紧接着粱瑞逸身边的车窗就被缓缓关上了。
　　车的密闭性很好，所以车窗一关上后车内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安静到一边叶修的呼吸声似乎都清晰可闻。粱瑞逸几乎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偷瞄叶修一眼，刻度精准的侧颜没有一丝表情。梁瑞逸又望向了仪表台上控制音乐的开关，这是车上化解尴尬最好的方法，可是......就在梁瑞逸想开又不好意思的时候，音乐声忽然响了，
　　“喜欢听什么？”叶修边搜索着频道边问。
　　“都可以。”
　　看了一眼完全不敢与他对视的粱瑞逸，最后停在了一个播放轻音乐的频道中，轻轻地问：“可以吗”
　　“可...可以。”
　　舒缓的音乐声在狭小的空间内缭绕，梁瑞逸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
　　原来他是一个这么体贴的人，粱瑞逸看着被车子的大灯照亮显得亮晶晶的柏油路。他和叶修不过见了第二次面，却好像已经见过了他许多的不同。是因为他是流行歌手所有需要这些多样性的缘故吗？粱瑞逸呆呆地想着，悄悄地从后视镜上瞧了叶修一眼，又迅速撤回眼神。他真的是个好看的人，这么好看又体贴的人，为什么会写出那样的歌？
　　粱瑞逸在爱情还是个模糊的概念的时候就出了国，适应环境，学习语言、紧张的练习和各种各样的比赛几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时间。关于浪漫的爱情，他只能从小提琴的演奏中去体会。他的前任老师评价过他的琴音有纯净坚定的力量，却被他的室友维克托嘲笑：“那是因为你从来没碰过女人。”
　　维克托是标准的法国人，主修大提琴。这位法国人坚持认为好的音乐一定来自一段浪漫的爱情，所以开始并不喜欢粱瑞逸这样一个来自亚洲刻苦用功却有些木讷的室友，经常当面讽刺刻苦的粱瑞逸是：“黑色小提琴机器”。可是有着花花公子论调的维克托虽然能够轻松地开始一段段的恋情，可每次坚持不了1个月就会被狠狠地甩掉。每次他失恋垂头丧气地回到寝室看到梁锐修都会说：“我还是和你一样做一架机器吧。”不到2个礼拜就又会听到关于他新恋情的故事。他对粱瑞逸态度的转折于他交了一个中国女友。某一天约会回来的维克托冲着正在吃泡面的粱瑞逸咆哮：“她说肩膀疼我给他吃抗生素有什么不对！？”粱瑞逸提着面条愣了很久，大概怕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室友彻底地发疯，胡乱回答：“可能她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给她揉揉肩吧。”得到这个回答的维克多第二天一回来就给了粱瑞逸一个窒息的拥抱，从此他再也不是“黑色小提琴机器”而是“智慧的丘比特”。从此，和那个女孩交往遇见什么问题都会回来请教粱瑞逸。虽然粱瑞逸不懂怎么和中国女孩交往，却好在中国人的思维和那个女孩是共通的。在粱瑞逸的建议下，维克托和那个中国女孩的交往破天荒地超过了1个月。在这一个月时间里维克托和他女友之间的一系列问题让他明白，法国人也许懂得如何在浪漫的约会中给你一个热吻，却不一定懂得在你疲倦的时候给你一个拥抱。
　　广播里传来的杂音打断了粱瑞逸的思绪，叶修简单的调试了一下，舒缓的乐曲又重新回到了车内。粱瑞逸着实有些困了，脑袋中绷紧的那根弦一松下，不敢想起的事情一股脑地冲了上来。
　　就在几个小时前发生却像几个世纪那么久的那场演唱会……被叶修的歌声感染地像中了魔障似的再次擅自改编的《驻今往逝》。那时候，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啊？粱瑞逸感觉自己的眼睛就快合上，赶紧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自己清醒一点。
　　那时候只是觉得那样的感情还不够而已。在粱瑞逸觉得觉得这首歌曲应该达到的情感烈度的时候戛然而止了。然后自己的琴弓就像忽然有了自己的灵魂一般……更多，还可以更多。他的脑海里那时只有那样的想法……
　　叶修应该非常生气吧。粱瑞逸颓颓的想着，不禁叹了口气。那个一直有着淡淡笑容的叶修，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够了。”
　　是够了吧。谁都受不了这样擅自主张的笨蛋，胡乱评价他的心情，在他的万人演唱会面前随意地改动歌曲。
　　想到这里，对自己绝望的粱瑞逸忍不住往座位上狠狠一靠。耳边又响起叶修低沉却温柔的声音：“困了吗？再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啊，不……不困。”粱瑞逸赶紧端坐起来，心中的懊恼更甚。
　　“你公司给你安排的宾馆还挺远的。”叶修一边说着，一边打出了下高速的右转向灯。这次粱瑞逸当特别嘉宾的来回机票与住宿费用虽然都由叶修这方承担，但是安排是由粱瑞逸的经纪人负责。叶修开演唱会的场馆附近有一座宾馆与他们正去的中文相差一个字，英文却是一模一样，但是一个南一北。罗拉显然搞混了，定了远的哪一个。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这么辛苦的演唱会之后还要送我，其实我叫车就可以的。”
　　叶修听了之后轻轻地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下了高速又开了一会儿，到达宾馆时候已经快凌晨3点。叶修将车停好，领着梁瑞逸进了宾馆，向梁瑞逸要了护照，就到前台去办理入住的手续。整个过程中，粱瑞逸一点提出自己来就可以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傻乎乎地站在那里看着叶修去帮他办理入住的手续。前台的服务人员一见来的居然是个大明星，纷纷来了精神。于是，本来简单的入住还多了叶修边签字边合影的程序，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拿着房卡回到梁瑞逸身边。
　　“12楼1207。”叶修将房卡递给梁瑞逸：“你是......应该是今天了，下午2点的飞机吗？”
　　“呃...是的。”
　　叶修低头思考了一下：“那我不能来送你了。不过我会让小唯送你去机场。”
　　梁瑞逸听了连忙摆手：“酒店可以帮忙叫车去机场的，不用麻烦了。”
　　“不麻烦，11点我会让小唯到这里来接你。”叶修否定别人的意见总是简短，却因为带着特有的笑容以及温和的不容置疑，不知不觉就随了他的意见。纵使粱瑞逸心中一万个不好意思地想拒绝，在肚子里几经辗转到最后说出来也变成了一个气息微弱的：“嗯。”
　　“你先上去休息吧，从右边上去有电梯，分双层和单层，不要走错了。”叶修低头看了看表说到：“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睡。”
　　说完这些话，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叶修先开的口：“谢谢你能来我的演唱会，十分期待下次能与你再次合作。”
　　这是再标准不过的场面话了，粱瑞逸沮丧地想着，应该不会有下次了吧。看着叶修向他伸出的手，如果今天道歉的话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叶……叶修！”粱瑞逸鼓起勇气开了口，却因为太紧张使得音量超过了一般两人交谈的程度。叶修转过头看着涨红了脸的粱瑞逸尴尬地将音量缩减到几乎不可听闻的程度：“对不起。差点搞砸了你的演唱会。”
　　对面的叶修没有说话，粱瑞逸也完全不敢抬头看他，只急着把想讲的话一股脑地讲出来：“我……我是十分认真地想把这首歌演奏好的。只是……只是你今天的唱法和以前不一样。啊，那个，我不是说今天是你的问题，我的意思是，你今天唱得很好，只是和之前的不一样。所以……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你那样唱了之后我就就觉得应该是那样拉的，我……”
　　“我知道。”叶修还是用一贯温和的语气打断了粱瑞逸的话，看着粱瑞逸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又温和而肯定地重复了一遍：“我知道的。”
　　粱瑞逸的眼镜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的叶修，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对他施了魔咒无法动弹的舞台。
　　这次叶修不在过强的追光下，面容可以看清清楚楚。按照标准刻度生长的五官，不大的眼睛澄澈又疏离。对上粱瑞逸的视线后，叶修轻轻笑了笑，继而抬起眼收回了那点笑意。声音因为演唱会略显沙哑却无限温柔：“我刚才说的都是真的。谢谢你来我的演唱会以及……期待和你再见。”
　　明明几乎是相同的话，第一遍让粱瑞逸跌到谷底，第二遍却像在舞台上忽然打在他身上的那道光，热度一下子覆盖了脊背，催动着心跳。一切犹如重新了那场演唱会一般，心中的旋律不自觉地跟着他攀到了顶点。然后就如同那时的舞台一样，周围只剩下了金色的光幕，就连叶修那句轻声的“再见”也没听见。

　　车一上了高速发动机就发出了低低的怒吼像离弦的箭一般射了出去。车灯给黑色的夜幕留下一条光带，然后随着发动机声消失在夜幕。这一切在车内的叶修感受不到，安静的驾驶室内没有了局促不安的粱瑞逸也没了舒缓的乐曲声。斜倚着单手控制着方向盘，脚下的油门踩得更深，叶修看着远方，入夜的高速只能看见灯光照亮的范围，不知道路的尽头在哪儿。
　　什么叫“期待和你再见”。叶修自嘲地笑了笑，偶像当久就入戏了是吧。其实那也不是假话，只不过是对着那个在万人的面前只凭弓弦就差点要撕破他这许多年来心里伪装的男孩说出来，太明显的欲盖弥彰。可是……他又能说什么。那注定是只能给他的心开一个口然后再无可能的人。自己能从这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小提琴家身上得到什么？
　　“你的工作就是站在那里让人人都产生幻觉，以为有一天能从你身上得到爱。”那个高凯呈对他说了无数遍。
　　“那我能得到什么？”
　　高凯呈会发出嘲弄的笑：“你？能得到钱。”
　　他皱眉厌恶的表情并没有让高凯呈停止过他的布道，只会变本加厉地对自己进行洗脑：“所有的情感都是有标价的，只是很多人假装不知，而你的，明码标价。偶像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道德的职业。”
　　车飞速穿过减速带带起了一阵低频的颠簸，将高凯呈的影像震碎抛洒在车后。叶修压抑着低低抒了口气，当初自己是怎样地鄙视这高凯呈的话，又是怎样的眼看着光怪陆离的演艺圈一次次地印证着他的话。宣言光荣和梦想的歌是要给钱打榜的，励志的电影是要靠出席一个个无聊的宴会才能得到赞助的，付出的努力在更红的人面前是可以被随便否定的。他拒绝过，得到的结果是被差点被打死。如果不是高凯呈……那个人的名字不情愿地又浮现在脑海。那天出现在昏暗仓库里的高凯呈，不可一世高傲的高凯呈，为了他在那么多人面前下跪，至今他的胸口应该还有一道长长的刀疤。前方的路有一个大大的转弯，用刹车控制了一下速度快速地过了那个弯道之后，叶修终于按捺不住地大大叹了口气。所以，无论他怎么讨厌那个高凯呈，他都欠他的。他不要命地工作，疯狂地透支的体力甚至青春就为了能少欠他一些。
　　所以……能再见面又怎样？那个眼神清透得一望到底的小提琴家……叶修的有些恍惚。明明是害羞怯懦的人，偏偏有一双坦率而直接的眼睛。那种眼睛是他不曾见过的，或者曾经见过但是在经年累月的一张张虚假的面孔中已经完全忘记了。他的姿态明明在躲闪，但那把神奇的弓弦，奏出的曲子却像丝线绑缚他靠近他，又像利刃一样要撕开他。
　　高速公路终于有了下去的口子，将车速慢慢地减缓，刚才那些仿佛因为速度而奔腾起来的思绪与画面也渐渐地消失了。放下了一点儿车窗，入夜的凉风瞬间吹了进来，一下子叶修感觉又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微凉的体温。
　　就这样吧，像与其他人一样的温柔对待就可以了。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不是吗。